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的蓝蜻蜓

“童童，是我。”苏童回到家后，接到了陈文俊的电话。
    “嗯嗯。”
    “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冒犯了你。可是对你的表白，我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隔着电话，陈文俊的声音异常坦诚。
    “文俊……现在的我不想再谈感情，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好，我知道了。我会一直等，直到有一天你忘记杨汐，重新接纳我。”陈文俊冷冷地笑了声。
    苏童没有想到他会知道自己和杨汐的关系。她蹙了眉，不想自己内心里头的伤口任由陈文俊揭开。
    “我要挂了，今天累了。”她随便找些理由敷衍着说。
    “那好吧，你……”陈文俊顿了顿，“你明天下班后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文俊，我……”
    苏童刚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了，他的声音依然开朗，像个充满活力的男孩。
    他说：“不谈感情，纯粹只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为难。”
    “可我明天有约，后天怎样？”
    毫不留情地拒绝男人的相约，从来都是漂亮女人的特权。苏童不是美女，也练不来高傲那一套。陈文俊低姿态哀求几句，便答应了。
    “好，后天是周末，我早上过去你家接你吧！”他的语气有不容否定的坚定。
    “好吧，这样说定了。”
    苏童和陈文俊聊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她觉得心身疲倦，本来可以让她兴奋愉悦的人，现在竟然连接到他的电话也会觉得头疼。是不是情已逝，爱不再，所以连接到电话的时候，也平淡地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有勉强，只有无奈。
    爱情可怕，消逝的爱情更可怕。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和陈文俊，只属于过去。现在和将来，再也不会有任何的重合之处。
    ※
    第二天晚上，苏童准时来到郑若琳的小屋。她带了许多礼物过来，既然郑若琳不肯搬出去和她一起住，那她唯有在物质上给其一些补助。
    像媳妇一样，代替丈夫照顾年迈的婆婆。
    苏童的脸微微涨红，都什么时候了，尽在胡思乱想。
    “来，坐在我身旁。”
    郑若琳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苏童坐在她旁边。
    苏童乖乖地遵从她的命令，像个温顺的小媳妇一样。
    郑若琳笑了笑，说：“好吧，故事从现在开始吧。那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
    随着郑若琳的话语，她们两人的思绪来到了久远的四十年前。
    那是一段几乎泛黄，被人忘却的故事……
    四十年以前，那是一个民风萧条，人人义愤填膺，以着改革打倒反动派而四处作乱的年代。
    在这些动乱的分子中，其中有一个穷小伙子，任人怎么去想，也不会想到多年后他会成为本城的首富。
    他就是李道海。
    他是众多所谓拨乱反正份子中毫不起眼的一员，他跟随着大家的脚步，只是为了明哲保身。
    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年代，一切行动，说穿了也只是为了活命。
    这里也省略过多的背景描述了，就让那个痛苦的年代，在人们的记忆中一去不复返，再也不要重滔覆辙吧。
    李道海和郑若琳的认识，正是在所谓革命派在郑家扫荡的过程中。
    郑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腰缠满贯的地主之家，相反，郑家在当地来说，一无权，二无财富，三设书院，可以说是让人景仰的书香世家。
    可是每个年代总有每个年代的不幸，发生在这个年代的不幸，最无辜和冤屈的正是这些为人师表、书香门第。
    动乱份子浩浩荡荡地闯进郑家里头，把所有书本搜刮出来，堆积在一处。
    “不要拿我的书，不要拿我的书……”
    郑老爷护住书架，试图阻挡他们的暴虐行径，唤醒他们的良知。
    可饿疯了的野狼只有冲击力，哪会听从人的话语？
    他们把郑老爷推倒在地上，哗啦啦地翻倒了书架上的书。
    “不要，不要……”郑老爷大声地呼喊，那些书，是他的至宝，是他所有的财富。亏他一生诲人不倦，却落得如斯田地，可笑，可叹啊。
    “爹，爹……”
    十五岁的郑若琳哆嗦着身子，害怕地躲在郑老爷的身后。平时围在她身边的哥哥姐姐竟忽然变成了凶恶的猛虎，像着了魔一样狰狞着脸，张着牙，异常骇人。
    人性，原来是这般的可笑。前几天还尊师重礼，一副翩翩君子、为国为民模样的学生门，几天后竟变成了恶魔，可怕得如同野兽一样。
    造反的人群翻遍每个角落后，收缴了所有的书本后，便离开了。
    只剩下李道海，抱歉地看着郑老爷。
    “郑老师，对不起。”他伸出手扶起郑家两父女。
    郑老爷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转身进入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反锁在里头。
    李道海知道郑老爷现在的心情定然不好受，不想去烦扰他，只好任之独处冷静。
    他转过身，拍了拍郑若琳脸上的灰烬，凝重地看着她，说：“小妹妹，郑老师这些天心情一定会不好，你就多加劝劝他吧。”
    郑若琳疑惑地看着李道海，她从未见眼前的他，也很确定他绝非郑老爷的学生。她轻轻地，怯懦地问：“你是？”
    “我是李道海，住在西郊城外，以前看过郑老师写的几本书，非常崇拜郑老师。”李道海闪烁着那个年代少有的明亮的眼睛，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他才敢痛快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李大哥，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前几天还跟着爹认真学习的学生，现在却那么狠心地蹂躏爹的至宝呢？”
    小小的郑若琳不明白个中的原因，可回头想起，又有谁能解释那个人非人的年代所发生的事情呢？
    李道海叹了叹气，只能怪这吃人的社会从未正常过。
    “生活正是这样的无奈，小妹妹，你要和郑老师坚持下去，好好活着。”
    郑若琳点点头，回以他同样坚定的眼神。
    可是，谁会想到，李道海离去没多久，悲痛的惨叫声便从郑家传出，震动了整个村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苏童握着郑若琳的手，竟发现它冰冷得没有一丝的温度。
    郑若琳叹了叹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凄戚地说：“爹进入房间后没多久，便用白布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痛苦地笑了笑，多年以前的痛苦回忆，依然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是一场只属于那个年代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