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惑贞观

第26章


  “你就是魏徵?”高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中年男子,淡淡道,面沉如水。
  “臣是太子洗马魏徵。”
  “有何要事深夜见朕?你知不知道甘露殿乃是内廷?为何不在明白太极殿上奏本?”高祖一边说,一手伸手示意我与平阳坐到他身边来。
  “臣今夜干扰圣驾实在是有要事禀奏。只是……”魏徵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扫过。
  “哦?太子宫里有什么事是不能在太极殿上说的?”高祖似是有些反感,顺手摘了一颗葡萄递给了我,见魏徵望向我的闪烁眸光,又说了一句:“说吧!她……是我刚收的义女。”他这么说,是在故意隐瞒我齐王妃的身份,我当然知道,神色如常望向魏徵,淡淡微笑如梨花。
  “是……”魏徵炯炯眸中似还有疑虑,略一犹豫,依旧说道:“皇上,臣今日得到线报,刘黑阀不久前率余部从突厥打回河北山东,眼看就要收复山东失地了。”
  “我已经知道了。”高祖皱了皱眉。“我正要明日找皇子们商议此事。”
  “臣以为,虽然三月时,秦王与李艺合力在洛水出击,使刘黑阀余部只剩二百人逃往突厥,但实际上,却并未给刘黑阀以及窦建德余党带来致命打击。反而使他们有了卷土重来的机会。”
  “朕也在想,为何解决不了山东、河北一带的问题。窦建德当初已经溃不成军了,刘黑阀为什么倒像野草一样?是秦王的部署有问题吗?”见魏徵一直诚惶诚恐地跪着,高祖一挥手:“魏徵,平身说话。”
  魏徵刚刚谢恩,却听见平阳娇脆道:“你的意思是说,二哥平定了叛乱,却是有罪了?如果没有二哥出马,山东战场怎么会有转机?”平阳和李世民是最好的,听魏徵这么,当然怒火横生,说完后嘴角还噙一丝冷笑。
  “平阳~~”高祖微眯眼睛,眉头更蹙,似乎有极敏锐的直觉,认为魏徵接下来说的话,会是一个高明之计,于是阻止平阳道:“魏徵有何见解,尽管说。”
  魏徵向高祖深鞠一躬,方缓缓道:“臣以为,这并不完全是秦王的责任,山东不定,并非武力所能解决。”
  “听说,窦建德大军战败以后,其妻本欲立其养子为主,继续与我李唐王朝抗争,不过很多将领却说:‘当初士马精强时,也不过如此,现在再去抗争后果会是如何?不如休养生息,不要再涂炭生灵了。’所以众人才分了财物,降了大唐。皇上觉得将领们的话里透露出什么信息呢?……其实窦建德的失败,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将领们想回河北,无心恋战,与其说是被军事打压了,不如说是归了天命与人心……动乱多年,人们不论贫贱富贵,都希望天下太平,过安稳日子,没有人想再浴血沙场。如今有机会安享太平,大家自然乐意。”
  魏徵娓娓道来,我则细细着琢磨他的话,双眼温润,平淡无波,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而秦王,在打败刘黑阀之后,并没有改变在山东的政策,还是采用镇压的手段,不仅叛乱的首被杀,就连他们的妻子儿女也难逃捕杀的命运,想投降都没有办法……所以刘黑阀一回来,大旗一举,一呼百应。”
  高祖原本阴着脸,可随着魏徵的话,面容渐渐睛朗,点头道:“爱卿之话有理,果然是在瓦岗寨生活过的人,洞悉其中机关……山东问题的确有些是用武力所不能解决,秦王以往所用的高压政策的确不是上上之策,只可惜你是一文官,不是上马定乾坤之人啊!这山东的叛乱,如何平定,是个难题啊!”
  魏徵扑通跪下:“皇上,保举一人,定能永久解决刘黑闼叛乱。永保山东归属我李唐江山。”
  “哦?是谁?”
  “太子殿下。”
  我的心陡然一抖,原来这才是魏徵今夜的来意。太子真是高明,想用秦王在战场上失败教训一下李世民,给自己在政治上增加一份与李世民对抗的筹码。
  
  
第二十九章 高祖下令改《李密传》
  曾听说,西汉政论家贾谊有个著名的观点——“逆取顺守”,意即处于非统治地位的时候,可以“逆取”,不择手段,但一理处于统治地位,就只能实行仁政、标榜宽容了,做太出格的事,反而拿自己的统治地位开玩笑,是拿政治前途冒险。
  逆取与顺守,正是目前建成太子与李世民的关系啊。
  建成太子,身为国之储君,目前最大的顾忌就是他的太子身份以及李渊对他的期望——李渊一定不会喜欢李建成做一个和弟弟斤斤计较的人。所以,即使李世民再怎么做大唐的常胜将军、再怎么出风头,再怎么夺得父亲欢心地“进攻”,李建成都必须克制和收敛地“守”。这样的被动与束手束脚一定让他感觉累了、乏了、烦了。
  而现在呢?好机会来了,被李世民打跑的刘黑闼余部的卷土重来,从某个角度说明一个问题:李世民战败了,他的常胜将军历史在此划了一个顿号,那么利用这个机会,李建成去扭转乾坤,就太是时候了,一旦成功了,不就相当于给李世民的伤口上撒把盐么?
  再加上,李建成的洗马魏徵又是山东瓦岗寨出身,对山东战事的一切了如指掌,也就相当于给这场还未拿的战役吃了一颗定风丹——从刚才魏徵对刘墨闼战事一针见血的分析也能看出来啊,他对此战多么有把握!有这样的“军师”在李建成身边,对手又只是刘黑闼的老弱病残的余部而已,跟李世民交手那时的精兵强将相比,难度大大降低,手握李渊精兵的李建成再是个草包,也不可能败北啊!
  可是,建成太子身为储君,现在又不是需要倾巢出动、全家皆兵的反隋乱世,李渊冒国家储君冒这个险,派其出战吗?
  果然,高祖寻思良久,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道:“容朕再想一想。”
  魏徽揣度天颜,不再说话,长揖一礼道:“臣告退。”
  “魏徵!”忽闻一声威严,似是蕴着一丝森然怒意。
  魏徽忙疾步返回原处跪下:“臣在。”
  高祖忽地目光凛凛,宛如实质般要攫住人的精神:“朕想起来一件事……太子举荐你编撰《隋书》,我看了你写的《李密传》,连‘牛角挂书’的幼年事迹和李密致信于我事都编写在了里面,你做得很详细啊……”
  再看魏徵,额上已被逼出涔涔冷汗:“臣,愚笨,《李密传》若有不实之处,还请皇上指教。”
  高祖脸上微露得色:“是啊……你写错了很多东西,不过都被我删改过了……就按照我改过的装订成册吧。原稿朕会替你保管。”
  “是”。
  晕了,还以为只有21世纪的报社会将真实消息篡改成“新闻通稿”,原来史书也是有“新闻通稿”的呀——这李密原也是一支反隋义军,隋灭以后,其虽未称过帝,但在乱世之时也与李渊有过很微妙的对立,后李渊建唐后他归顺于大唐又叛逃。其中必然是有许多内幕是这唐高祖不想让后人知道的。呜呼,我们看到的《新旧唐书》也好、《隋书》甚至隋唐以前的史书也好,不知道几易人手呢,被改的最狠的莫过秦以前的帝王史,黄帝啦、大禹啦,几乎被“飘”成了神人!
  正感概万千中,手被平阳牵起来,连珠炮似地说道:“来了甘露殿半日,一句话也没和父皇说上,政事我听得腻了,让他们男人们去讨论吧!……你呢,也别着急回齐王府,走,我带你去新建的乾元殿和武德殿看看,那可是父皇为二哥和三弟在太极宫里建的新宫殿,三弟还没告诉你吧!我呢,就住在承庆殿,已经建好,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和太子一样,全都住在父皇身边了,一家人就可以在一起了……”
  平阳像团火一样热情地描画着团圆的画面,好像我也是她的家人一样,这让我心里陡然而生一种温暖,好像也有那样一个画面浮现在眼前,父亲一样慈爱温厚的唐高祖,万般宠爱我的齐王老公,还有一个像偶像一样让我崇拜,又像姐姐一样平易亲切的平阳,这些人都围在我身边,我突然变得像天鹅公主那样幸福了……
  我下决心随着平阳走,瞥了一眼高祖,还在和魏徵讨论《隋书》的文稿事宜,根本没注意到我们~~~唉,当皇上这么大的官也真够操心的。如果让我每天过着这样的生活,即使给我一个天下我也不愿意。
  我们手拉着手,走出甘露殿门,这时已是酉时,天完全黑了下来,可是红彤彤的宫灯已经全都点亮起来,就如星斗满天。我们朝着乾元殿走去,路过一个叫“四海池”的湖,湖边植满了茂盛的红蓼与菖蒲,晚风阵阵吹来,几只水禽、白鹤嬉戏其间,湖中荷香宜人。
  我与平阳在这宜人的夜景中,均是心旷神怡,一时间折花戏鱼,言笑晏晏,似乎在这个瞬间,我们都忘却了刚才殿内激烈繁冗的政论,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和烦忧:她不再是一个为父丛军、擂鼓鸣金、参谋军务“花木兰”,我也不是一个从异世穿越而来的、满怀心事的齐王妃,我们两个,就像两个从未涉世的清纯少女、生长在这夜晚里的两个精灵,无忧无虑尽情的欢笑着。
  平阳的高兴可能来自于脱去戎装恢复女身的轻松,而我的高兴则是她对我竟这样的好!
  我从过感受过真正的家的温暖,亦没有感受过弟兄姐妹的关注与关爱。在“前世”里,与子漓分手以后,我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哮喘发作的时没有一个人(朋友、情人、陌生人?)在身边……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没有人会在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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