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惑贞观

第27章


没有谁属于我,我也没有谁属于我,就像米兰昆德拉所著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中的感觉,当没有什么“非如此不可”、没有责任所承担的时候,所感觉到的那种轻飘飘能够凭空地让脆弱敏感的我感觉窒息。很多次都是,一个人孤孤独独地在一处,想着想着,哮喘就发作了……
  似乎平阳无异于把我当家人和挚友看待了,刚刚高祖在魏徵面前的暗示也让我心中流过一丝甜蜜,可能是因为太完美了,所以在这样的高兴之外,心头仍有一丝莫名的不安全感与难受……平阳真的会看得起我这个出身青楼的女子吗?虽然现在嫁入齐王府,又似乎有一个行云公主的可疑身份,可是真的会有人因此而看重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吗?
  哦,对了,刚刚高祖提到了我的母亲。“母亲”——这是一个多么梦幻的词汇,如果可以我真的想面对着这宽阔的四海池,在平阳面前,大声地一遍一遍喊出这两个字……这个世界里竟然有人认识我的母亲,她还活着吗?她是谁?她在哪里?真想马上知道这一切啊!
  不知不觉泪眼迷蒙,平阳执了我的衣袖紧张地问:“媚儿,你怎么了?”
  我破涕为笑、目光恳切地看着她:“没有,我高兴。”
  平阳的纤纤十指像高祖一样抚着我的头,吐气如兰:“高兴就好……你似乎从前过得很苦,以后就不会了,三弟会好好对你的,我也像姐姐一样照顾你。”
  我内心激荡,快乐之中又有一丝隐隐的酸涩,折了一支暗香清逸的垂丝海棠插上平阳的鬓角。陆游诗云:虽艳无俗姿,太皇真富贵。只有这样的花是配她的。
  平阳似知我心中所语,惊喜道:“我素来不喜欢花,不过却不讨厌海棠,因此海棠集梅、柳优点于一身而妩媚动人,雨后清香犹存,花艳难以描绘,妹妹送我垂丝海棠,我也把你比作一种海棠。”美目在海棠树间穿梭,指着一如晓天明霞、迎风峭立、楚楚有致的花树凝笑道:“你就是那别名叫‘解语花’的西府海棠了。”
  心中悄悄释然,她把我比作和她一样的海棠,竟然是这样的心无芥蒂。
  ……
  内心激荡间,绕过四海湖,穿了朱红边门,便到了通往乾元殿的婉蜒曲廊,忽看见几步远的绿荫花架中有个什么东西一动,像是鬼影。
  这乾元殿本还没有建好,因此没有人走动,庭院深深、飞檐重重,再加上这鬼影,更的很吓人。
  我刚要出声,却已见平阳左手一屈指,自袖中伸出,中指与拇指间牛了一枚莹白的棋子,极是醒目,只见她拿着棋子向那“鬼影”处轻轻一弹,从容优雅。可棋子到处却悄然无声,似那鬼影接住,心正咚咚跳着,却见那“鬼影”手执那白棋从花架中走出——
  
第三十章 来自前世的报复:我是你的弟妇
  硕长的身影,如破春风的面容,黑色发丝飘扬如梦,似还沾着晶莹的露水……是秦王!风吹过,一阵的落红在他身边飞扬,月光霭霭,透过花枝斑驳落在他身上,如梦如幻一般。
  平阳扬眉浅笑,声如沥珠:“是二哥啊,你吓了我一跳,你没事往花架子里钻做什么?
  一个清朗的声音贯入耳内:“我还要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袖里箭怎么变成棋子了,我们的平阳女将要改做窈窕淑女了?”
  “呵呵,有真正的满腹锦绣的淑女在我身边,我想装也装不成啊?”平阳扑哧一笑,轻闪腰身,素颜轻衣的我亭亭立于秦王面前。
  他如月光般的目光在我脸上微微一转,一抹惊喜如流星般划过。之后是长长久久的凝滞。
  看着这和子漓一模一样的笑容,一种久违而强烈的感觉占据了整个心房。
  脸上微微发烫,垂下眼帘,婉声行礼,有如敲晶破玉:“见过秦王。”
  “咳”平阳故意咳了一下,“二哥,不要再看了,媚儿可是个水晶人,再看就要看碎了……呵呵。”
  李世民悠悠一叹,迷离的目光离开我,若有所思地望向月亮,带了种无法形容的神伤:“是啊,的确易碎……琉璃易碎、命带忧伤。因为矜贵,所以易碎。”
  我暗暗诧异,他似洞穿我隐秘的哀伤。
  心里有模糊的丝丝温暖,慢慢咀嚼着他话中的深意,多么怜痛的“命带忧伤”,只是我不会甘心做那美仑美奂却易碎的琉璃,而且我怎配作那矜贵的五宝之一的琉璃?于是含一缕淡薄如雾的笑:
  “秦王将我比作琉璃,却又说命带忧伤,若我的人生真的如玻璃那,般光彩夺目,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忧伤呢?我这样的身世,只配比作药玉罢了。”我随手拈起一支花架上的西府海棠。“由此看来,秦王不如平阳明白我。”(不过即使是明代很残缺的工艺依然是受到品级的保护,当时的琉璃已经很不通透,所以被称为药玉。《明制》载:皇帝颁赐给状元的佩饰就是药玉,四品以上才有配有)
  李世民闻言略一凝神,不过须臾便舒展地笑道: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中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佛家云,琉璃是千年修行的境界化身,是天命的福缘。媚儿难道要因躲避脆弱与易碎的危险,而舍弃这矜贵而宁作一生都有暇疵的药玉么?”
  我脸一红,隐隐得他是另有所指,只是太晦暗,一时想不清楚,千年修行指的是什么?难道是说我穿越过1800年的宿命?
  暇疵的药玉又是指什么?是说逆来顺受的认命现在齐王妃的身份么?
  天命的福缘又是指什么?那含糊不清的大隋公主的身份吗?还是指遇见了……我不想再往下想了,我不喜欢猜心。
  猜了十年的心了。可是最后,最后我仍然不知道我爱的那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经历了子漓以后,我发现,人应该内外明彻的活着。
  心是猜不透的,如果能猜透,要五觉做什么。
  心是那么善变,你猜透了别人的心,却猜不到自己的心。
  我一直静默着,李世民亦静默,风声在花树间无拘穿过,漱漱入耳。在这个溅起哀伤的夜晚,似乎有些东西静止不下去了,让我有着突突跳着的希望和重重忧虑。
  这时,忽然有一众宫女太监缓缓而来,禀称附马柴绍来接平阳公主,就在前面的四海池处等候。
  平阳黯黯伤神,过来拉着我的手道:“我要回去了。”
  我向她点点头,她又走到李世民面前:“我先走了……二哥,刚刚我与媚儿在甘露殿遇到了太子洗马魏徵,为刘黑闼卷土收复失地一事进谏父皇……具体的事,我会再与你商量,总之,你要先小心这个人。”
  李世民肃然道:“知道了,平阳,柴绍对你,没什么不好吧。”
  平阳目光闪烁,似有话要讲,却终究笑了笑:“没有。”
  ……
  目送着平阳矫健的身影越行越远,我心中怅然——姐姐一样的平阳啊……
  忽地,“母亲”这个词又跳进我的大脑。对啊,既然有了母亲的线索,我为什么不去寻找呢?
  我在“前世”里一直苦苦的寻着的,终于在唐朝找到了,为什么我不去珍惜呢?
  在这个不知道是否能回到原来世界的绝望里,终于有了一丝救命稻草——也许这是上天冥冥注定要我来到这里的原因,我为什么不去努力呢?
  我的母亲,母亲!找到了她,我就有了家,有了一切,这是我生活下去的希望。
  心里有一丝快乐缓慢无声的漾起。
  只是,关于母亲的线索,那些不知道被尘封和遗忘了多久的前尘旧事,我一无所知。
  在这陌生的大唐,我母亲的一切都埋藏在这样的深宫大院里,我到哪里去找线索呢?
  无论是紫泉宫还是江都宫,隋炀帝的宫闱里,曾恩宠过多少个我母亲那样的女子?
  攸——紫泉宫洛神舞时头脑中出现的幻像从记忆里闪出,那是炀帝小心盛着一斛珍珠般的萤火虫,用手捂着,在幼小的我的面前打开……呼,露水和花粉气息迎面扑来,满天绿色的温柔星斗……哦,他竟是一个瘦削而深沉的男子,不像子漓那般似随风飘动的、浮在夜间虚空的无法把握的云朵,他的笑像夜晚的灯火一样的让人踏实温暖。
  那应该是残存在脑中的幼时记忆吧!
  如果他还活着,他还会记得我母亲的面容吗?
  那么我呢?他会记得我的存在吗?一个从小就被带出宫的小女孩?杜秋娘!是他把我带出江都宫的,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隐藏我的身世?什么都不对我说?
  能够猜到,杜秋娘虽把我养在黄华坊,却一直给我公主一样的礼遇,只允许我王亲级别的贵人,是有着什么深意的,抑或,她在等待我再被带入宫中的一天?
  是啊,能感觉到杜秋娘是有心一步一步将我送入宫中的。那日刚刚穿越到黄华坊之时,杜秋娘曾对李元吉说:“你放心,我会将媚儿送入宫中的”……李元吉说的是“入府”,而她说的却是“入宫”,这是一句无心的错误、真实的表白吗?
  可是,为什么杜秋娘要让我入宫。只是为了让我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是另有所图?
  突然很想见到杜秋娘!
  一转头,却见李世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月光清淡,落在他眉宇间隐有忧伤神色。
  我暗暗纳罕,却不动声色,怎么凡是我陷入深思的时候,他就会面带忧伤?还是他在担心平阳。
  轻声问道:“柴绍,对平阳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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