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馆的新娘

第4章


  一开始海伦并不习惯这种“特权”生活,比如她很不习惯坐人力车。烈日当空,人力车夫挥洒着如油一般的汗水,气息狂乱地喊着不明所以的号子在大街上狂奔,每当看到这一切,海伦总是于心不忍。内心中责备自己竟然让人来代替马的工作。坐人力车时她总感觉如坐针毡。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乔治,谁知乔治对她的多愁善感只是一笑了之。并且还说,如果人人都像你那么不忍心,那些人力车夫就要失业了。
  海伦明白,尽管明白但那些看似伪善的感情仍然时不时地触及它的心绪。哎,这实在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或许,自己根本就不适合东洋的生活。偶尔海伦也会这么想。
  “海伦,去散步吧。”
  沿着海岸,有一条海滨小道。毒阳西沉后,沿岸便会吹起凉爽的风。停泊在海港上的渔船亮起如繁星的点点灯光在海面上四处飘散。偶尔碰上同样来散步的夫妇,在瓦斯灯灰白色的灯光下,海伦与乔治便会于他们相互点头施礼。
  海伦想起了克拉拉,她也曾和乔治一起散步吗?就像现在的自己,拖着侨居生活所带来的倦怠和疲沓,挽着丈夫的手,在海岸边慢慢地走着。
  晚饭后,海伦有时也必须独自在家,那是乔治参加共济会(Freemason)活动的日子。共济会神户支部设在旭日酒店,凡是侨居地的男子几乎都参加了共济会。
  旭日酒店是侨居地中特别醒目的一所建筑,门口是两根希腊风格的圆形立柱,房子有两层,位于京町81号。
  就像女性社交界拥有亚当森夫人那样的女王,在共济会活动中的国王,自然是女王陛下的丈夫,亚当森先生。
  女士们无法参加他们的聚会,所以对当晚男士们会讨论些什么,或者发生了怎样的趣闻完全一无所知。
  
  某一天的晚上,乔治去参加聚会后,海伦就坐在阳台上阅读着从英国寄来的杂志。屋内瓦斯灯经常会被窗外的夜风吹得忽明忽暗,灯火就如同鬼火一样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照明用的瓦斯是从侨居地东面小野滨松林的储存罐输送过来的。那里有一片侨居地外国人专用的墓地。
  灯光的明灭如呼吸般不停转换,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个人实在让人感到害怕。
  书房里摆满了日本的工艺品,侨居地中大多数富有阶层都有收集古董的爱好,亚当森夫人就是这方面的名人。乔治算不上富人,但在此地十年的生活也让他添置了不少有趣的摆设。
  陶器、瓷盘、玻璃加工制成的壶,还有小型的佛像。
  耸着肩膀,吊起眼睛,口中仿佛念着愤怒的咒语,像这样奇怪的塑像就摆在海伦面前。周围光线不停地跳耀,四周的气氛让海伦感到更加诡异。丈夫会喜欢欣赏如此可怕的东西,海伦十分难以理解乔治的审美观。
  
  海伦移开了视线,随之望向书架的一角。那本没有注名的笔记本,克拉拉的日记,还放在那里。
  “我好害怕,我或许会被■■■■杀死。”
  她想起了那段可怕的文字。台风之夜,克拉拉被瓦片砸死。
  “我想到一个不自然的地方。瓦片是跌落在她的头部附近。”
  她想起了KATAOKA医生说的话。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海伦走近书架又重新拿出了克拉拉的日记,她还想再看一遍那段话。
  “我好害怕……”
  突然背后传来了巨大的响声,海伦吓得几乎跳了起来,克拉拉的日记也跌落在地上。她回头才发现只是虚惊一场,看来是风刮到了窗户,便弯腰捡起笔记本。
  就在这时,她发现书页中夹着一张纸片。是书签吗?她翻开那几页想看个究竟。
  靠近封面空白的几页夹着一张折起的纸片,打开才发现,那时一封短信。
  
  8
  
  第二天七月四日。晚饭后,海伦陪同乔治去参加在体育馆举行的美国独立日纪念晚宴。每年的今天领事馆都会邀请侨居地的居民参加这个盛大的庆祝活动。
  体育馆建在公共游乐场的南面。八年前的一场台风曾将体育馆毁于一旦,后来经过重建才是现在这座体育馆。在特殊的日子体育馆也兼作舞会和剧场使用。
  真是个气派的地方,女士们都打扮地漂漂亮亮地携着自己的丈夫来参加晚宴。会场中还有军人的身影。是港口那些军舰上的士官吗?海伦看到有一个身穿白色军服,佩戴这闪闪发亮的勋章的男人。
  舞会开始了,和丈夫跳过两三曲后,海伦便在男士的邀请下,成为了别人的舞伴。跳着跳着,海伦便和与自己跳舞的男士攀谈起来。
  “还没请问您的大名呢。”
  海伦问道,男人随着舞曲的节奏搂紧了她的腰。
  “布朗,迈克·布朗。”修剪整齐的胡子下是一口健康的牙齿。
  哦!海伦借势放松了身体,开始仔细打量这个男人。长相英俊,只是脸型有些长,不过是讨人喜欢的类型。
  “啊,您就是那位《HIOGO NEWS》的记者先生。”
  “哦,夫人您听说过我吗,那真是荣幸。不过那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副业,我还有别的正式工作。”说罢,他的手臂又紧紧勾住了海伦的腰肢。
  “是吗?是什么工作?”换曲转身时,海伦挣脱了他的怀抱。
  “在每年的划艇比赛中……击败您的丈夫!”
  海伦笑了,接着他们又跳了好几只曲子。迈克茶色的双眼充满了笑意。偶然回头,她发现正和女士在跳舞的丈夫,正皱着眉头望向自己。
  
  海伦跳累了打算到门口呼吸些新鲜空气,在那里他碰到了哈伯夫妇。爱丽丝正在不停地唠叨,她忠告自己的丈夫不要过度贪杯而失去了应有的礼节。
  哈伯先生是个好好先生,对于的妻子的抱怨只是敷衍了事,爱丽丝对他的这种态度十分恼火。
  海伦微笑着走到他们身边,打招呼后问道。
  “如果看见比尔上校,能帮我引荐一下吗?”
  “当然可以,但是……”爱丽丝疑惑地看着海伦,海伦忙苦笑着说。
  “请别误会,我只是有些事一定要问他。”
  “那我明白了。”
  十分钟后,海伦见到了比尔上校。
  
  比尔上校是个胡子斑白,身材微胖的男人。他看见海伦,眼神稍稍有些迟疑。交谈了几句后,哈伦发现上校是个很随和的人。
  “密码?”上校问道。
  “对,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所以想请教您一些有关密码的事。”
  “哦,请问您是从何处听说我对密码有研究?”
  “是谁呢?不好意思,一时我也想不起来了。”海伦笑道。
  “和我谈起密码的女士,除您之外,只有一个人呐……
  “就是已经去世的克拉拉夫人。”上校说完后,一直看着海伦。
  此处是二楼的阳台,舞会的乐声以及喧闹声也飘荡上楼梯。如此燥热的夜晚,上校拿出手帕不停地擦拭着脖子上的汗水。
  海伦一时语塞,刚想开口解释,上校却说道。
  “那是我和克拉拉之间的一个游戏。”
  “……”
  “用密码写信的游戏,只是一个打发时间,没有别的意思的游戏。我们或许对这个游戏有些沉迷,遭到了一些女士们的误解,然后就传出了那奇怪的传闻。”
  听到上校这样解释,海伦有些尴尬,便把视线转向北面的公共游乐场。
  “如果我喜欢英国的女性,那我就会回英国。我之所以会留在东洋,因为我爱东洋的女性。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在家里还有一个日本人的妻子。”
  海伦点点头,表示理解上校的想法。接着她问道:
  “可以询问您一些有关那个密码游戏的问题吗?”
  “啊,当然可以。”
  “您和克拉拉使用的密码,是只有你们才能看懂吗?”
  “我们最初使用的是拿破仑一世小型密码。”
  “拿破仑?”
  “嗯,是我很久以前学会的。我们相互通信,然后使用手中的密码表翻译信笺上的密码。只要按照密码表上的说明,将数字和字母置换就可以解读。”
  上校将手放在阳台的栏杆上,面朝南方,仿佛在对夜色中的游乐场说话。
  “和现在所使用的复杂密码相比,那实在很简单,我已经将密码表背了下来。比如您的名字海伦(HELEN)用拿破仑密码重新组合,就变成了数字8533117115。”
  “……”
  “H是85、E是53、接下来L是96、但像LE这样有两个字母的地方就置换成117,最后的N是115。”
  海伦似乎还不明白,于是上校就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钢笔和便签(如此便利的书写工具,丈夫也随身携带,所以海伦并不感到奇怪。)在台灯下写出刚才的密码。
  
  H E LE N
  85 83 117 115
  
  “这种密码除了置换单个的26个字母,加上置换两个字母的数字,一共是四十组。但她嫌这种方法太复杂,于是就想要更为简洁的密码表。
  “于是我就教她一种我自创的密码,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那种密码就简单多了,让他不用背诵密码表,也可以轻松的解读信件。”
  “能教我这种密码吗?”海伦刚说完,上校立刻摇头表示不行。
  “抱歉,这不可以,我有个有原则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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