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

第20章


看着这妞儿一副楚楚可怜、手足无措的样子,我顿觉卖弄的机会来了。与昆德拉研究专家探讨昆德拉肯定不是我的长项,骗骗这等天真少女,我这点家底还是够用的。你是误读了昆德拉。我用一种行家口吻说,他在书中还有一段话你注意到没有?我翻到那一页,给她读道:当我想到这一切时,我的一连串评价都出了差错。我对青春产生了一种很深的仇恨,同时又夹杂着对历史罪人的一种自相矛盾的宽容,我突然之间把他们的罪恶仅仅看成是期待着长大的烦躁不安。--这是用一种自我批判的眼光来重新审视青春,而且对拥有青春的人们表达了极大的羡慕与同情。昆德拉不过是想表示,任何伟大人物成就伟业,都是从青春期开始的,没有青春就没有历史。所以他才能说:历史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经常为青春提供一个游乐场--年轻的尼禄、拿破仑,一大群狂热的孩子,他们假装的激情和幼稚的姿态突然真的变成一个灾难的现实。拿破仑,尼禄……司小吟沉吟着。这些都是在世界历史上留下过足迹的伟人,好比中国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康熙大帝。我看得出来,像在菊花宴那天一样,这妹妹的眼神里再次透出了崇拜,这正是我期冀的效果,于是暗自得意。又聊了一会,得知她喜欢外国文学,我答应回去给她找几本这方面的书。然后我们往回走,到了车前,我拿出一个包装美观的小盒,递给她。本来想你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你,可是又不知道是哪一天,好在你早一天用我早一天跟着受益,今天就给你吧!司小吟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女款天翼手机,枣红色椭圆机身轻盈小巧,时尚得很。那次从汇贤楼出来,我便去了手机商店,有了这玩艺儿,与她联系不是更方便吗?免得还得通过总台找她,提心吊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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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显然很意外,犹豫着该不该收下。我却不给她推辞的机会,让她上车,送她回酒店。那……以后我叫你老师吧!--你的知识那么渊博。她把胳臂搭在我的座椅上,一本正经地问。拜托,小姐。我严辞拒绝,你不是要骂我吧?没听说吗,你要是对谁有仇,就喊他一声老师。社会在前进,尊敬在贬值,现在最不值钱的称呼就是老师了,即使上街讨饭,你要是先干了两天,其他叫花子也要叫你老师的。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车到汇贤楼大院门外,我没往里开,司小吟下了车,没道谢,却甩给我一个甜甜的笑。萨拉·毕加索开进市区时,我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了,低头一看,上面是司小吟那只新手机的号码,只有一句话:其实我很想叫你一声哥哥。24吴哥反驳道,对当官要看怎么认识,并不是想当官就是丢脸的事。去年我在北大给应届毕业生做报告,开宗明义地说,我这个人平生最喜欢的事就是当官。当时全场一片哗然,有同学递条子指责我何其俗也。我回答说,学而优则仕,古已有之,读书人当官,于国于家于自己都是好事,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嘛。官总要有人当,好人不当,就可能被坏人当。我对学生们讲,因为我是好人,所以我要争取当官,我当官,是为了不让坏人当官。大概当官的天生便敏感,尤其是在涉及切身利益时。那天在后洼乡,闲聊间我似乎隐约听到林之侠问过权哲洙欧亚药业的投资纠纷详情是怎么回事。听当时的口气,权哲洙好像也不是太清楚,我则更没有往心里去。可是昨天在何冬圃的农场里,仉笑非的态度却令我大感意外。仉笑非是在群英企业集团建在临岫县的农场里宴请来自北京的一个老同学,找了权哲洙和我去作陪。这个老同学来东北公干,在省城给仉笑非挂电话,本来只是想问候一下而已,不料仉笑非执意要他到辽安小住两天,逛逛仙人山,并且亲自去省城把他接了过来。何冬圃说,北京那洋地方的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到了咱这土地界,不如一土到底,就让他尝尝乡村口味算了。仉笑非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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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说是土,也是形式上的,内容却丝毫不次于城里的奢华饭店。这餐酒席设在一幢茅草屋里。这里原先有一湾水泡子,夏天时,何冬圃着手把它改造成一个封闭的水上活动场所,增设了网栏,铺设了甬道,安装了淋浴设备,还建起一排农家小房。他的打算是,夏天可以游泳,冬天可以做溜冰场,凿开冰面则可以进行冬泳。现在冬天的户外运动非常时髦,经营好了,这里又会是一处带来效益的项目。那排农家小房非常讲究,外表上看与普通农居并无二致,进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点也不比汇贤楼的高档客房条件差。吃饭的这幢茅草屋便是其中最好的一间,刚建好时我曾经来过,五开间三个屋,中间是灶房,左手是卧室,里面有两张仿床砖炕。看是床,其实下面也通烟道,特别适合喜好睡热炕的人使用。北窗旁另开了一间偏厦,里面是卫生间,配备了全套最新潮的电脑控温洗浴设备,家用电器一应俱全,甚至可以上网。右手这间便是吃饭的地方,农家常见的八仙桌是大理石台面,八张椅子全都是实木精雕,青花大碗看似粗劣,却都是自景德镇定制的,酒具,银箸,造型别致的碗碟,无一不讲究。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那只红泥小火炉,上面坐着一个里外两层的紫砂火锅,据说是从沈阳故宫淘来的满清汗王使过的御用品,价值连城,只是不知是真是假。这位客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仉笑非并没给我们详细介绍,只是口口声声以老同学呼之,我猜想他是有意这样做。他姓吴,于是我们也就以吴哥来称呼他。此君颇有一副官派,方颐大耳,红光满面,言谈中时常不自主地流露出些许官腔,所以我断定这也是一个官场中人。你老兄可真是吃透了当官的真谛,客人一进屋便开玩笑道,吃顿饭都搞得别出心裁,返璞归真,好,好!他打量着屋里的摆设,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要带我来访贫问苦呢,却不知道里面是这等皇家气派。见笑了见笑了,哪能和你那天子脚下相比。仉笑非半是自嘲半是得意地说,老兄在京城天天龙肝凤髓地受用着,到这小地方,换换口味吧,不过是十里八乡的农家菜,只有一点好处,全都是纯绿色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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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侃一气,气氛渐热,何冬圃吩咐一身村姑打扮的小服务员上菜。仉笑非的这位老同学倒是好酒量,席间一共五个人,竟然喝干了两瓶茅台。我和何冬圃只是象征性举举杯,他们三人可是喝得很尽兴。酒喝到量上,吴哥的话风也活了些,问起仉笑非的近况,深为他抱不平。老兄你在班上时,可是比我们这些家伙都强得多呵,怎么弄得现在反倒落在人后了呢?你看咱们寝室里的老四,一到考试就不及格,整天跟在我后面要小抄,可如今人家混得比我还好!仉笑非笑道:我这人就是这么没出息,随遇而安惯了,凡事讲究顺其自然,不会刻意去追求什么,所以进步就慢。我听出他的话言不由衷,不由暗自笑了笑。权哲洙接上说:我大哥这人,要论水平,那是没说的,人品官德,也是有口皆碑,市委副书记当了十来年了,愣是没挪窝儿。可人家,来了没几年就成了常务,要我说呀,没有别的原因,一句话,寡妇睡觉--上面没人啊!话粗俗一点,倒把客人逗乐了。吴哥举起酒杯向着权哲洙示意,笑道:官场上这点事,让你这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只是过于直白。那不叫有人没人,而是千里马与伯乐的关系。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你们仉书记这匹千里马现在差的就是没有伯乐来相一相。仉笑非跟着喝了一口酒,说:我可不敢以千里马自居,何况人到这个年龄,对当官的事也看得淡了,一个乡下穷小子,位居四品,已是当初所不敢奢望,夫复何求?不对不对不对,你这话太狭隘!吴哥反驳道,对当官要看怎么认识,并不是想当官就是丢脸的事。去年我在北大给应届毕业生做报告,开宗明义地说,我这个人平生最喜欢的事就是当官。当时全场一片哗然,有同学递条子指责我何其俗也。我回答说,学而优则仕,古已有之,读书人当官,于国于家于自己都是好事,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嘛。官总要有人当,好人不当,就可能被坏人当。我对学生们讲,因为我是好人,所以我要争取当官,我当官,是为了不让坏人当官。所以我说呀,以你老兄的才学人品智商官德,你不当官,则奈天下苍生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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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哲洙带头叫好,我也觉得这家伙说得在理,虽然有些牵强,于是起身敬了他一杯酒。既是如此,那就得仰仗老同学在上边美言几句了,老兄现在位居中枢,权倾朝野,想必在省里说话也会有分量。仉笑非顺水推舟道,话中却别有深意。那是自然,何需老兄叮嘱。吴哥慨然允诺。饭桌上的菜肴大多以东北风味为主,酸菜白肉火锅,煎河刀鱼,干炸神仙蛹,清水煮大骨头,红蘑炖仔公鸡,香椿芽摊蛋饼,青葱灯笼果拌小豆腐,苦瓜素烧,主食是萝卜粉条鲜虾米素馅包子,佐以玉米大子粥,客人吃得很满意,一再说好多年没吃到这样纯粹的乡村饭了。饭后,仉笑非建议老同学到对面屋小憩片刻再回城里,何冬圃亲自将他安顿过去。也就是在这时,我听到权哲洙对仉笑非说起林之侠过问欧亚药业的事。仉笑非一直开朗的面容顿时蹙了起来,静静地听权哲洙把话说完,瞥了我一眼,说:老七,你过去陪客人聊聊天,他对古代文化也挺有研究的,你们能聊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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