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小闲人

    李让这边在路上吹着寒风，可谓凄凄惨惨。
    反观任城王府，当真是高朋满座热闹至极。
    大唐有名有姓的勋贵，皇室之中战功赫赫的王爷，乃至于当今皇后，太子殿下，以及陛下的一众皇子皆齐聚于偌大的王府之中。
    单论规格，王府与侯府的区别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今日的金城同样一早就被以长孙为首的一众贵妇人从被窝里揪了起来。
    扫面，画眉，点妆，一袭大绿色嫁衣上身，映衬着金城绝美的面容，恍若九天的谪仙。
    大唐素来有红男绿女却扇遮面的传统，即大唐的女子出嫁必须身着绿色嫁衣，以团扇遮住面容。
    所以在大唐催妆诗也叫却扇诗。
    至于以红色盖头遮面，身着大红色嫁衣，则是要到明朝马皇后诏令天下女子出嫁，皆可凤冠霞披之后的事情了。
    一群妇人给金城画完妆容，顿时笑眯眯的开始夸赞起来。
    什么仙女降世神女下凡之类的肉麻话，听得金城满脸无语。
    老实说，婚事拖到现在，金城心中对于大婚之事的那点期待感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消耗殆尽了。
    毕竟从陛下赐婚的圣旨昭告天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三个多月的时间。
    再加上金城本身就是个清冷性子，也谈不上有多喜欢热闹。
    这么多人齐聚她的闺阁之中，反倒让他有些不自在。
    此刻，她反倒希望李让赶紧来王府接她过门，尽快将仪式走完，而后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嗯......别误会，不是洞房，是去江南种地......
    当然，要说激动，那肯定也是有的，只是在众多麻烦事面前，那点激动也就无足轻重了。
    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今日她和李让虽然还未见面，但想法却是出奇的一致。
    等一群婆子说完各种吉祥话，金城的头也大了一圈。
    但事情还没完，妆容打造完毕，长孙又带着柳氏围了上来，开始对评头论足。
    “真不知王妃是怎么养的闺女，瞧瞧这闺女的仪态，这身段，就连学识也是一等一的好，真是便宜了李让那小混球。”
    长孙上下打量了一遍绿油油的金城，眼中满是赞赏之意，但说出来话却是让金城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柳氏却是不觉有什么不妥，反而笑着应和道：“娘娘说笑了，要说这教养子女，放眼天下还有谁能出娘娘其右。”
    闻言，长孙矜持一笑，微微颔首道：“王妃也不差，可惜了这么好的闺女，怎么就要嫁给一个无赖子呢，陛下也真是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开始贬低起李让，顺带将李世民也贬低了一番。
    金城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偏偏两人还都是自己亲亲的长辈，她只能假装没听见。
    一旁的角落里，长乐公主，豫章公主，东阳公主，翠云郡主，龙陵郡主......一群莺莺燕燕面面相觑。
    她们今日本来是来送小姐妹出嫁的，但好像无意间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贬低今日的新郎也就算了，连陛下能也贬低吗？
    长孙和柳氏旁若无人的聊了许久，这才像是忽然想起房内还有其他人似的，意犹未尽的住了嘴。
    “行了，咱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是先出去见见客人吧，让他们小姐妹们叙叙旧，这往后啊，她们能来往的日子可就越来越少了。”
    “是极，是极。”
    见两人款款移步走出闺房，即将与唐俭五子唐义识成婚的豫章立即凑到金城耳边问道：“姐姐，母后说李县侯是无赖子，真的吗，你有没有见过李县侯？”
    此言一出，金城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的婉容率先忍不住了。
    “假的～”
    “公主殿下，您可别被娘娘骗了，我们家姑爷那是顶好的青年才俊。”
    豫章的小脸上泛起疑惑，迟疑道：“那母后为什么要这么说？”
    婉容像做贼似的朝门外看了几眼，正欲开口，金城便急忙呵斥道：“婉容，不得对公主殿下无礼。”
    被金城这么一呵斥，婉容刚到嗓子眼里的话顿时又咽了下去。
    只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显然很不服气。
    翠云款款上前，轻笑道：“公主殿下不知，娘娘这话就是说给咱们听的呢，意思是让咱们针对一下李县侯，别让李县侯轻易的就娶走咱们的金城姐姐。”
    翠云的话音落下，一群年纪稍大的女子们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是这样吗？”
    豫章公主今年才八岁，显然不太理解翠云话中的针对是什么意思。
    是的，豫章才八岁，所以当日李让去唐俭府上的时候，才会觉得事儿看见了，但喜却不见踪影。
    唐俭的五子唐义识今年十七岁，李世民却将只有八岁的豫章许配给他，虽说主要的目的是联姻拉拢莒国公府一脉，顺带安抚唐俭，但这事儿干得多少还是有点离谱。
    娶一个八岁的小屁孩，莒国公府能高兴得起来就有鬼了。
    傻乎乎的豫章成为了众多莺莺燕燕的快乐源泉，话题逐渐就被带偏到了豫章公主和莒国公府一脉的婚事上。
    金城静静的听着一群小姐妹调笑豫章，心情上却是没有什么波动起伏。
    与金城同样安静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子，龙陵县主，或者现在应该叫她弘化公主。
    自从被李世民赐婚吐谷浑伏允大汗之后，龙陵便一直长居在鸿胪寺等待出嫁，今日若非是金城这个堂姐大婚，她也不可能离开鸿胪寺。
    见他与一众小姐妹格格不入，金城不由得朝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姐姐？”
    龙陵移步到金城面前跪坐着，强笑着问了一句。
    看着龙陵心事重重的样子，金城张了张嘴，有心想要安慰她几句，但翠云就在一边逗弄着豫章，她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想了想，金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问道：“待会儿李县侯到了，这杀威棒的第一棒就由你来打如何？”
    “啊？”
    龙陵惊讶了一下，随即强笑道：“这，没这个必要吧？”
    看着龙陵这柔柔弱弱什么都不敢抗争的样子，金城又是忍不住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这副不争不抢的性子，嫁过去吐谷浑，她该怎么活下去呢？
    金城暗自担忧之时，门外忽然传来李景恒微微有些喘气的声音。
    “来了，迎亲的队伍来了，姐，你们快准备准备。”
    李景恒的声音一传进门，一群莺莺燕燕便下意识的停止了交谈。
    “姐妹们，李县侯来了，你们的杀威棒准备好了没有，可别那么轻易的让李县侯娶走咱们皇室的掌上明珠。”
    开口的是长乐公主李丽质。
    作为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长女，今日的姐妹团自然是以她为首。
    长乐问了一句之后，一群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急忙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抽出以红绸包裹的木棒。
    一群十一二岁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每人手中拿着一根比他们手臂还粗的大棒，看起来就没什么威慑力。
    但一群小女孩却是异常的兴奋。
    平日里大家都被家中长辈要求恪守礼仪，一举一动皆要不违法度，好不容易逮到今日可以尽情的撒欢，自然是要玩个痛快。
    而所有的女子之中，就属翠云年纪最大，所以她手中的木棒也是最粗的。
    看着一群姐妹们兴奋的样子，金城揉揉眉心。
    在心中为李让默哀三秒之后，果断的将翠云手中的木棒一把夺了过来塞进龙陵的手里。
    而后对着龙陵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被夺走木棒的翠云讪讪一笑，而后发号施令道：“妹妹们，你们去打杀威棒，我留在闺房里堵门。”
    金城白了翠云一眼，翠云顿时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姐妹们，各安其位。”
    长乐平日里最是温婉，但此刻却是恍若大将军附体，举着木棍就冲出了闺房。
    小小的豫章也是嗷嗷叫着跟在一群姐姐后面，手中还抱着一根擀面杖。
    见长乐已经领着一群小女孩出了闺房，翠云也开始对闺房之中的丫鬟发号施令。
    既然是堵门，那自然需要借助一些工具。
    然后，婉容就从床底抽出了一根甘蔗......
    金城：“？”
    翠云：“？”
    众丫鬟：“？”
    一根甘蔗，成功的将一群人干沉默了。
    金城叹了口气，指着一旁小小的木柜子道：“翠云，你去搬吧。”
    后院一群人堵门的功夫，门外的礼乐声也传进了王府。
    以李道宗为首的一群勋贵大佬，同时止住了话头，开始侧耳倾听门外传来的丝竹声。
    房玄龄，长孙无忌，程咬金等人同时起身，朝李道宗拱手恭贺。
    “恭喜王爷，喜得佳婿啊，呵呵......”
    李道宗稳坐高堂，一一拱手回礼。
    今日不仅是侯府大喜的日子，也是王府大喜的日子，不管大家平日对付或是不对付，今天这种日子，总归还是要讲究礼仪和风度的。
    王府的礼赞官乃是由大儒孔颖达亲自担任，听见朱雀大街之上传来的礼乐声，立即高声唱礼。
    与此同时，王府之中也响起了宏大的礼乐声，恰好与门外传来的丝竹声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