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倾乱世醉红尘

九月廿二，诺轩五岁的生日。
    一大清早，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暴雨，我披了一件披风，服侍雷褆穿好衣服，这才淡淡笑道，“今日莫忘了和诺轩的约定，下了朝就早早过来。”
    雷褆微微眯着眼睛，一副还没有睡醒似的点了点头。
    看着他翘长的睫毛轻轻的覆在眼皮上，如同正欲展翅高飞的蝶儿，轻轻的忽闪着自己的双翼，我勾起嘴角，抬脚轻吻他温热的双唇，不想却被他单手环住，闭着眼睛便轻笑着回应我。
    “你们在干什么？”忽然，门廊处传来诺轩奶声奶气的问话。
    我怔住，雷褆睁开眼睛，一把将我推开，转过身看见门廊处满脸好奇的诺轩，轻咳两声忙转开了话题，“怎么让小王子这么早就起来了？”
    一旁的奶娘听了，忙支支吾吾道，“是小王子……奴婢……”
    抬眼看见雷褆眼中的不悦，慌忙跪倒在地上，再也不敢说话，低着头微微有些颤抖，诺轩转眼看见自己的父王有些不悦，忙两步走近，拉着雷褆的手就开始撒娇，“父王，您今日可会早些下朝？”
    雷褆失笑，弯身抱起头发还杂乱着的诺轩，满眼尽是宠溺，“当然了，诺轩的生辰，父王定会早些回来的。”
    诺轩闻言，歪了歪小脑袋又问道，“若是那国师有事要奏呢？”
    我站在一旁，看着雷褆怀中得寸进尺的诺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那你就明日再过生辰吧！”
    诺轩怔住，转过头看我正瞪着他，伸出两只小手，一把抱住雷褆的脖子，撇着小嘴就开始“哇哇”大哭，这一哭仿佛一声声都牵连着雷褆的心，雷褆皱眉，转过身便责备的看着我，一手还不忘轻拍着怀中哭的甚是伤心的小人的背，哄道，“诺轩乖，父王今日定会早些回来陪我们的小王子过生辰的。”
    我撇撇嘴，看着雷褆满脸讨好的笑，心里却是格外的感动。
    五年前，当我醒来什么也记不起的时候，很难形容当时心里的恐惧。
    始一睁开眼睛，我看见的便是雷褆微微有些憔悴的容颜，后来我才知道，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亦是昼夜陪在我的身边，几乎没有合眼。
    我感动，心里却亦是对他有着防备。
    是他多年来的一言一行让我越来越相信，我就是绮兰，是他的爱妃。
    纵然风国的国王飒曾失神的将我唤作凝雪，然而，我却相信，事实正如雷褆所说那样，我是绮兰，只是与那名叫做凝雪的女子长的极其相似而已。
    事实上，是凝雪还是绮兰又如何呢？我只知道，如今的我，很幸福。
    “那……父王带我去无忧谷狩猎……”
    诺轩趴在雷褆的肩膀上，奶声奶气的撒着娇，我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道，“那狩猎岂是说去就能去的，诺轩，你快下来，别误了你父王上朝。”
    诺轩闻言嘟起小嘴，却是不依不饶的抱着雷褆的脖子，雷褆一笑，伸手轻捏了捏诺轩肉呼呼的脸蛋，笑道，“好，就依了我们小王子！”
    怀中的诺轩听雷褆这么一说，瞬间咧开嘴就笑了，叫闹着让雷褆将他放下来，随即便一蹦一跳的跑了出去。
    我走近两步，轻整好雷褆微微有些褶皱的金黄色帝袍，忍不住抱怨道，“你若是再这么依着诺轩，他长大了也不会是个省油的灯。”
    雷褆莞尔，“就算不省油又如何？只要能照亮就行了！我堂堂雷国王子，何时需要他来省油？”
    我一时词穷，看着笑的格外灿烂的雷褆，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雷褆转身，随即便对候在一旁的“不许纳妃”道，“通知下去，今日狩猎。”
    说罢，便满脸笑意的离开了。
    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的亦是莞尔一笑，雷褆如今已近而立之年，然膝下子嗣却是十分的单薄，听闻六年前曾有过一个女儿，只可惜那孩子福薄，生下来不过一岁，便夭折了。有了诺轩之后，便将他视作掌上明珠，格外的宠爱。
    五年间，后宫之中，唯有韵妃曾孕有一子，名为睿泽，时至今日，还不满两岁。
    而我，这五年间，却因为身子虚弱，并不曾再孕育过子嗣。
    “娘娘，该吃药了。”侍女在身边的一声提醒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回过神，接过她手中的那碗黑糊糊的药，用汤匙搅了搅，便有一股浓郁的苦味扑鼻而来。
    五年来，我每隔几日便要服用这样的药一次，开始，我也曾抗拒过，而雷褆对于我服用此药一事却是十分的坚定，开口便能说出一大串的理由，久而久之，我便也再不抗拒，慢慢的接受了。
    我将喝完了的药碗重新递到侍女的手中，接过她手中的蜂蜜水忙又抿了一口。
    待到服完药，披了衣服便出门准备去看看诺轩，不料，才一踏出暖阁，便听见厅上一阵吵闹，诺轩怒喊的声音令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你好大的胆子！小顺子，掌嘴！”
    我疾步绕过门廊，只见诺轩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火红色的长发松松的系在脑后，腰间佩戴着白玉腰带，下坠一块通透的暖玉。火红色的双瞳愤怒的瞪着跪在他眼前的两岁胞弟，而站立在一旁的韵妃，却也只是用手帕捂着嘴巴，低低的抽泣却不敢说话。
    “一大清早的，这是干什么呢？”我走进厅堂，诺轩闻言慌忙转身，看见我撇着小嘴便哭了，“母妃，睿泽杀死了我的小鸡……”
    我抬眼看了看跪在地上双眼通红的睿泽，深知这五年来，诺轩早已被雷褆宠坏，凡事不可只听他一面之词，便开口道，“睿泽，你先起来。”
    不料，诺轩听我这么一说，瞬间便如同一只小狮子般的转过身冲睿泽吼道，“不许起来！给我跪着！”
    那边的睿泽听到诺轩的这一声吼，不由得一个战栗，适才抬起的小腿慌忙又跪到了地上，我站在一旁，看着满眼愤怒的诺轩，心里不由得一阵恐惧，这孩子，怎么学成了这个样子？
    “母妃，睿泽杀死了我的小鸡，您不能轻易饶了他。”诺轩伸手拉住我的胳膊，便开始撅着小嘴撒娇。
    我压了压心头的怒气，问道，“什么小鸡？”
    诺轩指了指地上破碎的鸡蛋，开口便不由得红了眼眶，“我的小鸡，我抱在被子里孵了好久，可是，睿泽却把它摔碎了……”
    我抬眼顺着诺轩指的方向望去，又看了看跪在一旁紧抿着双唇的睿泽，蹲下身子，好言好语的同诺轩说道，“诺轩，小鸡是不能在被子里孵出来的，所以，睿泽并没有杀了你的小鸡。”
    然而，诺轩看着我，却是满眼的不信，“母妃，你为什么帮着睿泽，若是父王，定会责罚睿泽的！”
    我怔住，看着诺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睿泽没有错，为什么要责罚他呢？”
    诺轩看我皱起了眉头，眼里这才有了一丝惧怕，低头却不依不饶道，“谁让他惹我……”
    我闻言不由心中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低头翻着眼睛的诺轩，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霸道？这么目中无人？这么嚣张跋扈？
    “他是你王弟，你做王兄的就该让着他。”我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依旧好言好语的和诺轩说着。
    诺轩抬眼看着我，火红色的双瞳竟瞬间涌上了泪水，吼道，“他才不是我王弟，父王只有我一个孩子，他的母妃，身上流着下贱的血统！”
    我紧皱着眉头，看着诺轩满脸的不屑，“啪”的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诺轩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捂着通红的小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而我，亦是不由得握紧了颤抖的双手，眼泪随着便也涌上了眼角。
    “你不是我的母妃！”诺轩一把推开我，便哭着跑出了芷兰轩，我怔住，看着随后跟着跑出去的奶娘侍女，紧咬着嘴唇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涩。
    这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这就是我如心肝宝贝一样宠着的孩子？这就是我一生一世的念想？
    我原本以为，他只是骄傲，只是调皮，只是习惯了被雷褆毫无尺度的宠着，不想，他竟如此的口无遮拦，如此的目中无人！
    “兰妃娘娘……”一旁的韵妃睁大了双眼，看着我刚才的举动不由得一惊，而睿泽，跪在那里早已吓得不住的发抖。
    我回过神来，两步走近，拉起地上跪着的睿泽，心里不由得一阵歉疚，他还只是一个两岁的孩子啊，想当初诺轩两岁的时候，是多么的尊贵？何时雷褆让他向人跪过？而眼前的男孩，跪在地上身子的不住的发抖，双眼涌满了泪水，小脸上还挂着几颗晶莹欲滴的泪珠，我不由伸手轻轻拭掉他眼角的泪水，勉强一笑道，“睿泽乖，不哭了，是你王兄不好，母妃替王兄和你道歉。”
    一旁的韵妃听我这么一说，一下子便乱了阵脚，忙道，“兰妃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就是睿泽的错，不关大王子的错……”
    我抬眼看了一眼韵妃，她看我眼中神色不悦，慌忙便噤了声，我轻叹一口气，便打发了她们离开，看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心中感慨道，“睿泽这孩子，就是缺少母妃的保护，而我，是不是太过于保护诺轩了，才导致他如今的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