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

七 悠然见南山(上)


众人静静地看着远处雪峰,似乎都被眼前美景所震,一时都不说话,静默了片刻,离歌忽道:“还等什么,下去看看吧!” 几人轻拍鸟背,迎着山风滑翔而下,又飞了盏茶功夫,眼看便要入山,十二只大鸟忽地低鸣不已,巨翅轻扇,缓缓落到了地上,五妖大奇,连声喝斥,可不知怎地,那些大鸟任凭它们催促也不飞起,只是鸟头连摆,双脚不断向后退却,似乎对这三座雪峰很是畏惧。
    蟒大见状心生警兆,对众人说道:“我这些兄弟平日里很是听话,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怕这山中……真有什么古怪啊,小心为上!”几人点了点头,见此地与那三座雪峰相距已不过数里,便都跳落鸟背,提气急行。六人修为深湛,五妖百年修行,一行人行起路来,追风逐电,速度快极,过不多时,已到了大湖前立定。
    湖边铺满洁白细沙,如亿万颗珍珠被人研成粉末,撒落在地上,日光照处,无数晶莹跃入眼中,熠熠生辉。几人立崖眺望时远观此湖并不大,可到了近处,极目所穷处,尽是水波浩渺,竟似无有尽头。抬头仰望,雪峰自山腰以上尽被埋在层层云雾中,不见其顶。
    熊五拍拍脑袋,喃声道:“这个地方很是圣……这个……很是圣……啊”
    “圣洁!”众人同时喊出了这两个字,见他人与自己感触相同,复又相视一笑。猿二摇头四顾,忽然伸手指着左侧说道:“大哥,那里有条路,咱们过去看看。”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凝目看去,却只见湖水不见有什么路,正自疑惑。蟒大看出几人心思,道:“诸位放心,我这二弟眼睛最是好使,三里之内能辨虫蚁雌雄,他说有路,定不会差了。”说罢,当先而行。几人看了猿二一眼,心生惊异,暗道一声“原来如此!好生厉害!”随后跟上。众人脚踏白沙,沿着湖边提气狂奔,又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方隐隐望到大湖的边缘,再行数十里,见前方另有一座小湖,二湖相间处,一块几里宽的白色沙地向着山中延伸而去。此时距几人原来所处的位置已有几百里之遥,而白沙和湖水颜色相近,同泛磷光,常人在远处是万万也分辨不清的,这猿二天赋异禀,诚不欺人。
    几人上了这块沙地,才刚走了几步,突见湖心处涌起溟蒙大雾,飘飘袅袅,如烟如尘,须臾便将宽阔的湖面笼罩,远处景色在浓雾中时隐时现,此刻以猿二的眼力也是目所难及,众人只得走一步算一步,渐渐步入雾中。雾气极浓,五步之外不能见人,秦舞见走的缓慢,几次施法鼓风,想将浓雾吹散,但这大雾如牛乳一般,粘稠之极,才刚被风荡开,转瞬又聚拢过来。风虽烈,雾更幽,竟破之不得。不知走了多久,突听离歌叫了一声,骂道:“他娘的,没路了!”几人忙上前去,却见沙地到此已断,一大一小两个湖泊在脚下接到了一起,前面水波滔滔,不知还有多宽。
    唐葬轻轻摇头,从怀中取出几张御风符,笑道:“本想省些灵符,看来不用是不行了。”离歌大喜,笑道:“有你老唐在,确实方便的多了。”唐葬将符分给众人,传了五妖用法,众人轻声念咒,一阵微风飘过,轻轻浮起,哪知刚刚离地数尺,又觉身体一沉,掉落了下来。
    唐葬轻“咦”一声,皱眉向四周看去,说道:“这雾中似乎隐有异力,能克我灵符。”几人乘他灵符飞行多次,屡试不爽,怎知到了此时竟会失效。离歌走到水边,俯身蹲下,说道:“难不成要游过去?”宁知火连连摇头,道:“离大哥,这只怕不行,小弟不通水性,我看不如原道折回,另寻一条路吧。”离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几人走了许久才到了这里,虽仍看不见对面情形,但猜想已相隔不远了,若是就此放弃,都心有不甘。
    正自彷徨无计,突听蟒大叹了一口气,道:“我送诸位过去吧。”说完,他趴到地上,深吸一口气,长嘶一声,身体猛然涨大,顷刻间,一条长数十丈,身如*的绿色大蟒已横在了沙地上,身体大半已入了水中,小豆子一直被孔翎揽在怀中,他年纪最幼,胆子最小,此时见蟒大现了原形,顿时吓得尖声大叫,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一个巨大蟒头在水中浮起,回头吼道:“上来吧。”众人又惊又喜,几步跨了上去,俯身坐稳,蟒身极粗,几人坐在其背上感觉颇为宽敞,离歌敲了敲蟒大的巨磷,笑道:“听说皇帝出游乘的是龙舟,我老离今天有幸,坐了回蟒舟!依我看,这蟒舟比那龙舟要强胜许多了。”几人皆笑,点头言是。
    巨蟒身躯扭动,蜿蜒入湖,蟒蛇天性会水,在水中的速度比在陆地上还要快上许多,这蟒大身长体巨,游动之速更是快极,比之离弦之箭也是不遑多让。众人只觉身下巨大的蟒身不住左摇右摆,看着眼前白雾弥漫,耳旁风声嗖嗖而过,一时如堕梦里,几分不清是真是幻。大概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雾气渐消,已能看见湖岸,众人远远望去,只见岸上古树参天,绿荫叠翠,岸边沙地上白沙闪耀,另有万千颜色点缀其中,似乎开有奇花无数,白鹤舞于林间,麋鹿漫步绿地,一派祥和之色。
    几人见此美景,皆感痴迷,只是轻吐一口气,说不出话来。蟒大看见湖岸,精神大振,发力冲了过去,眼看岸边还有数丈远,离歌猛然站起身,纵身一跃跳到了岸上,弯腰哇哇大吐,众人大奇,上岸走到他身边,熊五拍着他后背,问道:“恩公,你可是吃什么吃坏了?”离歌头也不回,连连摆手,半晌才道:“你……别管,老子……晕蛇!”
    众人一愣,随即会过意来,纷纷笑出了声,这世上只听说过有晕船的,晕蛇的恐怕是旷古第一回了。熊五怒道:“都怪俺大哥把恩公害成这样,他游泳就游泳,干什么摆来摆去的!”离歌摆手道:“这是蟒的天性,也怪不得他。”
    “哦,对啊,俺倒忘了!”熊五挠了挠头,只觉错怪了蟒大,回头欲寻他赔礼,突见蟒大趴在岸边的地上,瑟瑟发抖。熊五大惊,吼了一声“大哥!”,急急冲了过去,将蟒大扶起身来,众人听见声响,纷纷围了过来,见蟒大面色惨白,头顶绿发上结了一层白霜,双目微睁,显得虚弱已极。
    “大哥,大哥,你这是饿的吧!”熊五抱着蟒大的身体剧烈摇晃,大声询问。唐葬一旁说道:“你大哥不是饿了,看此情形,只怕是冻的。先把他放倒岸上再说!”几人七手八脚将蟒大抬到一干爽处,平置躺下,秦舞疑道:“好生奇怪,适才过湖之时未感丝毫寒意,蟒兄怎会冻成了这样?”他转头向湖面看去,道:“难道……是这湖水!”
    唐葬点头道:“确是奇怪,若是湖水冰冷,我等怎会毫无所觉?可舍此之外,再也无法解释了。”几人想不通其中原因,只得围在蟒大身侧,静待他暖过身来。过了好一会,蟒大浑身一抖,缓缓坐起身来,颤声道:“冻死我了,这湖水真******冰啊!”离歌奇道:“还真是这湖水?我们为何一点未觉得冷?”蟒大双目圆睁,问道:“怎么可能?这湖水比之雪峰融化的溪水还要冷上十倍,若不是我修行了三百年,早就被冻毙了,你们虽然没在水里,但怎地连寒气也感觉不到?”离歌皱眉想了片刻,道:“这地方古怪异常,实不可以常理度之。”蟒大回头看了湖水一眼,浑身一激灵,猛地站起来,拔足便走,嘴里说道:“这个破湖,我看它一眼都觉得冷,还是快走吧!”
    几人见蟒大步履轻快,知他已无事,放下心来,随在他身后向着前方绿荫处走去,方行几步,已置身于花海之中,无数奇花在脚下争奇斗艳,阵阵异香扑鼻而来,闻之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几只麋鹿见了众人也不惧怕,只是低头食草。过了花丛,又入绿林,林间有几泓泉水,但见林不大而茂盛,水不深而澄清,松篁交翠,猿鹤相亲,清泉白石,黜俗归雅,使人观之不已。众人啧啧赞叹,暗暗称奇,蟒大叹道:“我在昆仑山里住了三百年,竟然不知道还有这等去处!”唐葬心旷神怡,笑道:“尝闻蓬瀛仙境其景如画,依唐某看,称此处为仙境亦不为过!”枯瘦老者捻须微笑道:“师弟所言甚是,此等美景俗世难有,那天族居处极有可能便在此地。”
    秦舞与曲韵阔别已近三年,这一路行来,诸多劳苦,此时终于到了这最有可能接近天族的所在,不觉心中血流加速,暗道:“若是天族真在此处,我这三年奔波总算不枉了!阿韵,也不知她还好吗?”他想起再晤佳人便在眼前,心底泛起一股甜意,忽又浮起一个念头:“这昆仑眼看快探完了,若是天族不在此处,我……我又要去哪里?还能去哪里?”此念一生,顿感天地虽大,但自己却似彷徨无依,竟已不知来日方向,两个念头不断在脑中交替,秦舞一时患得患失,愣在了那里。
    几人看着秦舞神色阴晴不定,对他心中所想也能猜到七八分,但此事既然涉及到一个“情”字,旁人也规劝不得。正自怔仲间,忽闻林内有人作歌,歌声唱道:“
    隐居三十载,筑室南山颠。静夜玩明月,闲朝饮碧泉。
    樵夫歌垄上,谷鸟戏岩前。乐矣不知老,都忘甲子年。”
    这歌声逍遥,悠哉悠哉自得其乐,透着一种忘却世间之苦的悠然。唐葬惊道:“此歌意境舒达,非同小可,不知是何人所作?”话音刚落,林间转出一个老者来,众人望去,只见此老身材高大,面有红光,他身穿粗布长衫,颜色皂白,一头长发也不束起,披散在肩上,须发尽白,皓色如雪,身后背着一个似花篓又似药篓的东西,腰间的衣带上别着一把小铲,看模样似乎是个采药人。
    老者走到众人前停下,将几人依次打量了一遍,见到五妖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笑道:“几位客人将坐骑留在外面,这一路走过来,想必也辛苦的很了!若是不嫌弃,还请到陋室少歇片刻,也好让老朽奉香茗以待佳客。”众人大惊,相顾失色,他们还未入山,那一十二只大鸟便畏惧不前,但此地距那里少说也有几百里,这老者如何能知。
    “难道这是仙人?”众人心里同时浮起了这个念头,对着老者细细打量,以离歌和唐葬的眼力,对方有无修为,一眼便知,此时细看这老者,却全然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他出了身体健硕,便与以普通老者无二。熊五很是好奇,叫道:“老……”他“头”字还未出口,白离已狠狠的拽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别说话!”熊五摸了摸大头,皱眉不语。老者看了熊五一眼,微微一笑,又问道:“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秦舞走上前,拱手道:“既如此,我等只好捣扰老丈清静了!”老者哈哈一笑,道:“清静日日有,热闹更难得。老朽盼了多日才盼来几位佳客,何来捣扰之说?”众人听他此言,竟似早已知道自己一行人要来此地一般,不由又是一惊。老者侧身摆手,道了一声“请”,转身引路,几人随在老者身侧,缓缓向林中走去。秦舞问道:“不知老丈在此地住了多久了?”老者轻轻摇头,叹道:“山中无日月,老朽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他侧目看了秦舞一眼,微笑道:“客人何发此问,可是想打探天族下落?”
    秦舞一怔,随即大喜,颤声道:“老丈……可是知晓天族的所在?”老者只顾行路,默然不语,过了片刻,摇头叹道:“我看几位皆是当世智者,怎地行径如此愚不可及,可叹!可叹啊!”离歌眼中精芒一闪,笑道:“哦?敢问老丈我们愚在何处?”老者道:“须知天人有别,天界虚无缥缈,人寿不过百年,几位以有涯之生行无涯之旅,岂不是愚之极矣!”他说完对着众人团身一揖,又道:“山野村夫,无知妄言,还请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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