泣血的蓝蜻蜓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下班时候了。
    对于上班一族来说，正常的工作日内，没有比下班来得更开心的事情了。因为那是一种从身到心的解脱，不需要再看着上司的面色战战兢兢地度日，也不需要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消磨时光。
    下班后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全权由自己掌握和控制！
    现代人的悲哀，莫过于连自己的时间也主宰不了，竞相为五斗米而折腰。
    苏童走出约翰逊大厦，踏着沉重的脚步，低着头，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陈文俊，他竟然吻了她，并且向她表白！这是梦吗？只有梦，才会出现这般戏富有剧性而不需要逻辑的场面啊！
    前一刻，他还和曾文莉苟且不清，下一刻，他竟然向她表白。莫非是曾文莉对他说了些什么，又或是做了些什么事情，让他觉得似曾相识，触动起记忆深处的某个情愫？
    还是如他所言，他爱她，没有任何的附加原因，单纯得如同高中年代那个傻傻的他呢？
    苏童但觉心里头似有千千烦恼丝，它们互相纠结在一起，形成了难以解开，纵横交错的一张复杂的网。
    她的初恋，曾经属于她的陈文俊，居然吻了她！
    她轻轻摸了摸嘴唇，那里头还残留有他的气息。她不把那个气息抹去，任由存在着，任由她刺激自己的思绪，理清自己的感觉。
    很显然，和以前的她相比，她的冷静几乎可以等同于冷漠无情。她的心里头没有一丝的喜悦，仿佛有一块硕大无比的石头压在她的心里，不断往下压，不断往下沉，只有痛，只有苦。
    原来她的心里，只有杨汐，别的人，再也容纳不了！
    她苦苦地笑了笑，突然背后传来了一把沙哑异常的声音。
    “苏童！”
    苏童回过头，只见一名全身黑衣的妇人。她挂着黑色的头纱，挡住了她的容颜。她略显颓废地站着，像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
    “老大？”
    苏童不确定地叫了声。眼前的妇人从打扮到声音还有身段都和老大一模一样，只是那呈现出来的架势还有气场，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向来趾高气扬，昂首挺胸的老大，竟然萎缩得像个小老太婆！哪怕老大现在全身穿着密实的衣裳，可隐隐约约间，竟也看到了精于保养的她一下子老了许多。
    郑若琳点了点头，艰难地说：“你跟我来。”
    她带着苏童来到一间密室里头。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没有窗户，闷热的空气带着丝丝的躁动。
    郑若琳打开了墙壁上的一盏微薰的电灯，柔和的黄打落在她身上，像是夕阳落下时最后的绽放。
    “坐吧。”
    她简洁地说，语气行间有挡不住的悲凉。
    苏童环绕了四周一圈，这四面黑暗，密不透风的地方并不像是什么商量机要事件的密室，倒像是一个普通的用来居住的小屋。黑暗的角落里头，依稀可以看到一张小小的床，床边放置了一个柜子，堆放了一系列的生活用品。
    “老大，您现在住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郑若琳轻轻一笑，说：“我已经不是什么老大了，我再也没有能力给你支付高昂的薪水了。若是真的要计较称呼的话，你可以和汐儿一样，叫我一声妈。”
    苏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说：“妈？怎么可能，您之前还一直雇佣我来监察杨汐，让我找出他的弱点。这难道不是为了对付他而做准备的？”
    哪有做妈的，会花昂贵的费用来监察儿子的一切行踪？
    郑若琳摇了摇头，缓缓解开了系在脸上的黑色纱巾。
    苏童倒抽了一口气。
    郑若琳和张雅言长得简直一模一样。浓而细长的剑眉，大而精灵的眼睛，高而挺的鼻子，不点而红的樱桃小嘴，如雪一样的肌肤。硬要说哪里不同的话，就是郑若琳的眉宇行间多了一份成熟和沧桑，眼角多了几条皱纹。
    而且在她左边脸上，有一个肉色的大交叉，淡淡的，可站得再远也无法让人忽视。
    像是多年以来一直陪伴在她身上的诅咒，梦魇般如影随行。
    “你们长得真相……”苏童脱口而出。
    郑若琳拉住苏童的手，淡淡地说：“这也正是为什么张小姐大腹便便，杨汐也要把她纳入这场纷争的原因。我是有罪的，没可能逃脱得了。”
    “可是，后来雅言几乎都陪伴在我身边，不需再和李氏一家有任何的纠缠，这又是为什么？”
    “那既是因为雅言的安全着想，同时也是因为我的出现，不需要再找替身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汐儿得要确保你的安全。”
    “那……那……”
    苏童觉得很乱，她一直以为自己处在这场纷争中，洞悉一切的变化。可是直至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自己都被无形地保护着，免受波及。她是这场纷争中，唯一的一个能孑然一身，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而不需要经历任何风浪，任何危险的人。
    她被放置在一个象牙塔中，以着失宠情妇的名义，隔绝了一切。
    所以，是他的深情，是他的厚意，让她免受了一场风波？可是为何风波过后，却要让她永永远远地失去他呢？
    为什么！
    “今天我累了，明天晚上你再过来吧。”郑若琳挥了挥手，脸上疲倦不已。
    “可是……”
    故事还没开始，所有的来龙去脉都还没交代清楚，不是吗？
    “你回去吧，不然我不会告诉你事情的始末的。”
    郑若琳下了最后的通牒。
    “那好吧，我走。”苏童站起来，再次环绕了四周一圈，“可是，老大……妈您住在这儿，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她谨慎地斟酌着言语，不想去刺激郑若琳。以过去富裕的老大来说，这里充其量只是为了躲避他人耳目而委屈移驾的一个密室。四面密不透风的，哪里适宜居住呢？
    而且，依她所言，她若是杨汐妈妈的话，苏童也有义务和责任去照顾她，绝不可能让她一人留在这里。
    郑若琳似乎听懂了苏童言语下隐藏的意思，淡淡地说：“走吧，像我这样的人只适合居住在这种地方，你记得明天过来便可。”
    “妈……”
    苏童再次发出哀求的声音。
    郑若琳把苏童推倒门外，说：“别把我的行踪告诉任何人，不然你会后悔的。”
    说罢，猛地把门关上，冰冷门狠狠地隔绝两人的对话。
    苏童黯然地看着紧掩的门，心事重重地离去了。
    一切，看来只好留待隔天再来深究了。关于杨汐，关于李家，关于郑若琳和李道海的所有恩怨，其实早已结束。只是只有她这个外人，被蒙在鼓里，看不清真相罢了。
    可怜的是，这场她一无所知纷争，也永远夺走了她的至爱。
    夜，伴着凛冽的寒风，吹进人的心坎里头。
    孤寂化开，成了一条绵延的河流，慢慢地流淌着，带着悲凉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