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蛋和笨蛋

」
  「你……不是想要去揍程老师吧？」
  李绍眼前晃过程家曦那张硬僵僵的小白脸，顺便想像了一下自己虎虎生风的一拳打到那张脸上的感觉，居然││有些舍不得。
  他郁闷的抓著头发，犹自忿忿不平：「笨蛋，也不听我把话说完就发神经，居然骂我无耻……」又想起程家曦方才被气得脸色发白的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
  可是，终究不脱少年心性，再加上他一向性格暴躁，此时此刻，让他放下面子问题，去屈就程家曦，心中终究觉得有些疙瘩。
  可是没办法，谁让他是真的担心那个笨蛋呢？万一被自己气出个好歹来的话……
  李绍赶紧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二十七岁的成年男性，哪里会这麽脆弱！
  他用手撸一撸脸，硬著头皮去敲程家曦的房间门，刚刚敲了一下，就听到里面「啪」的一声脆响，好像有什麽东西被扔在地上摔破了。李绍不禁更加担心起来，用力捶门：「老师，你没事吧？你听我说啊，不是你想的那……」
  话还没有说完，门便被大力的从里面拉开，程家曦眼睛通红的冲了出来，大声吼：「你简直太肮脏了，你给我滚出我家去！」
  李绍敲门的手还没有放下来，被他骂的整个人都呆掉了，「你说我？」
  程家曦双眼更红，「没错，就是在说你！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说完，「砰」的一声，又将门关严。
  李绍简直被气得昏头了，一脚踹在实木的门板上，谁知那门板竟意外的结实，挨了李绍这怒急攻心的一记恨踹，居然不动分毫。
  李绍一脚之後，火气稍减，看到旁边两个女孩子一脸战战兢兢的表情望著自己，好似深怕他下一秒锺就会变身为喷火暴龙，兽性大发一般，连忙收敛起浑身的气焰，故作潇洒的耸耸肩，说：「家里是没办法待了，两位美女，我们出去接著喝吧。」
  闻悦突然两眼放光，兴致勃勃的问：「去哪里喝？李绍，我听说你在gay吧打工过，怎麽样？带我俩去见识见识吧！」
  李绍奇怪：「你这女人，怎麽对这些东西这麽感兴趣？」
  「去吧去吧。」秦妍也在一旁帮腔，两个人四只眼，水汪汪的看著李绍。
  李绍招架不住，叹口气道：「也好，至少去那里我可以省心了，你们两个肯定没有危险。」
  
  
  
  等到到了悠扬，看到坐在吧台旁边的某人时，李绍顿时觉得，他刚才所谓「省心」的愿望，已经彻底化为泡影。
  罗伟。
  大好直男，伟大的班长罗伟同学，竟然端端正正的坐在gay吧里││喝果汁……
  怪不得刚刚打电话给他一直无法接通，原来这小子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李绍很有先见之明的用两根麽指堵住了耳朵，一秒锺之後，秦妍有些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响彻悠扬酒吧。李绍用眼神示意坐在罗伟面前的老板甄敬俞：出大麻烦了。一边很没义气的，溜了。
  剩下的烂摊子，是罗伟自己的事了，他也算仁至义尽，可以不必再掺和下去。
  李绍叼著一根菸，好像工人一样蹲在马路边上，看著来来往往的车辆，心情说不出的郁闷。那个笨蛋，难道就以为他是那种人吗？
  想著他就愈加的愤懑不平起来，这麽长时间以来，他时时处处赔小心，结果到头来，在那个人心中，自己的形象竟然一点也没有得到改观，甚至连他的解释都懒得听。试想他李绍从小到大，什麽时候不是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哪里受过这份委屈！
  此时春意已浓，正值仲暮之间，即便是凌晨时分，也很温暖。如果，不下雨的话。
  李绍还没有来得及跑到路边的屋檐下避雨，便被春季少有的暴雨浇得犹如落汤鸡一般，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窄窄的屋檐下，浑身湿透，不时吹来一阵冷飕飕的小风，浑身被冻得都哆嗦起来。
  他狠狠吐出了嘴里衔著的半根菸蒂，眼前却忽然闪过某人不赞同的眼神，於是下意识的又将菸蒂捡起来，冒雨跑到垃圾筒旁，规规矩矩的扔进去，再跑回屋檐下。
  这一通折腾，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直被冻得手脚冰凉，其苦万状。可他心里那股邪火，却越烧越旺。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觉得这麽委屈过。
  他从来没有怕过被人误会。他一向信仰这样一句话，骠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可偏偏这一次，他特别想对程家曦解释清楚││不是他想像的那样，真的不是。
  他很怕程家曦会误会他，可心中又充满了被误会之後的愤怒，实在不愿跑回去解释。一时之间，矛盾无比。
  李绍矛盾的站在路边，打了数个矛盾的喷嚏之後，终於，天亮了。
  
  
  
  程家曦後悔的要死掉了。
  昨天他怒急攻心，口不择言的要李绍滚出去，谁知那个从来都不肯好好听话的小子，这次却这麽听话，竟然真的滚了。并且一滚就是一整天不见踪影。
  他虽然在心里对李绍极为生气，但那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之後不久又下起了大雨，不知道他有没有地方落脚？有没有被淋到雨生病？
  ││这个可能性倒是不大，那个浑蛋身体好的像野兽一样，怎麽可能淋点小雨就生病呢……
  唉……程家曦暗暗叹一口气，他就这麽把李绍撵了出去，实在是欠考虑，就算是李绍做错了，但毕竟他年纪还小，自己怎麽就不能拿出教师和兄长的立场，谆谆教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呢？非但没有这麽做，还采取了那种极端的态度来面对，竟然，还动手打了他……
  想起李绍满脸凶巴巴的表情，但眼神温暖的催促他多吃一点的样子，眼眶里居然又不可遏止的，红了。
  快到下班时，程家曦心神不安的坐在办公室里，整理这一整天的出勤率，发现，除了自己负责讲授的课程之外，李绍居然门门都到。
  程家曦看著那点名簿，又想起自己说过的「再也不想见到你」之类云云，不禁又放心又失落。
  这个浑蛋，偏偏这个时候这麽听话了！
  程家曦看在他这麽听话的分上，虱子多了不怕咬，又道德败坏了一次，昧著良心抹掉了李绍今天的缺勤纪录。
  
  
  
  事实证明，野兽也有生病的时候。
  李绍在两度被冷雨浇到透心凉、吹过大半夜的冷风、三十六个小时无睡眠的情况下，终於还是││感冒了。
  他蛮横的躺在罗伟的被子里，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老罗，我想喝荷叶粳米粥……」
  罗伟不轻不重的弹了弹他的额头，道：「浑蛋，你以为自己是在锦绣江南的雅间里点餐吗？这个时候我去哪里给你变出这种东西来啊？」
  说著，从李绍的腋下抽出了一支温度计，眯著眼睛打量一下，故作惊奇的说：「真的在发烧啊？我怎麽听说，傻瓜是从来不发烧的。」
  李绍被烧得全身乏力、四肢僵硬，只得有气无力的捶了罗伟一拳，别有用心的刺激他道：「昨天的事情摆平没有？看你这麽悠闲的挖苦我，想必都解决了？」
  罗伟整个人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顿下来，幽幽咽咽的叹了口气，沈默了。
  李绍知道自己一向欠缺口德，怕是又说错话，戳到了人家的心窝子，连忙闭嘴，再不敢多问，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偷偷打量著罗伟。
  罗伟看他的样子好笑，眉眼间的忧愁之色便也散去了几分，说：「荷叶粳米粥没有，绿豆白米粥你要不要喝？」
  「要喝要喝！」李绍躺在枕上忙不迭点头，看著罗伟拿起餐券出去，别别扭扭的开口问道：「今天程老师……」
  罗伟回头笑道：「程老师今天可是点名了，你这小子，什麽时候在意起出勤纪录来了？」
  李绍暗暗咬牙，他就知道，那个笨蛋一定会一五一十将他的缺勤全部记录下来。只不过，他刚刚想问的，却不是这个。他只是想问问，今天程老师看上去好不好，有没有很││憔悴？
  李绍哆哆嗦嗦的打个喷嚏，向被子里面又缩了缩，至少，我现在很憔悴就是了。
  喝了罗伟从抽屉角落里找出来的一片过期退烧药之後，李绍的高烧算是轰轰烈烈的正式烧起来了。於是连夜去了保健室，吊了点滴。第二天一早，拖著灌了铅一般沈重的两条腿，眼前金星乱冒的赶赴教室。
  罗伟劝他请假休息几天，可偏偏李绍这个时候充当起好学生来了，一定要去上课不可。
  李绍觉得好像有一种非凡的信念在支撑著自己││你程家曦不是说再也不想见我了吗？那好，我门门课都要到，就偏偏你的课不去上。
  至於这种变态的念头是基於一种怎样的心理生出来的，李绍完全没有考虑。
  
  
  
  程家曦因为为人个性古怪别扭，又太过耿直，在学校里谈得来的同事一向不多，只除了医学院的法医学教授苏致信。
  Ｂ大的医学院并不在校本部内，而是拥有一座独立的校园，所以除了每周四下午的全体教师例会之外，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这天正是周五，两个人前一天才刚刚见过面，程家曦竟又接到了苏致信火急火燎打来的电话。
  「喂，苏老师？这个时间你不是在上课吗？」苏致信周五下午有三堂全校选修课，行情很好，以苏致信的为人，居然占用上课时间打电话给他，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