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

第154章


可先生会彻夜陪伴博儿,会给博儿弹一些安睡的静谧曲子,会教博儿抗病健体的法子。” 
 
“那时,我还因为妒意,嫉妒她能让你喜欢,让你父汗喜欢,打过她一巴掌,你为此哭着骂我。” 
 
他眼眶蒙上湿意,“如果先生是博儿的娘,该有多好。” 
 
珂兰缥缈一笑,“如果当真是她对你父汗下的杀手,你要怎么做呢?” 
 
“……下一次,我会挡在父汗面前,我愿替父汗陪先生一条命。如果那日,我冲了进去……” 
 
“整件事内,你是最无辜的人,莫要把自己牵扯到里边了。”这场纠缠,已经够乱了,实在不必再将下一辈人裹缠其内。她长喟。“如果你觉得对先生有愧,就多疼疼恩儿罢 
 
。” 
 
“……恩儿?” 
 
“你的弟弟楚恩,他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我叫他恩儿。” 
 
“楚恩,楚博……他是我的弟弟,终我一生,都将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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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峙将暗伏于楚远漠军中朝内的所有人尽数撤回,返回无山谷。 
 
无山谷里,他独自闭门三日,严禁人扰。 
 
樊隐岳与乔三娘研习草药,探讨医术,不曾上门去自讨没趣。 
 
三日之后,关峙“出关”,一脸怒意凛凛犹在,行走生风,使得谷中人纷作规避,连那些个对秦王心存爱慕的怀春少女都不敢擅自凑前递话。 
 
“月儿!”在乔三娘放置药灶的小屋前,他厉声一喝。 
 
“先生。”樊隐岳持木杓搅拌着砂锅里正在熬制的膏物,抬眸浅笑。但身子仍是稳稳坐着,毫无移动迹象。 
 
“你……”他气窒。 
 
“先生有事?”她送平声静气的一问。 
 
“你——” 
 
“先生如果无事,暂且到旁边歇着, 月儿要把这副药制完了方能陪先生说话。” 
 
他盯着这张清丽无辜的秀靥,更觉胆气横生,“你这几天在哪里安歇?” 
 
“挤在三师父榻上。” 
 
“为什么?” 
 
“月儿发现自己的医术比及三师父,着实是差得极远。月儿想潜心学医,将所有精力尽用在提升自身医术上。” 
 
“所有精力?包括你该为人 妻的那份?” 
 
“那怎么可能?”她义正词严。“月儿怎么会轻忽了人妻之责?先生始终是月儿最看重的人呐。” 
 
“看重到你一连三天对我不闻不问?” 
 
“先生不是不要人打扰?” 
 
关峙气恨交加,“你几时如此听话了?” 
 
她嫣然失笑,盖了炉火,闷好砂锅施施然走近,“先生是在怪月儿没有理睬先生么?” 
 
“……哼!” 
 
“先生在生气,月儿不敢去惊扰先生啊。” 
 
“狡辩!” 
 
“好罢,是狡辩。但先生生气是真的罢?先生是在生月儿的气,因为月儿让先生一番苦心白白费了,月儿心有愧疚,不敢面对先生,总是真的罢?” 
 
“还是狡辩!” 
 
“……好罢,还是狡辩。”她叹气。“我们夫妻坦诚以对罢。你生气,月儿不想哄你 ,所以不理睬你,可以了么?今后你若再生气,月儿仍会如法炮制,这将是月儿的驯夫之 
 
道。” 
 
关峙二话不说,抄起她纤腰,掉头就走。 
 
“……先生?” 
 
“你有驯夫之道,为夫也有驯妻之道!” 
 
“敢问关先生要如何驯妻?” 
 
“不劳关怀!” 
 
“关先生,你忘了为妻的教诲了是不是?惟妻命是从……咝!”他的臂触碰之处,传剧烈痛意,虽极力忍抑,仍痛得抽息。 
 
以关峙内力,自然不会漏听,他覆下眸,惊见妻子两颊呈现灰意,“怎么了?” 
 
“我……” 
 
关峙眸光疾扫她周身,條尔间面色丕变,一个起跃,回到两人精舍。门阖严落闩,床帐垂落,他以手驭气成刀,割开她背上衣料,先见血透中衣,中衣剪落,整片背一片血肉 
 
模糊……
蚀四三 
 
先生与楚远漠山间大战,她押梁光赶,恰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对话。 
 
背上有字。 
 
她一直知道自己背上受了伤,却不知那伤是字。回到谷内,以两镜对视,她看到了—— 
 
楚远漠。 
 
那三个字,清晰镌在自己背上。 
 
三师父说,每字每刻间在初刻时便淋上了朱砂凝固,时日渐久,已与皮肉浑同一体,寻常方法已然去不得了。 
 
如果她此生只是一个人,她不会理会。她没有认定的人,连占有身 体都不能将她占有,区区三个字又能如何? 
 
但,她不是。 
 
所以,她先以药腐蚀,再还以朱砂浸泡,毁了自己整面玉背。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是要把我气死么?你到底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样伤害自己?” 
 
关峙前所未有的大怒。 
 
樊隐岳美眸圆睁,直视着他的怒容。清俊的面容为气恼所揪扯,优雅的气度因盛怒遭破坏,但如此的先生,却让她目不转睛。 
 
“你做这件事之前,为什么连问我都不问?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还不能共同分担所有的事么?你都不替我想的么?你以这样的方式伤自己,痛得是你,疼的是我,苦的也是我 
 
!” 
 
暴跳如雷,这就叫做暴跳如雷么?忽然,她绽笑,“先生,我有孕了。” 
 
“你有孕又如何?你有孕便能一意孤……你说什么?” 
 
“我有孕了。”她伸出玉臂,抱住他的腰身。 
 
“……你说真的?” 
 
“真的。” 
 
他凤眸内更兴狂风疾暴,“你有孕……你有孕还敢做这样的事?你不怕伤了他么?你这个……这个……”到底要他怎么骂她才好? 
 
“之前,我们一直行踪不定,我除了月事不准并无有其它症状,是以未向那边去想,自然也不会给自己看诊号脉。三日前,我将背上划裂上过药后,三娘觉我脉相,方确诊出 
 
了近三个月的身孕。三娘说我这一年调养得极好,孩子也异乎寻常的顽强,才陪我一起熬过了这一关。先生,我也后怕,后怕极了,如果伤了他,我……” 
 
她娇躯微颤。他重叹,虽余怒未消,仍将妻子揽住。 
 
“先生,为我们的胖小子取个名字罢。” 
 
“我还在生气,你要我为这个臭小子取名?” 
 
她樱唇一噘,“气者,怒也,不如他的乳名就叫怒儿?” 
 
“你敢?”他切齿一咬。“他是我的宝贝,你敢这样轻慢处置他的名字?” 
 
“不然先生有更好的建议么?” 
 
他沉吟,目光深远,“……恕儿。” 
 
“咦?” 
 
“叫他恕儿罢。” 
 
“恕儿……”她明眸举起,水波潋滟。“好,就叫恕儿。有了恕儿,有了先生,任何事任何人,我都可以宽恕,都可以放下。先生,你为我出村,为我拾起仇恨,现在,为了 
 
恕儿,为了我,也放下罢。” 
 
“……好。”他避开她的伤背,收力搂住。“我们回村子。” 
 
他们的孩子,将因他们的爱诞生于世,他们将以慢慢的爱灌注他茁壮成长。此间的万里红尘,他们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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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远漠张开眼,第一眼见着的,是珂兰支在榻边的睡颜。稍一转眸,在她侧旁矮几上的提篮内,看见了另一张小脸。小脸的主人此时正径自移转着两只大眼,无声地张望世界 
 
。 
 
如此小的一张脸,已然眉长目幽,鼻尖挺直,貌色的上乘可以想见。小小颔儿彷佛微扬,小小唇角抿着的,彷佛有百刃难摧的傲气……怎会像到这般彻底? 
 
楚远漠伸出一根手指,去抚那张初雪样的娇嫩小脸。 
 
“再过些日子,他便能开口叫‘爹’了。” 
 
“嗯?”他移目。 
 
醒的珂兰扶他坐起,将篮里的小人儿抱出放到了男人胸前,缓声道:“恩儿已经在牙牙学语,再过不久,便能叫你爹了。” 
 
他与那双漆黑的瞳仁对视,“要叫,也该先叫你这个娘。” 
 
珂兰柔美一笑,“我盼着这一天呢。” 
 
她的笑,令男人心中微泛疼意,“你还不肯嫁我么?若将这个孩子问起,为什么他的娘没有嫁给爹,你要怎么答?” 
 
“我会告诉他,是他的娘觉得配不上爹,不敢索要名分,但他所受的疼爱,所受的教养,他的爹一样都没有少给。”珂兰坦然直陈。“我们没格族不比汉人,不会有人因为我 
 
这个当娘的未成大汗宫妃就敢轻视了大汗的骨血。” 
 
“……你这是何苦?” 
 
“我不苦,有了恩儿,我便再不觉得苦。” 
 
看得出她如今已将所有心神尽投注于自己怀中的小人儿身上,再说下去,就是强她所难,他拂开心中淡淡惆怅,道:“你答应我,今后我若接恩儿进宫小住时,你要随他一起 
 
。” 
 
“好。”珂兰应得爽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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