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小说

无涯

六 无形胜有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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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舞一拱手,遥遥问道:“诸位……”他刚说了两个字,熊五已急急忙忙转过身去,对着众妖大手一挥,喝道:“干活了!”群妖大声应诺,现了原形,一时间山间绿地之上老虎、野猪、灰猴、黑熊、山羊、豺狗……各种兽类云集,群兽大声嚎叫,向着四面八方冲去,一瞬间便跑了个干干净净,速度之快,难以想象。
    “这是……”秦舞呆立当场。离歌摇头笑道:“秦兄弟,你还没明白过来吗,它们这么做,是让你没办法推拒,这个人情是欠定了!”秦舞立时明白过来,暗道:“原来如此,昨日它们遭我拒绝,今日便想出了这个法子,这可如何好?”熊五孤零零的站在山下,又一招手,空中几只大鸟巨翅一收,缓缓落到了他身旁,余下的鸣叫一声,也朝四面山峰飞走了,待两人走近,熊五大声喊道:“恩公,俺留下这几个兄弟给你们当坐骑,你们可别不要啊。”说罢,转身便跑。秦舞连唤几声,他也不敢停留,只是闷头狂奔,声音远远传来道:“这都是俺二哥的主意,俺熊五耿直的很,你们可不敢怪俺!”随着声音渐弱,一个硕大的背影也渐渐远去了。
    几只大鸟见二人走近,伸出长喙在他们身上轻轻蹭了几下,意态甚是亲密,这些鸟身高体巨,双腿极粗,羽毛几有蒲扇大小,比之秦舞在妖谷所乘的那一只又大了许多,显然是众妖特意挑选出来,以供众人驱策之用的。离歌本也算得一魁伟大汉,可往它们面前一站,也要矮上尺许。
    离歌轻抚鸟羽,赞道:“好家伙,老离这辈子还没骑过鸟呢,不错不错!秦兄弟,我看你就别推拒了。”秦舞见群妖大呼小叫,早已跑的没了踪迹,心中虽甚感无奈,也知无法可施,只得点头应允,接受了众妖的美意,回想适才情形,摇头暗笑:“跑的……还真是快啊。”
    不多时,唐葬等人也下得山来,见了几只巨鸟,惊叹称赞一番,便纷纷跨上鸟背,乘风而起,转瞬翱翔于青天之上。几人昨日已把附近山峰探完,此处便不在停留,恐相互间失了联络,是以并不分开,六只巨鸟排成一线,继续向着昆仑深处飞去。
    此时飞鸟凌空,灵山大川皆在脚下,低头一望,峰顶景色尽览无余,众人虽也曾借灵符御风而行,但高度仅及山腰,速度比之大鸟飞行更是慢了许多,几不可同日而语。天风扑面,云气缭绕,六人看着青山隐隐,大地苍莽,心头快慰之极,均觉际遇之奇,生平从所未有,天族踪迹虽仍渺渺,但此行已然不虚了。
    琴族既号称天族,想来所居处必是集天地灵秀之所在,几人心存此念,遇到枯峰野岭,只匆匆一瞥,便即带过。遇有雄奇葱翠之山,便轻拍鸟背,落到山顶,细细探查,一日梭忽过去,六人于傍晚时分又选了一山落脚,也不知众妖通过何种方法得知此处,前后相差不过半个时辰,便有几个小妖抬着酒食送上。几人大感奇异,猜想必有飞禽尾随在后,通风报信,次日回望,果见如此,也就去了心中惊奇。
    此后的日子,不论几人到了何处,总有小妖如影随形。行路之时,遇有丛林拦道,必有野猪,巨熊之流,大声嚎叫从后奔出,一路冲撞,折断树木无数,开出一条康庄大道。到了日落时分,更有小妖将晚膳抬至,野果,美酒,鲜鱼一应俱全。山中度日本颇为清苦,但得众妖服伺,几人的日子却过的优哉游哉,很是惬意,其间蟒大率四兄妹也来拜见了众人几次,执礼恭敬,相谈甚笃。到了后来,便是枯瘦老者这等厌恶妖邪之人,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踌躇少时,对宁知火言道:“下次打架……把师伯也喊上!”几人闻之,相顾一笑。
    转瞬两个月过去,山中逐渐炎热了起来。几人已将东麓群峰探完,天族踪迹却是丝毫无惑,秦舞心中焦急一日甚过一日,他虽面上不显,众人与他相处多日,又如何会看不出来。唐葬轻拍他肩膀,慰道:“这天族正应是极难找到才合常理,秦小兄试想,世上久慕天族者,车载斗量,不可胜数。那天族大门若是如此易寻,只怕早被世俗中人踏破了!所谓来日方长,秦小兄又何必心急?”
    “前辈说的是!”秦舞微微点头,此节他原也想过,但想归想,总是去不了心头思念,既有相思,又安得不乱?
    “他娘的!”离歌斜靠在树上,心头烦闷已极,大声骂了一句,他生性好斗,满心期盼来这昆仑好好打上几场架,却不料除了刚入山之时小斗了一场,此后的日子便变成了游山玩水,起先还有新鲜之感,但这数十日过去,整天骑着大鸟乱飞,满目都是雷同的群峰,不觉间已开始厌烦起来。他抖了抖胳膊,只觉浑身精力弥漫,无处发泄,转头向唐葬看去,说道:“老唐,你还有什么符没有,放出来一张陪我老离玩玩!”
    唐葬一惊,他那苍龙符当日被离歌破去一角,此时回想,心中还隐隐作痛,又怎敢重蹈覆辙,当下连连摆手。离歌一张大脸凑到他面前,馋涎笑道:“老唐别小气,你尽管放心,我留些气力便是了,绝不损伤你的宝贝!”相处日久,离歌脾性,众人尽晓,唐葬轻叹一声,道:“离兄此言怕是连自己也不相信吧,又如何哄得了唐葬!”说完,径自走远了。
    离歌愣了片刻,摇头叹气,侧目又向枯瘦老者看去,眼中异芒闪动,枯瘦老者见他目光射来,急忙将双手负在身后,仰头向树冠看去,嘴里发出哨声,吟道:“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嗯!上青天呀上青天!”也转身远去了。
    “好……诗!”离歌伸出大拇指赞了一句,转头笑眯眯的看着宁知火,轻声唤道:“宁兄弟!”宁知火一震,强笑道:“小弟向来懒散,术法不精,离大哥若是找小弟比试,定然无味的很!还是免了吧!”
    “唉!”离歌求一战而不可得,甚是沮丧,他扫了一眼坐在林边的秦舞,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他素知秦舞性情不喜争斗,即便开口也是枉然,遂绝了比斗的念头。又侧身躺在树上,此时孔翎携小豆子游玩去了,无人说话,更是难熬。忽听秦舞说道:“离大哥若是不嫌弃,我陪离大哥练练如何?”秦舞本不爱斗勇,但接连多日寻找天族未果,心绪渐躁,又见离歌一脸失望之色,便开口相邀,正好借此一去胸中愁闷。
    “当真!”离歌猛地转过身去,声音微微颤抖,他存着和秦舞比试的念头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碍于情面,出手不得,他几次见秦舞以琴声施法,迅捷难当,面对此等对手却不能索战,便如饕餮之徒面对美食不能开怀大嚼一般,心中瘙痒可想而知,此时听他应允,不由惊喜之极。
    秦舞点点头,站起身来,道:“我想和离大哥学学剑法。”离歌微感错愕,问道:“秦兄弟你还学过剑?”秦舞道:“正是,小弟练过几天剑法,还未入流,只盼离大哥不要见笑!”
    离歌大头轻摇,很是失望,但好不容易有人愿意陪练,总是聊胜于无,他反手从身上解下大剑,轻轻挥动,从一棵大树上劈下来两断粗壮树干,削枝去叶,他自己持了一段,将另一段树干扔给了秦舞,笑道:“我们就用这个来练练。”
    秦舞掂了掂手中木棒,感觉还算顺手,道了一声“请”,挥棒攻上,离歌有心想看看秦舞剑上的造诣,也不挡架,只是上身轻摆,秦舞剑招便尽数落空,转眼十余招过去,离歌说道:“秦兄弟,我要出招了,你可小心!”秦舞知他剑技神妙,不敢大意,当胸一棒平刺了过去,离歌手腕一抖,木棒后发先至,点在了秦舞的手腕上,秦舞只觉手臂一麻,“当啷”一声,棒子掉在了地上。
    离歌退后两步,道:“再来!”秦舞弯腰捡起木棒,深吸一口气,又是一棒刺出,他吃了一次亏,这次更是凝神戒备,刚见离歌手臂微动,立刻变招横削,哪知木棒还未转过,又觉腕上一麻,手中木棒顿时脱落,秦舞微微摇头,默运真力流转至手臂,俯身捡起木棒,紧紧握住,暗道:“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离大哥打落了。”扬棒攻上,说来也奇怪,离歌挥棒的速度不算慢但也绝对称不上快,角度更算不上刁钻,但就是这平平实实的一棒刺出,无论秦舞怎样用心提防,变换招术,也无法躲过,他虽已用真力护住,但离歌木棒至处,手臂如被气针攒入,不感痛楚,却是酸麻难当,只闻当啷当啷之声不绝于耳,木棒掉在了地上无数次。
    秦舞轻叹一口气,暗道:“我本以为常剑师已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若他和我易地而处,只怕也难挡离大哥这一剑,和离大哥相比,我连初窥门径也算不上,却在这里争胜,真是太不自量力了!”他对胜负之念看得极淡,思及此处,便想开口认输,哪知话刚到嘴边,离歌已大喝道:“不打了,不打了!”振臂一挥,将手中木棒远远掷了出去,喊道:“窝囊啊!窝囊啊!你这么让着我,打起来还有什么意思?”秦舞奇道:“在下已尽全力,离大哥何来相让之说?”离歌呼呼喘了两口粗气,道:“你弃道法不用,却来和老离比剑,以已之弱攻我之强,不是让我是什么?”秦舞见他双目圆睁,额上青筋凸现,显然憋的难受之极,心中微感歉然,道:“在下只图一己之快,却不料使离大哥气闷至此,汗颜之至!”离歌说道:“秦兄弟你想让我不气闷也容易,拿出点真本事来就是了。”秦舞微一沉吟,心中已有计较,笑道:“若能使离大哥痛快,在下敢不从命?”
    离歌听他应允,方才展颜,笑道:“这才是好兄弟!”他转身又折了一段树干,拭目以待。秦舞轻弹一声琴音,一道旋风轻轻包住了了身体,足下用力,迅捷无论地卷了过去,转瞬便到了离歌背后,一棒劈下。离歌也不回头,反手一棒架住,笑道:“不错,比刚才好多了,可是这就想让老离痛快,只怕还不够。”
    秦舞当日与流河剑门滕海对剑,小使道法,便即打得滕海跪地难支。今日故技重施,见离歌应付自如,知道只用风力还是挡不了离歌几剑,微微一笑道:“小心了。”琴音再响,人已到了左侧,离歌正欲出招,忽觉脚下一陷,身体随之一歪,只闻秦舞木棒激起的风声已在耳侧,匆忙一棒架住,低头看去,不知何时地上已多了个大坑。
    秦舞二法并使,离歌不防之下,被闹了个手忙脚乱,他不怒反喜,轻提一口真气,双足离地,赞道:“好,这才有点意思!”随后一棒击出,一个疾风裹体,一个轻功绝妙,都是身形轻盈,来去如电。
    离歌剑中尊者,于剑道领悟已至极点,此时虽然置神剑于一旁,剑芒,剑气未发,但每一棒挥出,俱是奥妙难言,秦舞虽有道法辅持,也渐感支持不住,他此时已知单凭土,风两法,决计伤不了离歌,但天雷,地火威力奇大,他生怕失手,不敢用之。只能以土,风尽力相抗。琴音连响,一股股疾风卷起地上树枝,砂石,疾射离歌,来势密集,如暴雨忽至。离歌挥棒连点,尽数挡开,反手击出,忽又见面前土墙遮挡,离歌口中大喝,一棒破开,尘土四溅中木棒如毒龙出洞,猛地窜出,直指秦舞面门,秦舞旋身闪开,二人各逞本领斗在一处,他们虽然都没有尽全力,但这一架却也斗得酣畅,天色渐黑,离歌一棒指住秦舞咽喉,秦舞虽然数法并施,却还是败了,两人同时哈哈大笑,收棒罢手,均感心中不快一扫而空。
    此时唐葬与枯瘦老者早已回转,立在一旁看着二人比斗已有多时,见二人停手,唐葬双掌轻拍,赞道:“精彩!精彩!”秦舞走过去,笑道:“在下的打法已近无赖,仍然挡不住离大哥精绝剑法,让前辈见笑了。”唐葬轻轻一笑,道:“离兄神技固然无双无对,但秦小兄的道法也着实令人叹服,只是……”讲到此处,他顿住不说,微微摇了摇头。
    秦舞见他面容含笑,似有深意,心中一动,说道:“还请唐前辈指点。”唐葬笑道:“‘指点’二字何以克当,唐某不过痴长几岁,略多些经验罢了,倚老卖老讲上几句,不对之处,请勿见责!”秦舞揖道:“不敢,唐前辈请讲!” 唐葬道:“我观秦小兄术法,虽然威力奇大,但似乎于‘变化’二字上略显不足。”秦舞道:“变化?”唐葬点了点头,道:“对,变化!秦小兄若是掌握了这两个字的精义,离兄即便得胜,怕是也要难上许多了。”秦舞低头沉思,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的意思。唐葬对众人道:“来,我等林间说话。”拉着秦舞走进树林内,枯瘦老者,离歌,宁知火也走过来,围坐一圈。
    唐葬见秦舞沉思不语,有心开解,问道:“不知秦小兄能否将一股风力分成数十股或者数百股?”秦舞想了想,微微摇头道:“在下只怕做不到。”唐葬又问道:“那么分成数股可行?”秦舞道:“勉力可以办到。”唐葬点点头,笑道:“那便成了。”说完,他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图形,手掌轻轻一抬,地上数十根树枝顿时飞向空中,有的直进,有的上下跳跃。有的螺旋向上,有的盘旋来去。
    秦舞尚自未明,离歌已击掌笑道:“好,好,好!老唐,你这个法子很是妙啊。我只道你符咒厉害,想不到还有这一手。”他与人争斗,唯恐对方不强,此时见唐葬所授之法确实令人难以抵挡,直是喜的抓耳挠腮,他转头又对秦舞说道:“秦兄弟,你如能这般操控风力,我老离只怕要大费周折了。”
    秦舞看着眼前树枝翻飞,顿时明白过来,喜道:“多谢前辈!多谢离大哥!”他指弹琴音,十余股劲风从身侧荡出,卷起地上石子,向着对面大树击去,或回旋,或斜飞……路线各不相同,扑扑几声响起,几颗石子打到了树干上,另有几颗却落空了。此法看似简单,但用术法同时操纵十几颗石子击打同一物体,还要各有变化,实是颇费心力,他出学乍练,自是难以自如,但于变化二字却也有些体会了。
    唐葬微笑道:“秦小兄天资聪睿,一点即明。”秦舞愧道:“如不是前辈与离大哥指点,在下焉能得悟此妙法,愚鲁之资,当不得前辈缪赞!”唐葬摆了摆手,道:“此法虽多变化,但实属下乘,算不得什么妙法!”
    秦舞刚刚悟出道理,正自心喜,闻言不由一愣。唐葬看他一眼,又道:“风者,自然之力也,如运用得当,直能移山倒海,更兼无形无象,令人防不胜防,若以之攻敌,又何必求借于外力?秦小兄虽然以风操控木石,威力不可小觑,但毕竟将无形之物化为有形,其间相差远矣!”
    唐葬这一番话实是至理名言,听得离歌和枯瘦老者暗暗点头,秦舞只觉得心头大震,他生性善良,与人拼斗总是处处留手,施展道法之时只是考虑怎样才能不伤人,却从未想过如何才能使道法变得更有威力,更难以让对手抵挡。唐葬所言触他从所未想,秦舞脑中如拨云撩雾,陡见晨曦,沉思了起来。
    他们这他们这一行人来昆仑寻访天族,目的各不尽同。有的来要人,有的来寻宝,更有甚者直接就是来打架的,众人虽都口上不言,也知和天族起冲突再所难免,虽然几人都是世间强者,但天族神威难测,一个不好,只怕要尽数丧了性命,随着山中日进,唐葬心中忧虑渐深,今日见秦,离二人比斗,他既号称符箓们第一高手,眼光老辣之极,立时看出了秦舞的弱处,便出言指点,只盼因此多一分胜数。
    是夜,秦舞躺在地上回想白日唐葬之语,忽地明白了他指点自己的意思,暗道:“原来如此,唐前辈真是煞费苦心了,我自误不要紧,但若无自保之力,岂不是误人了!还须努力才成!”想到这里,无心再睡,他起身独上峰顶,静思道法奥义,琴声风声混杂一处,响彻山间。
    次日,他不等离歌开口,主动邀战,琴音荡起十余股风力,曲直来去,力求变化,一日下来,虽然仍是准头欠佳,但也熟练了很多。其后秦舞与离歌每日比斗不休,晚上于无人处独自苦练,自此,道法日渐精进,转瞬又是两月,众人又将昆仑南麓群峰探完,唐葬所言百日之期早已过去,仍不见天族,七人转而向西。此时秦舞已能同时操控百余股风力,更能将其凝为实体,以之断木裂石,直如摧枯拉朽,威力强绝。
    又一日,几人正于林中休息,忽听头顶有大鸟扇翅,举头望去,却是蟒大五兄妹来拜,蟒大几人尽了礼数,言道手下小妖发现了一个奇怪去处,疑是天族所在,乃邀几人同往一观。
    五妖,七人乘坐一十二只大鸟飞了一个时辰,也不知越过了多少山头,空气转寒,方落在一处悬崖之上,蟒大抬手一指,道:“诸位请看!”几人纵目看去,只见前方三山环抱,直插入云,这三座山峰皆为白色,似乎通体尽被皑皑白雪覆盖,无数云朵环绕四周,山峰被其遮挡,时隐时现,静谧神秘,似乎亘古未有人至。山间另有一大两小三个湖泊,迎日一照,隐泛七彩,波光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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