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第10章


 
      我也习惯于文士的长衫打扮。这倒也不是说我有多么的文采风流,才情绝世,相反此道还浅薄得很。不过我也不是一副穷酸儒生像。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杀人者多金,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所以我的穿着当称得起体面光鲜。 
      相比之下,我倒是有几分佩服于小楼,一身渔人装束,竟能数日不换。令我唯一稍显郁闷的是,他那一身行头最后却留给了我。虽然心理确实有些担心他,但对这身衣物却没有任何想留下来,睹物思人的念头,能扔多远扔多远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现在我穿的是一件宝蓝色公子长衫,京城的布料精致手工一流,衣服上绣着青青翠竹配着几株淡淡的兰花。这兰花的图案看起来别有情致,清雅不凡,令我很是满意,以致于多给了店老板半锭银子。 
      兰花的清淡雅致是我永不能忘的情怀。每当看到兰花我都会想起娘,那为我缝衣服时绣的兰花,那如雾的感觉是如此真切,慢慢袭到我眼角。我并不是如表现出来那样的不在意一切,不管给别人印象是如何,但我知道自己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放不下,所以我洒脱不起来。怀里的那本孔雀图册,已经随身带了很多年。无论我怎么翻看,它都如娘去时的容颜从不曾改变。纸张的质地颇为古怪,而图册中的孔雀色彩斑斓,目光灼灼的盯着我,让我的心动弹不得。 
      娘,长夜漫漫我不能得寐,我好想见到你。那样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娘你可知道,儿子所面对的,是怎样的现实,怎样的人间啊。 
      杀手的血也不会是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可以牺牲性命而不愿意舍弃的东西,所以杀手也有自己脆弱的一面。于小楼的姐姐便是他的脆弱。而我心里的脆弱多得连自己都弄不清楚,甚至几个时辰前的经脉冲击都让我几近崩溃。 
      其时已过晌午,即使是粒米未进,我也没有丝毫的食欲。驻足一处茶摊前,想停下理顺一下思路。 
      茶老板脸上的笑容热情得像刚出笼的包子,可茶却淡得如白水一般。只是活了二十几年的我,心里却已经完全可以接受这种反差,这正是这个年纪的悲哀。看着来往的游客行人,听着边上几个侃友比比划划的高谈阔论,更有一个文人将手中的折扇摇来晃去,指指点点,惹人生厌。我庆幸自己没有手持折扇,也暗暗惊奇,原来如此简单的动作也可以摆得的如此做作难看。 
      看着这世间的百态,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融入。我只能算是一个过客,不想改变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是一个我既鄙夷又又向往的红尘,我完全不属于其中。我来到这样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人,但此刻我却有些动摇了。 
      我对下一步如何进行,变得没有了头绪,无论是于小楼的失踪,还是昨夜的变故,都是杀人计划中没有预料的环节。从而我再也无法肯定,刘天杭是否还会在楼外楼设宴,一击不中远扬万里才是明智之举,杀手的使命却把我牢牢的定在这里。 
      在没有遇到东方未明之前,或许我会作出一人一刀直冲临安府衙的举动。可是当遇到他之后一切都有所改变,并不是因为他的绝世武功打击了我的信心,而是通过他我认知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间,永远存在着不为你所知的东西,一个人的所能掌握的对比起未知来说是多么渺小可笑。随着功力的提升我更加知道小心谨慎永远都是必行之道。所谓无知者无畏,怕是与我完全不同的写照吧。 
      如果认真来说,我身体那场真气相冲确实给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与官军对敌之后,我更明显察觉了这一点。它并不是让真气变得更强,而是让气脉运行的更为流畅有效。所有的阻碍屏障都被硬生生的震开,经脉似乎也被撑开了许多,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心有余悸,至今还隐隐作痛。刚才走动时还体会不深,坐下来便感到手脚有些麻木。 
      此次的经历可以说是祸福难料,我的体内的淤血被逼出,阻塞的经脉冲贯通透,但那蛮冲直撞的力道让我体内多少有了一些损伤。而如果没有于小楼的恰好封存了我的穴道,我恐怕未必能熬过让人崩溃的一刻。 
      花些时间来运气调理这变化,或者就成为了一次提高功力的契机,可眼前的形势却压得我很难静下心。 
      茶友的议论还在我耳边继续着。从民间的小段到当政的时局,从张家的破产到周府的发迹,从西湖的景色到勾栏的风月,谈论着些永恒不变的主题。还有人提及了昨夜的变故,可惜却传述的面目全非。看来以讹传讹是消息灵通人士听了支字片语再加上自己的演义而得来的通病。作为当事人我并没有感到兴趣,但却引来了公人的目光。我察觉到了暗流的转动,付了茶资,转身而去,便成为了一个惯性的动作。 
      在外边又转悠了一阵,草草吃了点东西。我决定回船上在等等,顺便调理一下真气。如果晚上还没消息,我打算再探刘府,既然人是一定要杀的,那么就去看看情况吧。 
      当我回到船的藏地时,发现船上的记号被动过了,我一喜,跃到船上。 
      船身一摇摆中,我走进仓内,仓内空无一人。目光转动中停在了灯案处。 
      一锭金压着一张纸条,上边写道:“君之所虑勿用心焦,刘某人明日掌灯时分宴请藏外来客,君之所想必将所成,望详思之。” 
      纸条没有落款,从字迹上并不是于小楼那两下子能写出来的。我拿起金子,看来看去觉得非常眼熟,竟是我在楼外楼结帐时候的那锭元宝。 
      我不禁疑惑;来人会是谁呢? 
       
       
卷一 杀手与刺客
      第十一章 道成无名
      我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这张纸条,水调的有些过多,墨迹微微显得有些淡,用手抹去,指尖能沾上少许的墨印。从时间上来推算,此人该不会离开太久。 
      来人究竟是谁?他是如何掌握我们的行踪,他此番留书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从其能找到这艘船来看,此人一定是对我们有所研究,甚至还尾随过我的行踪,而未令我有丝毫发现,单就此点便可看出这人绝非简单的易与之辈。 
      而从纸条的内容来看,其人应是知晓我的目的,并且清楚我目前所遇到的阻碍。最后提及刘天杭明日要夜宴楼外楼的情报,真假尚且不论。只从字面上讲,竟似要助我成事。 
      难道他真是要帮我?刘府昨夜遇袭,竟然还坚持夜宴楼外楼,着实令我感到有些诧异。如果情况属实,那就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夜袭的杀手已经成擒,再就是宴请之人非同一般不容耽搁。 
      目前来说我还好好的呆在这里,而从官军处得到的消息来看,于小楼似乎也平安无事。至于那黑影更是人精似鬼当也不会出问题。如此一来第二种可能的机会便大大增加了。 
      当然他刘某人请什么人我并不关心,我所关心的只是纸条消息的真假。而且来人的行迹手段颇为古怪,使我不由陷入深思。杀刘天杭比想象中要难上了许多。我深深的感觉到几个环节开始重叠交织在一起,慢慢的形成了一张网将我网在其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不知不觉中我已经站在这暗流涌动的中心,逐渐形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 
      缆绳散乱的堆在船上,风吹过,渔船就像少了约束的人一样,没有原则,随波逐流。慢慢的船飘到了湖中,我若有所思的看着水面上摇晃的飘萍,水对这船这浮萍不就是另一种形势的平衡吗? 
      我心不在焉的想着,随着水面的晃动,神思有些恍惚。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亦或什么都不去想。无意中,我进了一种状态之中。脑海里的画面变的纷繁而又简单,绚烂而又朴素;忽而千万的景象在眼前不断的游移;忽而各种幻象交织重叠转片刻间又化为空明一片,那是一种我无法描述的感觉,朦胧又清晰的印象矛盾至极却又那么真实的存在着。 
      成与败,喜与悲,都变得微不足道。那一刻,我完全沉浸在这潜意识运动的运动中。不再感到自己的存在,没有了是非,没有了善恶,没有了主宾,一切只是空。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也是人间一种缺憾的美。太阳终于在折腾了一天之后,刺透死灰的天色露了一面。晚霞的金彩,一缕一缕的洒在西湖上,映着水面如铺了金子一般。那种恢弘的韵味冲击着人们的视觉神经,我蓦的,从那“空”里醒了过来。 
      刚才只是短短的一刹那,我却仿佛走过时间的阻隔。如果非要把那种玄妙的感觉表达出来,那就是刚才我看着湖水发了一阵呆,仅此而已。只是通身舒泰,脑海分外清明,一下我想通了几点疑惑。 
      抛开种种的干扰因素,只单从立场来讲,涉及此事大体可分为三股势力。目标刘天杭所属是一方,作为暗杀执行者的组织是一方,雇主自然又是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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