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笑忘川

楠风刚上马便有人迎了上来。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你是……？” 
“大人不必知道我是谁。不过大人应该知道这个消息。” 
“什么消息？” 
“数月前，韩捕快曾让我帮他打听一种名为天煞的酒。起初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后来我在一间酒馆里遇到两个人。一个面黄肌瘦天生就像被人虐待一样的，另一个则肌肤白皙如玉天生就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他们都谈到了天煞，我才相信世上果然有天煞这件事。据他俩所说，现今只有一个地方才有天煞。” 
“在哪儿？” 
“这个吗……” 
楠风会意，对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就递给他二两银子。 
“可以说了吧？” 
他仍旧伸着手不肯讲。楠风又叫人给了他十两银子。 
“够了吧，你信不信我把你抓进牢里？” 
那人咧着嘴笑道：“我说，就在水月山庄。” 
“你是说水月山庄有天煞？” 
“没错。听他们说这世上就只有水月山庄还有天煞。他俩好像也是往那儿去的。” 
楠风缰绳一握，迅速上马，回头对侍从道：“黑二，白齐，你们随我去一趟水月山庄。” 
“大人，那韩捕快……” 
“彦良，你去客栈找葺烦，就说我让他帮忙先护送韩殇的遗体回燕京。”说罢，手中的长鞭一扬狠狠抽在马股上，那马挺悲惨的，不过那匹马不会告他虐待动物，因为它不会说话。黑二和白齐紧随其后。三匹马逐渐消失在清风镇长街的尽头。 
“韩殇，我对不起你，如今能做的只有找到天煞治好清秋的病来作为弥补。此去水月山庄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但我仍是要亲自去一趟不可。韩殇，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顺利取到天煞。” 
“大人，我们好像迷路了。我们在这林子里都不知兜了几圈了。”黑二说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进无出的无涯绝境？” 
黑二和白齐面面相觑。楠风苦笑，一脸的无奈，“我们怕是一辈子都出不了这里了！”楠风下马，牵着自己的白驹朝前方的瀑布缓缓走去。“若真是葬身于这梦幻般的境界倒也不枉此生了！”话语中透露着凄凉哀伤。“只是……韩殇，我又要对不起你了，我再无法去找天煞救你最爱的清秋了，因为很快我也要到下面去找你了。你会原谅我吗？” 
楠风在潺潺的溪水边静静坐下，凝望着不远处悬挂着的飞瀑。那水颜色碧绿，晶莹剔透，清澈异常。然而奇怪的是水中竟无一尾游鱼，甚至没有一丝活的生物。这一泓绝美的水就那么孤寂的与世隔绝。能够欣赏到的却都将是死亡之人，这究竟是幸运呢还是悲哀呢？ 
“大人，林子那边堆垒着好多白骨！” 
“不久以后，我们也将成为那堆白骨的一部分了。” 
“大人，我们真的出不去了吗？” 
“据说进了无涯绝境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傍晚时分，澄澈的水被夕阳染红。林子里又来了一个好像也迷失方向的人，骑着高头大马，遍身罗绮，腰佩玉环。他神自若，一脸悠哉，完全不像是个迷了路的人。他口中喃喃念道： 
庭院深深花飞零， 
楼台烛微月亦明。 
人生几何觅佳音， 
只为红颜一笑颦。 
楠风被眼前这人深深吸引住，听完他的诗，楠风的心底已对他产生崇敬之情。楠风想：他应该是个情感细腻的痴情的人吧。 
“你也是迷了路？” 
那人不语，只是眨巴着眼睛。“可以借饮你的水吗？” 
楠风毫不犹豫的解下水袋递给那陌生男人。 
“你还要继续赶路？” 
“嗯……” 
“我劝你还是别费那劲了，进了这无涯绝境的人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你错了，我就是个例外。告诉你一句话，凡事没有不可能，少的只是一点点毅力和勇气，还有就是不要被眼睛所看到的东西迷惑。记住念生于心，象生于眼，若启心眼则可避肉眼之弊。” 
“敢问先生……？” 
“只喜欢女人的秋木叶！”陌生人拂袖而去，仅留给他一个逐渐模糊的背影。 
黑二和白齐一脸疑惑，吱吱唔唔问道：“大人，我们是要继续赶路吗？” 
“当然，也许真的如他所说，是我们自己放弃了自己。” 
“他有说过这话吗？我怎么不知道？”白齐挠着头说。 
“笨啊，大人说有那就有呗，罗嗦什么！”黑二拍拍他的肩道。“大人，我们是马上出发还是……？” 
“时值黄昏，先休息一晚明天再上路吧。” 
楠风望着那云端皓月，眼前静水，有所感触，亦念起刚刚那个自称秋木叶的人所吟之诗： 
庭院深深花飞零， 
楼台烛微月亦明。 
人生几何觅佳音， 
只为红颜一笑颦。 
随即一股感伤之意袭上心头。眉头一皱，又怀想起韩殇，泪竟不自觉的滑落。 
黑二和白齐拣了些干木柴生火。焰光冲天，映出他们的轮廓分明的脸。 
楠风暗暗笑道：“一年前，我还跟韩殇、顾忘川、齐楚、倾城围坐在火旁喝酒聊天、吟诗作赋。想不到今日就只剩下我自己了。果真是好景不长。他们走的走了，死的死了，唯我独自寂寞。”他从马背上解下酒袋，饮了两口，“那日我们非要饮酒作诗，倾城是第一个想要退出的，韩殇和忘川死都不答应，倾城拗不过，就胡乱编了一首《终不变》：花飞花谢又一岁，人事全非对月怜。丝雨纷飞变断点，秋雁南迁度残年。芦苇无爱雁无怨，桃花疑是你容颜。浮云化水终不悔，世事缭人心未变。倾城是识不了几个字的，能作出这样的诗真的是很难得！” 
“齐楚素有才华，诗赋是他的强项。他作的是《黄昏》：清水映苔痕，日已近黄昏。韧竹亭玉立，疏影逸重门。”楠风又喝了一口酒，接着道，“韩殇的诗向来都是带着淡淡忧愁，他作了两首。一首《江寒》：江岸柔风衾帐暖，月落惊雁笙箫寒。烟云陌客笑音咽，孤舟夜歌滞流觞。另一首《长相思》：月下蕉桐暗伤柳，清风烛火半残酒。拂袖飘袂柔肠咽，梦回湿枕与君同。至于忘川，他一直都不喜欢弄这些东西，所以他没作诗，只说了一句话：男人最悲哀的事就是和一个女人结婚然后生个孩子还让那个孩子叫他爸爸。” 
黑二和白齐不约而同的笑。“大人，你的诗呢？” 
“那日，我被他们的才华震住了。想来他们都是有佳人于心的人，作起诗来自是情感绵绵、洒脱自如。我想了许久才有了些思绪，因赏过某湖春景，便题诗道：燕落碧波华，雾透柳垂青。闲鹤凌云过，湖光一色新。”楠风叹道，“人生如梦亦如戏，转眼即逝。韩殇说的对，活着的比死了的更寂寞。” 
                  第十九章  水月山庄
楠风选择这条路的时候没有想过会有怎样的后果，就如当日韩殇为了齐楚和倾城一样。他推崇那句“誓为知己者死”，他是个名符其实的书呆子，不懂武功，也没有想过是否还要抽个空谈个恋爱这样的事。他佩剑是为了装装样子，可以示意别人他是懂武功的，当然那也是一种潮流，连种田的都还有佩剑，有时候觉得那会不会多余呢，因为他们群殴或者单挑用锄头就够了吗，何必还用剑呢？ 
不过有个种田的说了，佩着剑种田显得我们有文化。 
楠风佩剑只是为了不时之需，也许他打不过人家，但至少可以吓唬人家。之前他从未考虑过死或者其他一些事，但在无涯绝境里他却感到了死亡的临近。他只是要去水月山庄取天煞挽救清秋的命，那是他唯一可以对韩殇的死做的补偿，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清早的阳光妩媚恬静。楠风贪婪的**清新芬芳的空气，顿时精神抖擞。他唤醒黑二和白齐。 
“大人，已经过了五天了，我们的干粮就快吃完了，可我们却还是在这条瀑布前。我们还要继续吗？” 
“我们不能轻易放弃。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可当日您不是说……” 
“之前是之前，那时的我不还没遇见他吗。在他的一番言语后，我对未来充了希望。人生本该这样：从一个绝境中走出再去寻找光明。” 
“我们能否走出这绝境还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白齐轻声呢喃道。 
“大人，我们的水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我去湖边打些水。” 
楠风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不必了，那水不能喝。” 
“大人，您怎么知道？” 
“你看湖边两具尸骨就知道了。” 
白齐也跟着说道：“你见过能喝的水里边会没有鱼吗？” 
黑二知道白齐想调侃他，于是理直气壮的说：“怎么没有，井水啊！” 
三人笑着扬尘而去。 
第七日，他们已经人困马乏。 
“大人，我们还是在兜圈子，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大人，您瞧，又是那瀑布！” 
楠风环顾四周，又望向水边。“不，这不是原来的那瀑布。你们看湖边。” 
黑二和白齐将视线一同转向湖边。“那些白骨不见了！” 
楠风勒紧缰绳，下马走近那澄清的水，眉头舒展，露出喜悦之色。 
“黑二，快把水袋装满水！” 
“大人，您不是说……” 
白齐又侃道：“笨啊！鱼都能喝的水我们不能喝吗？” 
黑二无言反驳，只好默然笑道：“对啊，对啊。” 
大概又走了半日的路程，眼前一片开阔，天光通明几净，煦日明朗，惠风和畅。 
楠风极目远眺，长叹了口气，兴奋道：“我们终于走出无涯绝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