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惑贞观

第38章


冲天的浓烟中,一群道姑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耳中充刺着绝望的哭号。
  “娘——”眼睛几乎发花,只觉肝胆俱碎,凄厉地大号一声,跳下马,向观中跑去。李世民却一把抱住我:“不要去!”
  眼睛几乎发花,耳朵嗡嗡的嘈杂着,仿佛只能听见娘躲在禅房的哀号。我的面孔一定失去了血色,我全身冰冷,向他喝道:“放开我!”使劲挣脱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李世民一边追我一边扯下包扎伤口的玄凌将我拽住,牢牢捆住我的双手双脚,将我放倒在石狮前面的草茵上。“对不起,媚儿,你在这等我。”说完只身向火中跑去。
  “混蛋!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我要救我娘!放开我!”我绝望地哀号着,手战栗着,只觉得身上像被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地狠狠锉磨着,磨得血肉模糊,眼睁睁看它鲜血蜿蜒,疼到麻木。我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腥甜的汁液蔓延在口中齿间
  我匍匐在地上,向蚯蚓般向前蠕动着:“娘!你不要死,娘,你不要死!求你!”
  
  
第四十一章 栖灵被烧 娘被劫 齐王你?
  李世民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渐渐地,火光中哭号的声音越来越小,耳中只听见火焰吞噬房梁的吡吡剥剥的声音。
  趴在地上,用手去抓从火中奔出来的几年轻道姑,却没有一个是娘,不断被她们踢倒,然后亡命逃路,终于有一个七八岁的小道姑被我一把拽翻在地,像撞到鬼魂一样尖声惊叫。
  我抓着他的手不放开:
  “求求你,告诉我,我娘呢?她在哪?她为什么没出来。告诉我!”
  听见是人的声音,小道姑不再尖叫,只是惊恐让她一张小脸惨白如纸:“……好多人被烧死啦……师父……师姐,好恐怖。”
  我脑中轰的一响,血气直在胸口激荡不已:“妙成大师,妙成大师为什么没跑出来……她……她……”
  “……我没看见……我没看见她。我真的没看见。”见我的神情,小道姑嗫嚅着向后退着,好像我是索魂我冤鬼。
  我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智“小妹妹,我不是鬼,你放开我好吗?求你。我要去救妙成大师。”
  “妙成大师……是你娘吗?”小道姑问。
  “是啊,是,求你放开我。”
  小道姑缓和了颜色,上前麻利地解开我手脚上的玄凌。
  “谢谢……”我起身向着火的方向跑去。身后传来小道姑的叫声:“姐姐,不要去……”
  跨进大门的瞬间,一队身穿布甲的鼓旗军从我身边冲过。手持为首的一人座下一匹踏雪乌骓马,面如黑炭,声如铜钟:“一队人灭火,门置火瓮。不足的找二队,二队取水,将寺中池水倒入火瓮中。剩下的人护驾,秦王如有一丝损伤,汝等人头不保!”
  话声未落,百余布甲军已纷纷散开。
  我抹去眼角的泪水,跑到那为首的人身边,扯住那“黑炭”的胳膊:“求你救我的母亲。”
  “黑炭”意外地看看我的手,又看着我,口气森冷:“姑娘,在下在执行军务,请勿扰闹。”
  “求你救我的母亲。”我坚定道——不管他们说的火瓮是什么,那肯定是现在唯一的灭火器具,他们能冲入救李世民,必然就能救我的母亲。他要找秦王,也就找到了我的母亲。这百余人一齐去找,比我一个人去更有胜算。
  “黑炭”有些恼羞成怒:“姑娘,在下不知道你的母亲是谁……这寺院中的人命,个个都是需要救的。在下自然会尽力,但我先要保住的是秦王的安全……请姑娘放手,水火无情,不要耽误我保驾……也请姑娘快快离开这里。”说罢甩袖离去。
  我放开他的手,却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将军,我知道秦王在哪里,请你带我一起去。”
  “黑炭”一惊,停住脚步,冷冷地看着我:“你是行云王妃?”
  我微微诧异,“是!”
  话音刚落,“黑炭”已一把将我撸上马,穿过熊熊大火向娘的禅房跑去。好乌骓!遇火不惊,如同鬃毛带火,蹄下生风。
  一转眼已到达栖灵寺后院——娘居住禅房院内,茫茫夜色之中,满院栀子花的香气已被烧焦味覆盖,然而院中却依旧鸟鸣啾啾,溪流溅溅,被山风侵蚀黄墙黑瓦依然如昨,烛光依旧——道观前院着火,娘的禅房竟因地处偏僻而未幸免殃及!
  “娘——”巨大的惊喜从心底涌起,跳下马,“咣当”一声推开房门。
  漆黑的屋中,一张梨木桌上,烛火昏黄,上面着一碟煮得软熟的青菜和两碗粥,雪白的新瓷中盈盈生碧,窗帷与床幔整整齐齐,只是不见娘的身影!
  “娘?!”眼中已是珠泪滚动,声音微微颤抖,遍寻禅房,找不到娘,鼻中却闻到一股腥气,循着血腥气来到外间,却发现了一大片血迹!
  大片的殷红悚目惊心!
  仿佛有闪电划过心口般迅速地凌厉心中的惊悸如天空交错激荡的浮云滚滚——娘被害了吗?
  我缓缓伏倒在血迹上,颓然闭上了双目。
  ……
  醒来,李世民执我的手,目光濯濯。
  我躺在娘的床上。
  李世民的身后,还有平阳与“黑炭”。
  我抬头看着他:“找到娘了么?”
  他望我的目光有痛惜与怜爱之情:“媚儿……不用担心,你娘没有死。”
  我的手抖缩着,腾地坐起身,“真的?那她在哪儿?……那瘫血是怎么回事?”
  “我们没有找到她……平阳和屈突通一直呆在寺中,着火之后,马上赶到你娘的禅房,正目睹她被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架走了。平阳和屈突通与那些人周旋,可那些人武艺很高……又有几十人,屈突通受了伤,平阳追了出去……那群人出了长安,半路又遇到了尉迟敬德,才回来一起救火。
  原来那些血就是屈突通的,平阳和屈突通为了救娘……
  抬头拉住平阳:“姐姐,你没有受伤吧!”
  平阳摇摇头:“媚儿,姐姐没事,你不要太伤心了……萧后虽然被人掳走了,从那些人的身手看,不像是江洋盗,倒像是军中人士……你娘应该不会有性命之攸……我虽然没追到他们,却有了一些线索,我们要保持冷静,才能想到办法救你娘。”
  我点点头,心下却痛极,含泪道:“栖灵观这么多年都很宁和,为什么偏偏在我找到娘时突然起火?一定是因为我,娘的身份被贼人窥探到了,如果我不来,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不知道掳他人是谁,怎么能知道她是生是死?她身体那么弱,恐怕这一吓都……”
  李世民轻轻拍着我的背,让我抵在他的肩头依靠,轻声安慰:“会找到的。平阳说,打斗之中,那些人掉了武器,被她捡回来了……你娘身为前朝皇后,那些贼子不敢拿她怎么样的……那些人虽然和平阳他们对打,却一直是护送着萧后逃走,看来很顾及她的安危……我已令尉迟敬德按照萧后的样貌,还有屈突通描述的贼子的样貌,通知长安城守卒,一有消息,我们就会知道”
  我骤然发觉,方才伏在他肩头软弱哭泣实是太亲昵亦太失礼了。脸上热辣辣滚烫起来,忙稳稳退开,拭去泪痕,以素日的矜持筑起壁垒:“屈将军怎样了?受了很重的伤吗?”
  李世民慢慢伸出手来,轻轻抚在我的头顶,他衣衫柔软的布料,迅速吸尽了我的眼泪,“已经安排太医去包扎了,不要担心了……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打听萧后的下落,然后将她的东西都收拾好,将栖灵观的道姑们都安置好……”
  话语刚落,他转身着着“黑炭”道:“敬德,你赶紧回府叫人带5辆马车过来,将这里的道姑送往长安的玄清观。”旋即,又转向平阳柔声道:“平阳,把你从贼人那带回来的刀拿过来,让媚儿确认一下。”
  须臾,一把凤嘴刀摆在我面前,刀身约长二尺,一面有刃,前锐后阔,刀背凸牙有孔悬系红缨,看着那刀刃上的血迹,我心中恨意大盛,如果唐代有指纹技术该有多好,能让我几个小时内知道害娘的人是谁!
  目光从刀刃移到刀柄上,我心中“咯噔”一下——一个隶撰的“武德”字清晰的映入眼帘。
  这武德虽是大唐国号,象征着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却也是一个亲王居处的封号。但当今世上,也只有这个亲王所辖兵将持有刻着“武德”的兵器——那就是齐王李元吉!
  倏地抬头,“这是!?……”
  李世民蹙眉不语。
  平阳道:“难道是三弟害怕媚儿与萧后离家出走,或者是误会了媚儿与二哥,才把萧后……这也太荒唐了吧!”
  正这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屈突通大步走进来:
  “臣向公主请罪,未能保护好萧后……”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亦不像初见时的那样宏亮,手臂和腰腹处都用绷带缠着,脸色苍白,看来受伤不轻。
  我知道他心中的懊恼,轻轻把他搀住:“屈大哥,不要这样,媚儿知道你尽力了……”
  屈突通默然起身,目光牢牢粘在那柄长刀上。
  李世民侧首想了一想,问屈突通道:“屈将军,寺中着火的前后,齐王曾到过寺里么?”
  “在下并不认识齐王,不过晚上你们出去后,倒是有一个穿绛色衣裳、骑着飒露紫的年轻人来拜访过萧后,他进了禅房后不一后就离开了。当时我想跟进去,却让萧后和平阳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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