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你不用特意安慰我,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罗秀娟脸上还挂着泪水,一脸认真,“虽然我没读过书,但我也晓得道德仁义,若他没结婚,我自然要好好和他掰扯,怨他一番,可如今他既已结婚生子,有了无辜的妻子和女儿,我再不愿意也不该去伤害她们。”
她倒是明事理。
叶芸不置可否,一扭头就在门口看到了荀向斌怔愣的身影。
被秦铮喊过去的荀向斌终是忍不住来找罗秀娟,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她这一番话,叫他一时浑身僵硬。
他定定地瞧着罗秀娟,失声呢喃:“小娟,你听我解释……”
罗秀娟也愣了下。
没想到荀向斌会突然出现,她目光微愕,但也仅仅怔愣了一瞬,她便将身旁的小海拉进怀里,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疏离道:“没啥好解释的,你结婚了,也有了闺女,咱们就结束了。”
“妹子,我去看看大姐啥时候回来。”
说完她拉着小海起身,始终不敢看荀向斌一眼,怕看一眼便会控制不住积压了整整五年的思念和痛苦,控制不住决堤的情绪。
罗秀娟拉着小海,匆匆站定在门口的荀向斌擦肩而过。
荀向斌的身形不禁一晃。
明明罗秀娟没有撞到他,可他却感觉浑身失去了力气,站也站不稳,手中的拐杖实在使不上力气,撞到身后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他朝外望去。
罗秀娟和孩子的身影,一大一小,在他眼前渐渐走远。
看上的老太太磕起了山瓜子。
牙齿掉了一半的年纪,此刻瓜子却磕的兴起,眼神不时瞄向门口的荀向斌。
即便眼瞎,也挡不住她一个想要看热闹的心。
老太太悄摸吃瓜的神态实在搞笑,叶芸实在想笑,可当着荀向斌这个主人公的面儿笑出声好像又不太道德。
给老太太整理了下棉被,她提高声音叮嘱:“奶,你歇着,我去看看秦铮他们哈!”
“走。”
老太太一挥手,气势十足。
叶芸苦笑,“奶,这么着急赶人,你又不认识我了?”
“咦……又说那话。”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山瓜子分给叶芸一半,指了指门口的荀向斌,又挥挥手跟叶芸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叶芸握着一把山瓜子,懵然。
老太太看她没听懂,不禁啧了声,拍拍她的小手,小声道:“娃…出去吃打听打听,我想听啊。”
叶芸:……
万万想不到。
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吃瓜的心思竟然这么重,不惜对她使用冷漠的一字经,赶她走,只为让她出去弄清楚情况,回来好给她吃瓜。
叶芸扬了下眉梢。
行,您老就等着吧。
跟老太太点点头,叶芸起身朝外走去,踏出门槛时瞥了眼门口的荀向斌。
荀向斌失魂落魄地靠着门框,把门帘都挤到了一边。
冬天的风跟冰刀子似的,不挂门帘呼呼往屋里钻,老人家哪里受得了?
“让一下。”叶芸指了指荀向斌身后的门帘,目光漠然。
荀向斌似乎这才回神,瞧着叶芸冷漠的脸色,他抿唇不语,默默地往旁边让开了位置。
等他一起开,厚重的门帘就自己垂落了下来。
叶芸简单整理了下门帘折起来戴尔角,确保老太太的屋里不会进风,这才转身离开。
“叶厂长。”
忽然身后传来喊声。
叶芸转身,就见荀向斌一脸丢了魂似的瞧着她。
荀向斌眼里泛着疲倦的红血丝,目光空洞,仿佛被折磨去了所有的精神气儿,一开口嗓音哑哑的问:“叶厂长,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啊?
叶芸眉头一皱,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
“别问我。”
果断给出最安全的答案,叶芸一步没停,大步去找秦铮。
嘤嘤嘤。
太可怕了那句话。
……
罗秀娟晚上也没有回老秦家,她在村头接到秦香娥之后,接走秦香娥的二八大杠就带着小海去了望山楼。
望山楼里住着人,借两床被褥,她和小海今晚就先住望山楼。
至于何时再回家她也说了。
在荀向斌离开之后。
她这是不想再见荀向斌,铁了心要跟荀向斌一刀两断。
秦香娥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听的荀向斌差点昏厥,随后趴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埋头痛哭,拳头把桌子捶的邦邦响。
叶芸心疼桌子。
这都是秦铮祖上留下来的老伙计,被捶坏了该多可惜。
秦铮和她心思一样的。
一手刀劈了荀向斌的后脑勺,把他劈晕,叫他彻底昏厥。
那么问题来了。
老秦家的房子不够住。
家里只有两间屋子能住人,堂屋是秦铮和叶芸的,西屋有两个女眷,老高和荀向斌自然是没了住处。
老高踢踢旁边的凳子,满不在乎:“找个木板子往上一扣,凑合一晚就行。”
那怎么能行?
秦铮不大乐意,第一次上家来做客,就让人家睡搭木板睡,多冒昧啊。
老高仍是丝毫不在意,大手一挥,让秦铮随便整一下。
反正他不去其他地方睡,睡哪里不都是睡,躺那里不都是躺,以前拼搏的时候还睡过露天工地呢!
还有荀向斌这小子,给他花钱睡旅馆,他配吗?
在老高的坚持下,也是荀向斌晕了确实不好挪地方,秦铮只好让他们就这么在家里住下。
完事吃完饭,秦铮就跟叶芸提了想把家里的祖宅翻新一下。
“家里现在人是不多,但来个客人,或者咱们孩子出生之后就不够用了,趁着孩子还没出生,咱们把屋子先给他盖出来,你看行不行?”
行啊。
叶芸轻笑,“我没有意见,只是盖房子的话,要把我们现在住的老房子推了吗?”
“不推怎么翻新?”
秦铮挠了挠后脑勺,望了眼居住的屋子,些微惆怅:“虽然我也觉得就这么把房子推了挺可惜的,但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房子还是村里大家伙儿一起帮忙搬石头盖起来的。
老秦家以前发达,对村里人有情有义,出事之后村里人也念旧情,盖房子时,每一块石头都捡的方方正正,结结实实,从秦铮爷爷那一代,传到了秦铮。
这房子也好。
地势优越,冬暖夏凉。
“傻了吧,咱们可以留着这一间小屋,在后面或者旁边另起几间屋子啊。”叶芸打趣,捏了捏秦铮的脸。
秦铮:“可是媳妇儿,你不喜欢城里那种大窗户吗?”
叶芸挑了下眉。
秦铮继续道:“你看咱们在城里住的房子,窗户开到一米二或者一米五,咱们村里这小窗户只有五十公分,只能透个气儿。”
“那就把窗户重新开一下。”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秦铮一下子悟了。
叶芸拍拍他的脑袋,心中甚慰,“就这么定了,今天先收工,剩下是明天的事情,明天的事情明天做,今天先睡觉!”
说完她钻进被窝,被子一拉,把自己蒙了个严实。
秦铮也没有多想,听她的话跟着钻进了被窝,习惯性地跟她一起蒙了个严严实实。
他也不觉得闷,能搂着媳妇儿睡觉什么姿势都行。
……
翌日,荀向斌一大早的坐在院子里发呆,眼神空洞无光地眺望着远方。
秦铮出来倒洗脚水。
出来时荀向斌是什么模样,倒完洗脚水打算回屋时,荀向斌还是什么模样。
秦铮拎着盆路过他时想说两句,想了想也没啥好说,最终摇了摇头,转身打算回屋。
“她家在那边。”
忽然荀向斌开腔,给秦铮吓一哆嗦,差点没把手里的洗脚盆反手扣他头上。
秦铮默默把洗脚盆往门口一扔,淡淡道:“嗯。”
荀向斌扭头看向他,咧了咧嘴,礼貌性地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指了下前边连绵起伏的大山:“她家到这,有两座山要翻。”
一山连一山,连绵起伏。
黑水村所处的地势本身就比旁边的村子地势高些,老秦家更是建在村口较高的地势,一条官道由远至近,往后是一览无余的村子,往前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白雪皑皑,枯树丛丛。
站在这个角度,仅仅用眼睛看的话自然极美,可人若是身临其境,行走在里面,才会得知身处偌大山林中的迷茫与恐惧。
荀向斌不知道罗秀娟是怎么带着一个孩子翻过两座大山的。
被赶出家门之后,她是不是背着孩子,挨家挨户地讨着饭,穿过山林,跨过山沟,睡在危险重重的树下或者阴暗的沟渠?
她讨饭时会不会被人打骂、驱赶?
睡在山林里时会不会遇上山雨,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时,她一个姑娘家又是怎么护着孩子熬过来的?
荀向斌不敢想。
一想,心口便控制不住地发疼,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他的心脏,剧烈的痛苦几乎令他窒息,叫他浑身抽搐。
那种懊悔却又无法弥补的无助感,令他恨不得去死。
死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他的死能换回这一切,能让罗秀娟变回那个纯真灿烂的姑娘,而他从未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那他一定死的毫不犹豫!
可惜,没有。
他做错了事,他的余生都将会用来懊悔这件事。
秦铮只哦了声。
随后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屋,没有再给荀向斌一个眼神。
人类的悲欢并相通。
他只觉得荀向斌自作自受。
“秦……”身后又传来荀向斌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秦铮不耐烦地扭头。
除了叶芸的事情,他很容易失去耐心,他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荀向斌见秦铮脸色不好,眼角抽了下。
瞧了秦铮半晌,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弄的秦铮最后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
“你到底想说什么?”
荀向斌的嘴巴张了张,最终,冒出来一句:“我……该怎么称呼您才好?”
秦铮,“……”
好好好,搞半天说出一句啥用也没有的话是吧?
“我是你舅的拜把子兄弟,勉为其难,你也喊我一声大舅吧。”
说完秦铮扭头就走了。
烦。
摊上这种大外甥,搁谁谁烦。
原地荀向斌瞠目结舌。
……
屋里面,叶芸也破天荒地醒了个早觉,撑着脑袋侧躺在被窝里,沾着惺忪睡意的目光静静望着刚刚进屋的秦铮。
刚刚荀向斌和秦铮说的话,她耳尖地听到了一些。
如今罗秀娟的态度已经明了,叶芸也不想在乡下浪费时间,直接道:“等会儿去望山楼看看,把小海接回来,中午吃顿饭,下午回程怎么样?”
“好,我都听你的。”
秦铮还是老样子,对于她的话,主打一个百依百顺。
却不想外面响起声音。
“叶厂长,我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睡醒了吗?”
是荀向斌。
叶芸皱眉,望向秦铮,她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不等她说什么话,荀向斌的声音便再次传来:“叶厂长,我能不能借用你们一天时间,我想去娟子走一趟。”
哈?
叶芸哑然失声。
不是,你……
小伙儿,你把人家家里作成那个样子,主动上门,那不是找死?
秦铮更是沉下了脸。
张口回绝:“要去你自己去。”
“我媳妇儿还怀着身子,能跟你去折腾?还有,我们山里人蛮横,不喜欢讲道理,你去之前做好曝尸荒野的准备,我们也不喜欢给人收尸。”
荀向斌,“……”
一般情况下秦铮不会跟外人说太多话,但凡说多,那必定不是啥好话。
老高也被吵醒,惺忪的嗓音迷迷糊糊骂了句:“你小子,你上人家家里干啥?你还有脸上人家家里?脑子有大病是不是?”
荀向斌,“……”
几秒后。
外面始终再没有动静,叶芸以为荀向斌打消了念头时,些微懦弱的嗓音忽然又再次响起:“那什么,我听说秦总威名远扬,那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嗯,秦家大舅?”
哈?
叶芸不敢置信地望向秦铮,秦家大舅是什么东西?
外头吱呀一声。
老高显然被荀向斌气得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上前哐哐给了荀向斌后背两巴掌,没好气道:“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威名远扬?谁是你大舅?还不快跟你大舅道歉!”
叶芸,“……”
秦铮,“……”
不是,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老高你认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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