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秦川

第21章


君上!他们没有犯法,只要不犯法,便不能动手,否则是“人治”,不是“法治!”
  嬴渠梁默然。
  卫鞅继续道:“君上!必须停手!否则秦国变法将名存实亡!”
  嬴渠梁哽咽道:“可是商君哪……你难道忘了你我当年的誓言吗?”
  卫鞅眼圈也红了:“君上之心,臣终生不忘。”
  嬴渠梁抬头向天吼道:“嬴渠梁终生不负卫鞅!终生不负!老天!你可曾听见 啊!”
  黑伯老泪纵横。
  卫鞅毅然道:’若非护法大业,君上一去,臣本就无心苟活于人世间,可君上如此保护臣,成全了一人之义,却毁了邦国大业啊!“臣断难从命!”
  嬴渠梁猛地坐倒了下去。
  
  这场争辩过后,嬴渠梁好不容易调养起来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卫鞅很后悔那日与他争辩的态度,然而立场却是说什么也不会改变的。
  眼见夏日渐进,嬴渠梁决定要去函谷关走一走。
  众人都知道这是典型的回光返照,心中沉甸甸的很是难受。
  卫鞅却神色如常,只吩咐车英准备车马。
  这一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咸阳,越过华山百余里,开进了峡谷。
  嬴渠梁靠在卫鞅身上,掀开车连,放眼四望,头顶一片线蓝天,两岸青山夹峙,
  若是十万大军来犯,只要数千兵马并可以挡住,真算得上是固若金汤。
  再走了一阵子。,一座城堡赫然出现在眼前。
  黑色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有着大大的“秦”字!
  一队人马飞驰而来,为首的青年将领跳下马道:“函谷关守将司马错,参见君上!参见国后!参见太子,参见商君!
  说着手一挥,身后走来一队士兵,手抬木榻。
  ”君上请上榻!“司马错说着,伸手要扶嬴渠梁。
  嬴渠梁摇摇手道:‘不用!我自己走!我要自己走上函谷关!”
  玄奇大急,忙扑上前去要劝他。
  卫鞅却知道医嬴渠梁生性固执,说也无用,上前道:’臣来扶君上。“
  ”好“嬴渠梁转头望着他,笑了笑,眼神温柔。
  玄奇冷不防的插了进来,道:”傍晚风大,君上披上这个。“
  说完手一抖,一件黑色的皮裘披上了嬴渠梁肩膀。
  嬴渠梁淡淡道:”有劳你了。“他不知为什么,心中很是不想说出”国后“二字。”
  残阳如血,卫鞅扶着嬴渠梁走上了函谷关的最高处。
  远山苍茫,田野星罗棋布,东边长河奔流,天地辽阔。
  嬴渠梁扶着女墙,只看得热泪盈眶。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又一幕的画卷:大军冲出函谷关,潮水一般踏过原野,金戈铁马,踏破周室洛阳,魏国大梁,拿下楚国,北上赵燕,东进齐国,一统天下!
  
  卫鞅觉得他手心潮热,转头望着他,见他神情激荡,顿时明白他心中所想。
  两人双手相握,心意相通。
  嬴渠梁心中猛的涌起豪情万丈,这一刻他忘了自己是垂死之人,忘了自己是抱病之身,仰天长啸!
  就在这时,喉头一甜,一股鲜血骤然喷涌而出,身体向后倒下!
  “君上!”惊叫声响成一片。
  嬴渠梁半晌睁开眼,玄奇与赢驷正趴在他两侧,哭得泪人儿一般。
  嬴渠梁伸出手。
  众人情不自禁让了开来。
  卫鞅握住了他的手,神色间平静如水。
  “商君……我要先走一步了……不能与君共图大业……何其遗憾!”嬴渠梁喘息着道,颓然垂下了脑袋。
  太医上前摸了摸他脉搏,跪倒在地。
  “渠梁!”
  “君上!”
  “公父!”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荡在晚风中。
  所有的人跪倒在地。
  两排牛角号呜呜地响彻天际。
  卫鞅的眼睛在这一刹那间失去了光彩。
  嬴渠梁的手还在他手中,一点一点儿地变冷。
  
  落日沉下去了。
  
  公元前三百三十八年,秦孝公卒。英雄盛年,壮志未酬。
妒焰愈炽
  孝公既亡,子驷立,史称秦惠文王。
  半年后。
  ”臣等昔日罪者上奏我王:一国之本,在于世族,骨肉衰微,国脉不存,商鞅权倾朝野,野心弥彰,必欲杀王自立而后快!“
  这份奏章就摆在赢驷面前,灯光柔和的傻在上面,那每一个字看起来却仿佛咬牙切齿的一张张脸。
  赢驷静静的站着,粗壮的手指不时叩击着案面。
  小内侍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打断了国君的思路。
  ”什么时辰那?“赢驷不经意的问道。
  ”回君上……“小内侍正要回答,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嚎叫,在这深夜的咸阳宫中分外恐怖。
  宫女们顿时慌作一团,抱着头惊叫。
  赢驷老了,猛地一脚踹过去,嘴里骂道:”没用的东西!鬼叫什么!“
  不多时,总领侍卫赶了过来。
  赢驷淡淡道:”怎么回事?“
  总领侍卫犹豫了一下,道:”黑伯……疯了."
  
  不但黑伯疯了,景监也病了,车英雄告假不出,只是捶胸顿足地要给先君守陵,还有……
  奇怪了,公父并没有给过他们什么特别的好处,为什么 这些人都觉得痛不欲生?
  赢驷很是茫然。
  公父聚拢人心的本事当真是了得,自己也能做到吗?
  赢驷心里没底。
  
  思绪飘飘荡荡,又回到了那封奏章上,赢驷叹了口气,道:“请商君过来。”
  他知道,卫鞅不到四更天,是绝不会休息的。
  果然,不多一会,外面就响起了“商君到----的报号。
  
  赢驷忽然有些心慌,匆忙整理了一下衣服。
  一身白衣的卫鞅走了进来,苍白的脸上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自半年前,他的眼睛就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神采。
  
  “参见君上。”卫鞅拱手。
  
  赢驷连忙站了起来,想要扶他,卫鞅不动声色地避了开来。
  
  赢驷有些尴尬,缩回手,心里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卫鞅已经从袖中摸出了一卷竹简,双手呈上。
  赢驷接了过来,却不急着打开,只是傻傻地望着卫鞅,卫鞅避开他的目光,道:‘君上今日便是不召臣来,臣自己也要来的。“
  赢驷一喜,道:’你说!有什么事,驷儿都答应你!”
  他这一生“驷儿”忽然提醒了卫鞅,想到他是嬴渠梁的儿子,卫鞅心中一痛,低低的叹了口气,道:“臣今日前来,是想辞官退隐的。”
  赢驷吃了一惊,道:“商君,开什么玩笑……”他说着,语音已经有些颤抖。
  卫鞅黯然道:‘鞅虽为卫国庶公子,然家国衰微,实际不过一介书生,得遇先君生死相知,一展胸中才学,此生足矣!先君去后,鞅悲痛无以复加,但觉人生一世,不过大梦一场……“
  赢驷听他越说越不对,急了,几步走上前,大声道:’你答应过公父辅助我的,你答应过的!不是么?你答应的!”
  卫鞅笑了笑,道:“君上沉稳果断,身边得力干才如云,臣已经老了,勉强占着位置,对国家并不好,请君上……”
  赢驷呆呆的望着他,一股无名怒火终于燃烧了他最后一点控制,他猛地揪住了卫鞅的衣领道:’不要说了!“停了停,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觉得我远远不如公父,在我身边委屈了你是不!?“
  卫鞅淡淡道:”臣若是这么想,半年前就不会在秦国了。“
  两人靠得这么近,卫鞅的气息扑进赢驷鼻中,赢驷如痴如醉,盯着他眼睛道:‘商君哪,既然可以留下半年,为什么不能陪我一世?”
  卫鞅察觉到了什么,猛地退后道:“先君……”
  赢驷蓦地截住他话头,道:“不许在我面前想起他!”
  灼热的气息一直喷到了卫鞅的脸上。
  卫鞅暗惊,不再与他纠缠,行礼道:’臣告退……“
  话还没说完,赢驷一把揽住了他的腰。
  
  
鞅掌王事
  卫鞅猛地推开了嬴驷,退后了几步,不敢置信的望着他,眼神里又是屈辱,又是愤怒,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看着这种眼神,嬴驷只觉得心都凉透了。
  血液却开始沸腾起来。
  自尊受到伤害的嬴驷变成了一头野兽,他一把抓住卫鞅的肩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唇上一阵剧痛,是卫鞅毫不留情的咬了他一口。
  
  嬴驷吃痛,捂着嘴唇放开卫鞅,眼睛里阴晴不定。
  “君上,在里面吗?驷儿?”
  是嬴虔的声音。
  嬴驷咒骂一声,丢下卫鞅,仓皇地将门开了一条缝。他站在门口,挡住嬴虔的视线。
  嬴虔却根本没准备进来。径直向外面走去,口中道:“你跟我过来!”
  嬴驷回头看了卫鞅一眼,只好跟着公伯向外走去。
  两人一直走到了后花园僻静之处。
  “你在里面做什么?”嬴虔淡淡的问道。
  嬴驷一阵心虚。
  正要抬头,脸颊上猛地吃了一巴掌。
  嬴虔的声音冰冷如风:我不是把你当君上,而是把你当侄儿,生在君王家,有些麻烦事不能惹的!你还要公伯提醒么?”
  嬴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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