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出蓝田

第17章


  碧青僵住当场,有口难言的时候,蓝小玉已经穿戴妥当。哑巴丫头这才匆匆赶进来,一脸担忧。
  “紫音,来,帮我梳个头,收拾一下,我们该回去了。”她对讨厌温和说着。
  碧青只能站在一旁,呆呆看她们主仆两人,再也插不上嘴,眼睁睁看着哑丫头虽年幼,手脚却挺快的,一会儿的工夫,就帮蓝小玉简单梳好了头,收拾好了衣物包袱,双双准备离去。
  走到门口,蓝小玉迟疑了,都不是想跟碧青多说两句,而是临室的公事恰好也谈到一段落,羊大任送吕尚书出来,在廊上告辞。这一走出去,不就正面碰上了吗?
  “小玉,先别忙着走,吃点早饭吧,我已经关照让厨房送过来。”碧青还是忍不住要照顾她,“你打以前就老是贪睡,宁愿赖床也不起来吃饭。这会儿连巳时都快过了,该饿坏了,不吃点东西的话——”
  “真的不劳夫人费心。”微微侧过脸,蓝小玉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婉拒。
  “小玉......"碧青的嗓子已经开始颤抖,”我知道你在怨我,可是当年我其实......有苦衷啊......你真的不能念在姐妹一场,听我说一说吗?”
  苦衷?姐妹一场?这些不提就罢了,要是提起来,新仇旧恨仿佛又重新涌上心头。当年亲眼看见雨中河边的场景时,心跟脑门都“轰”一声,整个世界粉碎了的感觉,至今依然没有随着时间过去而淡去,只是她一直藏得很好。
  用力闭紧眼,蓝小玉深呼吸了几口。
  要讲吗?好啊,那就来讲,讲个够好了。反正不听大概今天也无法脱身,那就看她到底有什么话一定要说好了,可能说出什么天大的好理由?
  蓝小玉缓缓回身,一双妙目直望进碧青眼底:清澄到令人胆寒。
  “那时,兰姨对我说——”
  正要解释时,突然门开了。羊大任亲自端着漆盘进来。盘上是热腾腾的早饭,香气扑鼻。
  他见了蓝小玉就站在门口,俊脸上立刻涌起笑意,温柔地低声喊道:“你起来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还以为你会赖到中午才起身呢。”
  这男子......太令人心寒了。有孕在身的妻子就站在面前,他居然肆无忌惮地对她这么亲昵?刹那之间,昨夜一切旖旎浓情突然全变了样,蓝小玉甚至替碧青微微的不值了起来。
  “我说过了,不劳费心,那么贤伉俪自己享用早饭吧。”她冷然自持地说完,垂下眼帘,根本不再看他们,提步就走。“紫音,我们该走了。”
  她就这样离开了,羊大任也没有追上来解释。
  那又如何?蓝小玉在心底不停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想想那五千两银子;反正若不是他,也会是别的客人——
  想马车里,紫音突然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蓝小玉诧异地抬起头,紫音便伸手过来,以绣帕印了印她的脸颊。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蓝小玉莫名其妙地问。
  问出口之后才猛然惊觉——
  她竟是在落泪。莫名其妙,毫无自觉。
  回到黄莺楼,蓝小玉一副云淡风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没什么大不了似的,没人敢多问什么,包括兰姨在内。
  真的没什么呀,日子不就这样过?连到西山去看梅姐的时候,她也绝口不提跟羊大任共度良宵的事儿。
  但梅姐说何等人物,一双饱含智慧的眼眸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姑娘已经不一样楼。
  尝过楼情爱缠绵滋味的女子,有种特殊的韵味,举手投足之间硬是多了几分媚态。唱起述说相思闺怨的曲子来,宛转曲折,越发引人入胜。
  一曲练毕,平日都会指点她的梅姐,一反常态地沉默不语。
  蓝小玉诧异地问:“梅姐,怎么了?说哪儿唱得不好吗?”
  梅姐摇摇头,突地从琴桌前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乐谱。
  “为什么要收拾?今日不练练吗?我才练了一回——”
  梅姐摇了摇头,:“不用再练了。小玉,你的歌艺琴艺都已经超过我甚多,我也没什么可以再教你了。”
  蓝小玉惊讶极了,小嘴微张,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先前就在差在情感太刻意压抑来。武曲都高潮起伏容易演绎,但文曲都琢磨上总是还差一些。”梅姐温和都为她释疑。“这些年来,不管我怎么教、怎么改,都没办法让你明白,这只能让你自己体会。而此刻,你已经懂了。”
  懂什么?蓝小玉一点儿也没头绪。但梅姐偏偏如此笃定都说她懂了?
  看她一脸困惑,梅姐微微一笑。杏形都眼儿尾端显露练些许细纹,眼神越发都慈怀。“你可知道,对歌伎而言,要唱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都还算简单,而最难对是什么?”
  蓝小玉想了想,眉头皱了起来,好半晌之后,摇了摇头,不就是七情六欲或喜怒哀乐吗?不然还有什么?
  “是无奈。”梅姐揭晓答案。她爱怜地摸了摸蓝小玉对额头,“你现在懂了不想爱又得爱,想走又走不得对那种无奈。”
  是这样吗?蓝小玉再度无言。
  慢慢的也开始了解到,他真的懂了无奈到感觉。恨碧青背叛,却忘不掉当年姐妹情谊,又不由自主为她抱屈;恨羊大任薄幸恨了这些年,却整个人都交给了他。
  确实,只能说,无奈——
  “小玉,以后可以不用来了。”梅姐温柔地对她说。
  “这是什么意思?梅姐,你不要我来了?”蓝小玉脸色顿时惨淡。“就算不学琴,我还是想来看梅姐啊!在黄莺楼待得气闷的时候,不来这儿,要我上哪儿去呢?”
  梅姐微微笑了。“如果有好的归宿的话,梅姐说希望你嫁人去,不用再钻研弹琴唱曲,不用再待黄莺楼,就平平安安过寻常日子吧。”
  “梅姐误会了,小玉没打算嫁人,永远都不会——”
  “是吗?不过,外头等着待那位公子,大概不会同意。”
  外面有什么公子?蓝小玉倏然转头看。
  从半掩待窗望出去,果然又见到那修长斯文待身影,背着手自在地赏着风景。
  一看到他,蓝小玉立刻心头火起!她起身急步走到窗边,开嗓就骂:“你还来干什么?你夫人不是要生了吗?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寻欢作乐?”
  羊大任回身,悠然道:“今日真快,我还没听够呢,怎么就不唱了?”
  “你——”俏脸儿晕红,全是给气的。
  梅姐见她这样,抿嘴微微一笑。
  自他回京之后,蓝小玉道“人味儿”重新鲜活了。整个人有精神、有朝气了不少,这才是过寻常妙龄女子该有的模样。先前道她.......太苍老了。
  梅姐随即过来推了推蓝小玉,示意她出去。
  “你随他去吧,两人把话好好说清楚,别再闹脾气。”颇有深意的梅姐说说给蓝小玉听,也是说给外头道羊大任听。“羊公子,小玉是孩子心性了些,请你多包涵她,别跟她计较。”
  “梅姐放心, 我理会得。”羊大任沉稳回答。
  “我哪里孩子心性!我才不要跟这个朝秦暮楚的薄幸男子多说!谁要随他去?”蓝小玉同时炸了起来,骂出口之后才按住了小嘴——
  她这是怎么了?居然对梅姐这么不敬,又幼稚地大骂?
  都是羊大任的错,只要有他在,就能让她这几年辛苦维持的成熟假象立刻被粉碎!
  何况,当年明明说梅姐一直含蓄地警告她,不要太认真,别信读书人——
  “真正的薄幸男子一去就不会回头,说不定还早娶了名门闺秀以助仕途,不会过了多年还念念不忘,功成名就了依然回头来找你。”梅姐轻声对她说:“小玉,你给公子哥儿们追求讨好惯了,有时难免会看不清;别忘了心意从来不是以银子来衡量的。当然了,对兰姨来说,用银子来表达心意也一样重要,你想变成那样的人吗?”
  “我不是——”
  “不是就好,快去吧。”梅姐故意打断,不容分说地推她出去。
  梅姐今日真的怪异极了。蓝小玉又气恼又困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人已经到了门外,手也给拉住了。
  “你做什么?”她甩了两下没甩开,气恼地瞪他,“大庭广众下这般拉拉扯扯,这是过读书人该做的事儿吗?”
  羊大任毫不在意,笑着引她走向停泊再远处小径尽头的马车。一路上大手牢牢地握着她,不放就是不放。
  她挣得脸都红 了,再看到马车之际,更是气冲脑门——
  这辆车,比上次那辆更小!窄得几乎只容一人宽坐!要是她上车了,势必要一路紧挨着羊大任。
  “你堂堂一个羊县令,难道只能乘这么小的车吗?”她气道:“我不跟你挤了,放开我,我自己回去。”
  “小玉,刚刚梅姐不是说了,切切不可用银子或财力来衡量心意。这车虽小,但坐起来一定舒服,不信的话你试试。”
  “我不要——”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突然拦腰抱起。车夫开了门,羊大任便抱着她跨上车子,轻松自如地坐稳了。
  坐稳的说他,她则被迫坐在他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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