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掌心的痣

 
“落落，”老爸及时显示出男人的理性，接过话筒，“你目前还是要好好工作，如果真考上赶快告诉我们，看有什么需要准备。” 
“嗯嗯，好好好。” 
林秋落决定给自己好好放半天假，去儿童乐园，滑滑梯，坐过山车，跟小朋友抢秋千。阳光把头发烘得暖洋洋，她坐在石凳上一口一口吃着已经涨到两块钱一支的花脸雪糕。 
“能麻烦帮我们拍张照吗？”抬起头，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孩，脸上还冒着青春痘，身边的女孩留着长长地直发，不施粉黛，没开口先羞涩地笑。 
应该还是大一大二的学生，林秋落欣然接过相机，耐心帮他们取景，小情侣拍了几张不同背景不同姿势的照片，每次男孩想要做出一点亲昵的动作，女孩总会不好意思地看看林秋落然后躲开。 
有一瞬间失神，看着镜头里的两个人。如果换成她和他，会怎样？那时候的他们不是更年轻更纯洁么？如果那时在一起，是不是就不用再经历这些年的跌跌撞撞？又或者，如果那时在一起，是不是依然避免不了黯然神伤的结局？那时如新生儿般赤裸透明的他们，是怎样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变成今天的不可捉摸？ 
                  Chapter 54
Chapter54 
网站公布考试成绩还比预定提前一天，林秋落颤颤巍巍登录、查询，在她的分数后面缀了一个红色醒目的单词“PASS”。 
“Jason,过了！”她冲着听筒大喊。 
“林，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Jason停顿得很是神秘，“你是唯一录取的考生。” 
“你的意思是，别人都没及格？” 
“No，只有一个名额。” 
神经链产生条件反，汗水在一秒钟内浸透手掌。那种感觉就像是被蒙着眼睛走过一条路，然后摘下眼罩发现走过的是架在万丈深渊上的独木桥。“Jason,你这……”林秋落不知说什么好，“老狐狸！” 
“刚好我也这样称呼Walse.” 
“谁？” 
“你的导师。” 
接下来就是毫无悬念的请客吃饭。 
“你们竟然挑那么贵的地方，我奖学金还没拿到，而且你们晓得美国消费水准多高伐？”林秋落十分痛地抱怨。以前每次聚会都会有一两个缺席，这次竟然一个也没少。200块一个人，是卖金子呢！ 
“我们够仁慈了，”怀孕的那个倒划算，一人吃两人份，“往后不知多长时间才能见你一次，起码得把一年的吃回来吧？” 
“对呀，而且吃自助多省啊，我们本来还想去希尔顿点餐的呢。”快结婚的还带了准老公。 
哪里省了，你们也没说少来一个不是么？“你没资格说话，”林秋落向她开火，“是谁这么无耻，说为了欢送我出国要下周领证，绝不漏掉任何一笔份子钱的？” 
“我们本来就是说好四月份领，现在不过是提前一点而已嘛。”对方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四月份，不是据说还有一对新人要订婚么，呵呵。 
辞职时，主任颇为震惊，甚至还惊动了台长。问她怎么没说要出国的事。林秋落淡淡微笑，说了应该会被软硬兼施地扼杀吧？道歉并解释说想趁年轻再去充实一下自己，以后有机会为台里做更大的贡献。这话也并不完全是客话，对于他们，包括台里很多前辈的知遇之恩，她是放在心里的，只不过体制下的问题，并不是哪个人做得了主。 
部门还给她办了一场欢送会，胡姐他们都来了。林秋落开心就多喝了点，当然是在她酒量的基础上多了那么“一点”。半醉时小敏来敬酒，说谢谢林姐一年多来的照顾。按林秋落以往的脾气是不会再说什么了，可当下借着酒意，笑眯眯地拍着小敏肩膀：“不管在哪里都要努力哦，光凭关系不是长久之计，以后可没有林姐帮你背黑锅喽！”小敏当时脸都绿了。事后她每念及此，怎一个爽字了得！ 
交接完回到家还是吃。 
“妈，你们好有钱哦。”林秋落懒懒趴在上，不愿意再出去应酬，这两天她闻到饭店的味就想吐。 
“快了快了，没几顿了。”老妈尤其爱面子，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亲戚朋友都请了个遍。 
“你跟老爸这就叫辛苦奋斗几十年，一吃回到解放前。” 
“你女儿嘴里怎么就没有正常话儿？”老妈佯作跟老爸探讨。 
“国际化语言，你们不接轨不知道。”林秋落眼珠子一转，“妈，咱当初应该挂靠在哪个学校里去参加考试。” 
“为什么？”二老异口同声。 
“以后电视台会请我代言什么脑白金啊，好记星啊，辅导班什么的，临走之前还能赚他一笔。” 
“天天听你说赚钱，也没见往家里交过一分钱。” 
“我下岗待业青年，银行负债，我心有余力不足呢么。” 
“行了，也不差你那点儿。” 
“就是就是，咱家不差钱。” 
“对了落落，”老爸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你还想去哪儿旅游不，爸爸资助你。”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有的。” 
                  Chapter 55
Chapter55 
爱之于她，就像A市的道路，主干道明亮宽敞，巷子里却狭窄拥挤。昨天跟罗薇薇约好了去看她，电话打到家里是她本人接的，让林秋落放心不少。 
气温不断上升，并拢了手掌，让阳光从指缝中透过。那几年，也就是暗恋袁方宇的那几年，曾经疯狂地迷恋过一部历史剧，直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其中一段台词，看这一江水，看这清溪桃花，看这如黛青山，都没有丝毫改变。每个少女心中都有一个薛绍，每个少女都期待那面具后明媚的脸庞。然而短暂的青和漫长的暗恋，终于在跟现实短兵相接后化为齑粉。 
罗薇薇已经收拾停当在家等她。薇薇素颜的时候很少，现在清清爽爽，简单把头发束到脑后扎起马尾，一副宅家乖乖女的形象。 
“秋落姐，我觉得好多了。” 
“嗯，气色都好多了。天气真好，陪我出去走走吧。”林秋落挽起她手臂一起出了门。 
对于A市为数不多的记忆，都是跟他们一起经历的。第一天偶遇的麦当劳，他开车载她去的江边，接过他电话的如家，看过小孩子打雪仗的马路。冬去来，人流熙熙攘攘，如同大自然的新陈代谢，哪里还有当时的痕迹。 
她们漫无目的地逛着，林秋落不知该说些什么，闻世、李亮、公演抑或是家庭都怕会刺激到她。 
薇薇却突然问：“袁特助没有一起来啊？”薇薇虽然看上去疯疯傻傻，内里十分敏感。林秋落说这次是出国之前最后一次来看她时，她就露出难以置信的表。 
“嗯，是啊。”林秋落含糊回应，“饿了吧，我带你去一家不错的小餐馆。” 
这家离她以前的住处不远，她请袁方宇吃过鸡翅和鱼头。这次依然点了这两个菜，外加一份芦蒿丝和紫菜蛋花汤。吃的差不多时，林秋落从卡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塞到薇薇手里。 
“秋落姐？”薇薇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平时花钱太大手大脚了，就存了那么两万块，”林秋落按住薇薇往回推的手，“你先听我说完撒。我研究了一下，现在网上做饰品的不少，不一定能赚钱，而且进货成本也不低。还是做进口的比较安全，”她指指自己的嘴巴，“就是辛苦点，逢年过节可能比较忙，像是奶茶店啊，糕点店啊，如果做的有特色的话应该都会有不错的发展。” 
“我自己有钱呢。”薇薇死也不接。 
“又不是给你的，”林秋落笑嘻嘻的说，“你想啊，我在美国上完学也不可能在那边工作啊，回来肯定得失业一阵子，到时候就指望你给我分红了。” 
罗薇薇半信半疑地接了卡，“那你还有钱么？” 
“有啊，有啊。”临来从老爸那儿拿了一千，典型的吃里扒外。 
送薇薇回家，林秋落直接去了火车站，沿着乾隆下江南的路线，目的地，富春江。 
她是来告别的。为你唱过一场漂泊，陪你听过花开花落，和你经过陌生的湖泊，看了场烟火。未完成的，再见。 
                  Chapter 56
Chapter56 
“够了够了，妈，”林秋落看着妈妈帮她整理的一大堆东西，十分头大，“就那么大的包，你当它空间站啊？” 
“你不会利用空间，我来塞。” 
“人家发达国家什么没得卖。” 
“这就跟咱第三世界划清界限了？”老妈用力把行李箱的锁扣上，“到外头什么都得花钱，能多带就多带点。” 
“那把你也带过去呗，学姚明妈妈开个中餐馆，一边给我烧饭，一边还能赚点生活费。” 
“死丫头，Y市三个小时车程你都不让我去，现在说风凉话。” 
“……”又被揭穿了，“爸，妈，下午我自己去机场行了。” 
“不可能！你爷爷本来都要送你去的，硬是被我们按住了，不看着你飞机上天回去没法跟他们交代。” 
“至于么，又不是不回来了。” 
“呸呸呸，快说童言无忌！” 
“……童言无忌。”老妈啥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妈，飞机很安全的，空难的概率远远低于汽车和火车……” 
“还说！”老妈打断她，“赶紧的去吃饭。” 
“还要吃饭啊，飞机上不有免费吃的么，替航空公司省钱啊？” 
老妈不再跟她啰嗦，进厨房端出一碗面：“忙活了一上午给你擀的，还有你爸的绝活沫蒸蛋，到美国可都吃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