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墨画秋容2

  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伤心。我向她承诺，绝不会让他有事。
  她离开的时候，我还是拉着儿子冰凉的小手，在城楼上望着。
  那青色的小轿一点点远去，不只是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也注定了从我的生命里离开。那种离开，带着硬生生剥离的痛，澈头彻骨。
  我知道，今生再难相见。
  城楼上的风很冷，这个夏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连深秋的到来我都不曾察觉。
  冷风烙心如刀割。
  爱上这样的一种痛，似乎那段过往才是真实。
  若说后悔，我只是后悔不够狠心。
  菩提树下误终生
  当我醒来的时候，入眼的还是那灰色的帐幕，我竟然没死吗？还是阎王殿的装扮跟双桂寺一样？
  耳边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询问我的醒来。看到他，我再次怀疑我身处何方。
  “这里是少林的一个偏院。我离开后便到了这里，三天前把你接来的，谦知……”
  他喊我谦知，他从来不喊我这个名字的。这个名字，只有一个人，那个我想要誓死保护的人，会用娇俏的声音喊我“谦知哥哥”。他，只会淡淡的喊我“无疑”。
  “师父，我……”我的声音沙哑，连我自己都吓到了。
  “躺下吧，你被大火重伤，嗓子被熏到了，暂时说话会比较困难。为什么这么傻呢，你本可以躲过这场劫难的。”
  他什么都知道？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从来不曾真的放下双桂寺的一切吧。所以，才这般的苍老。眼底的无奈和挣扎，一如当初。
  “师父，如果躲开了还是无奈的生存，那我宁愿早一点去轮回。”
  她会幸福了吧，有那样的人守护着她。如此，我便可以放心的离开，去下一段路途。
  “如果有守护的人或事物，那就要守护到底。这样匆匆的离开，如果错过了什么，让她以后又受到伤害，你真的能安心？”
  我被问住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疑惑的看着师父，突然明白，他也一定有想要守护的什么吧，所以即使离开双桂寺，也只是让自己更自由的去守护。
  “师父呢？要守护到可以微笑着放心的离开那一刻？”
  “阿弥陀佛，菩提明镜。”
  自那以后，我便在少林住下了。我不知道少林的方丈为什么收留我们，甚至给了我们最大地庇护。我也不想去打听那些。似乎，方丈和师父之间有某种默契，那种协议性的默契。
  而我，只要每天对着佛祖，安静的诵经就好。
  然而为何，我的心总是不能平静？比当初在双桂寺时，还要纷乱。
  那时的我，还知道她是我身后的小妹妹，会甜甜的对我笑，会高兴地喊我谦知哥哥，也会难过的对着我哭泣。只是现在，这些都成了脑海里最角落的回忆，不敢轻易地拿出来晾晒。怕触动了不能碰的弦。
  有一天师父告诉我，江湖很快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直到看见那张画像时，才真的相信。我承认，师父当初救我是对的。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
  我不知什么时候师父收了流云笑为徒弟的，原因经历我一概不会过问。至少他是我们在江湖里的眼睛，是我们关注事态发展的耳朵。
  是他，带回她的一点点消息。
  她竟然容貌大变，若不是那双眼睛，若不是一点点的证据摆在眼前，我无法相信。
  听说她身体很不好，是当年绿涛所害吧。其实，她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绿涛无解。可以想象，为了活着，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她有一个儿子，出生便目不能视，她一定很难过吧。
  她自称是他的妾，却张扬的笑看世人，倒真是很像她的性子。
  她……
  我的脑海里有无数个她如何如何的消息，纷纷扰扰的在侵袭我的心。
  再不能平静了。
  那一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与她初见的时候。梦里我没有选择去学武，而是一心一意的陪在她身边。日日与她吟诗作对，弹琴歌舞，与她一起长大。在她父亲过世的时候安慰她，照顾她，替她撑起那个家。
  醒来的时候，我的枕边是丝丝的冰凉。梦总是与现实相反。
  以她的聪明，很快的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然后一点一点的将线索理出来。
  终于，到了少林。
  那一日午后，她在我身后说“若是从心而敬，即使不念，佛祖也能听到，不如全然闭口算了。”
  我的心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她总是这般的一阵见血。那种清醒里的刺痛。
  我是多么的艰难，才忍住与她相认的冲动。可木鱼的声音还是被她打断。
  这样的一张脸，即使看到，也认不出来了吧？
  她在看到我的样子时，跌跌撞撞的后退。呵，任何一个人第一次看到我这丑陋的面孔，都会被吓到的。然后，她眼中闪过了泪光，低声询问。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正菩提。师傅若是要度红尘劫难，就不该避开在这偏殿一隅。若是誓言成佛，也应体会完世间疾苦，方知佛祖要度化的是什么。这样的独自诵念，真的就能达成所愿？”
  然后，她离开了，在我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回答，来不及感受她的存在多一秒，她离开了。
  我犹豫着，犹豫着……到了最后却只听到她失踪的消息。
  再见时，她的眼底多了一层伤。我知道她的儿子与她分开，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当年还有一段尘封的往事。
  我不敢承认，尽管在她的呼喊下，我颤抖的不可抑止。
  她说我永远是她最亲的谦知哥哥，那一刻，我还有什么理由转身逃开。
  我告诉她小心皇后，告诉她一些事情，我希望她能远离那些危险，可我也知道她不会这样退缩。她便是这样一名女子，柔弱的外表掩盖她的坚强。
  既然如此，那我便帮她一搏，有如当年一样。
  当师父说要见她的时候，我很惊讶，可惊讶之余，我明白了师父的打算。
  要告别吗？最后一次，跟她，跟尘缘告别？
  我将所有知道的告诉她，一如我的猜测，聪明如她，早已猜到了许多事情。我将证据摆在她的面前，并没有劝阻她不要前去。
  师父说，顺其自然，顺应天命。这场天局，注定了她去解。
  而我和她的局，便让我做放手的那个吧。
  在她拉住我之际，我躲开了。我怕一旦被她扯住，便再也不能放手。那是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啊！
  院门关上的刹那，树上的繁花落尽。
  我和她，被这一门之隔，皈依了各自的路。
  纵使默念无数遍的前缘尽勾销，我还是清楚的知道，她始终在我心头，最重要的位子上，不能离去。
  纵使诵念无数遍的阿弥陀佛，我也清楚的明白，菩萨度化不了我。
  我只是关上了那扇门，放她去另一个世界，而自己困守在原地，不能自拔。
  院子里的那株菩提树下，我枯坐余生，依旧参不透一个“悟”字。
  师父圆寂前问我，“可悟了？”
  “误！”
  西子湖畔少年游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风光旖旎之时，于此景中悠游闲适，是景怡了人，还人美了景。当然这美了景的人，也要称得上“一代佳人”才行。不远处，恰巧有一个。
  错了，错了，人家虽然是唇红齿白，肌肤赛雪，却真真的、明明的一名美少年。一袭紫蓝色的袍子，衬得他越发的贵气逼人。就连那身边的小丫头，也是圆溜溜的大眼，机灵可爱的模样。你说这可不是美了景的人？
  “石头哥哥，若是以后你再顶着这张脸出来，我绝不跟着。”小嘴翘的老高。
  “哦？那我可轻松了，不用总给婳儿收拾闯的祸。”这边的美少年，折扇一晃，轻敲了小丫头的脑袋，乐滋滋的反驳。
  “石头哥哥……”圆嘟嘟的小脸，一阵红晕，捶首顿足的表示不满。
  却见那美少年，眼波微微一转，扫过周围看好戏的众人。只觉一阵寒意飘过，那明明含笑的眸子，却让人再不敢直视。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下没人盯着了？”
  可爱丫头有点呆愣愣的望着美少年，好半晌才回过神说：“石头哥哥，我还是没习惯你这种眼神，有点吓人呢！”
  美少年捏了捏婳儿的小脸，换来对方的呲牙，才笑着说：“你不用习惯，这眼神是拿来吓别人的，你看不是挺有用？对婳儿，石头哥哥永远不会这样。”
  欢欣雀跃的婳儿双手攀住美少年的手臂，像小时候一样，拿着圆圆的小脸蹭啊蹭的。也不管两旁路人诧异的目光。声音嘟嘟的说“真好，石头哥哥能看到婳儿，真好！”
  美少年莞尔一笑，比繁花绽放还绚烂，推了推婳儿的脑袋，说：“不是嚷着游湖吗？还不快走。回头晚了没有船家，可别怨我啊？”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猜想或许是哪家的少爷小姐。
  他们像兄妹，也像情侣，在四季里最美的春日，在江南最美的地方，恣意的享受时光。他们年轻的有享乐的资本，年轻的让人羡慕。
  “石头哥哥，你说真有白娘娘被压在那塔底下吗？”
  婳儿头枕在美少年的腿上，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咕哝着问。
  “婳儿真好骗，娘编来的故事你也信？”
  “姨才不会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