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舞细观东天三人,右手一人极高极瘦,脸颊深深陷下,可能是因为身材的原因,瞧上去有些佝偻。正中为一颚下留有黑髯的中年男子,身披青羽,仙风道骨,见之难忘。左手边是一个青年男子,长袍飘逸,浓眉星目,只是随意站立,身上便有一股坦坦英雄气迫人而来,瞧上去极是英武不凡。再看火族,皆是红衣如血,为首一人肤色极白,一头黑发笔直披肩,再加上火红长袍艳丽抢眼,远远看去极似一个阴柔女子。其余族人,因相距太远,面貌难清,也不知当日在妖谷与他想斗的火族兄弟是否隐在其中。
又等了半晌,那批人终于聚的差不多了。为首的红衣人问道:“南诚兄,我见东天其余诸部皆已聚首。尚缺孔雀,风雨。不知何故?”他形如女子,声音却刚阳洪亮,使人感觉有些怪异。
黑髯男子踏前一步,宏声道:“上月东海之滨瘟疫泛滥,孔雀部众化身行游郎中,前去济民。至于风雨部众兄弟,乃是因东北方大旱,葛真人率他们前去下界行云布雨。不必等他们了。”红衣人长声笑道:“诸位侠义为本,怀抱苍生,炎某佩服之至 !哈哈!”他虽嘴上称赞,但笑声中却含着一股说不出的讥讽之意。黑髯男子背后众人闻之,皆脸现愠色。
黑髯男子冷冷注视红衣人,道:“我东天十六部虽是不才,但也盼天下少死上些人。何用你尽说些虚词。不必废话了,这就开始吧。”红衣人低头微笑,轻声道:“贵方在北面解万民疾苦,我族在西域诛杀妖孽。火族虽与东天诸友连斗多场,但所谋者并无二致。都是为了普天百姓罢了。南诚兄又何必动怒?”
黑髯男子冷笑道:“你们那也叫为了百姓么?高兴时便派两个人下去转转,没兴趣时看也懒得去看上一眼。与其说是诛妖,不如说狩猎更合适些吧。我众家兄弟还不敢与火族比肩。”
“说得好!”东天众人轰然而鸣。
红衣人阴冷一笑,道:“各位既然自视甚高,小弟真是无话可说了。就依南诚兄之意,我们这就开始吧。只是我火族已连胜了几场,再赢下去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今日便将注头放大如何,也好让诸位有个翻本的机会。”黑髯男子心中一凛,问道:“哦?多少?”红衣人轻轻伸出一个手指,道:“一万里!”
秦舞三人隐在云气中,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慕良眉听完红衣人说的话,神色一变,低声自语:“乖乖不得了,这么多?这不是要把人逼死么?”离歌悄声问道:“一万里?那是什么东西?如何赌法?”慕良眉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里数了。若是火族败,则东天诸部西进一万里,若是火族胜,则他们反向东再退一万里。双方每次赌斗均是三阵定输赢。一曰斗法,二曰斗兽,三为斗阵。得两场者为胜!”他说完顿了顿,又道:“本来两方赌斗的注头只有两千里,他们相斗多场,近来东天众部败多胜少。已连退了八千里,这次若是再输,天界虽大,也只怕是难有容身之所了?”
秦舞问道:“东天众部不是本就已经定居在秽气集聚之处,为何这火族还要苦苦相逼?”慕良眉轻轻一叹,道:“实乃事出有因,原也怪火族不得。东天十六部与三族本有约在先,几家各居天界四方,互不滋扰。但三年前诸部忽然出了东天,西进而居。十六部本就与三族早有嫌隙,见此三族自是不容,由火族率先发难。双方的赌斗便是起因于此了。”
离歌道:“你说怨不得火族,依我看更怨不得这劳什子十六部。你也讲那东天秽气聚集,原本就不是人住的。他们无法忍受跑出来也是应该的,这天界又不是三族所造,凭什么这般跋扈!”离歌曾和火族的两个红衣人斗过,虽最后放了他们一马,但心中对这火族实在好感欠缺,是以出言帮衬东天。
三人低声叙话,那黑髯男子却一直注视着红衣人,目光如炬。眉头微锁,似乎想看穿对方心意,始终没有答话。红衣人与之对视,眼光未有丝毫回避,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也不出言催他。
渐渐的黑髯男子身后众人等的有些不耐,聒噪起来。
“南诚道友,答应他便是了,我等既推你为众部之首,十六部大小事情你一言可决!”
“是啊,大哥,答应他,此次正好一雪前耻。”
“说的对,若不是有琴族暗中相助,我方何以能连败数场?如今这些伎俩早已窥破。区区火族还不是咱们的对手,南诚兄不必顾忌了。”
黑髯男子又思忖少时,对着红衣人道:“好,就依你之言,今日我们就赌的尽兴些!”言罢,回身凝视众人,道:“今日轮到哪一部兄弟来打这头阵?”他前时虽犹豫踌躇,但一经决断,马上放手而为,行事倒也爽快利落。
人丛中尚未传出回话,他左侧并肩站着的英伟男子侧身笑道:“大哥不必再问了,我来吧!”此言一出,抱怨声传来“哎呀!七郎!我铁丹众兄弟排了好久才等到今天啊,你可不能这么不厚道!” “就是,七哥你真是的,这么一来,谁还敢与你争?”
七郎眯眼一笑,也不答话。旁人出言相帮道:“七哥是我东天勇武第一,你们自问谁能打得过他,谁就出来吧!”众人也知此次赌斗不同往日,事关重大!七郎邀战全是为了自家兄弟,由他出马把握要大上许多。当下嘻嘻哈哈回了两句嘴,也就没了声息。
黑髯男子注视七郎,沉吟道:“七弟出马我自是放心,但你主掌长生门左翼,如万一有什么闪失,这斗阵……”英伟男子道:“大哥不必疑虑,若是这前两阵拿不下,咱们的长生门也不用摆了。”东天连失数场,其中有两场便是头两阵就败了下来。今日赌斗非比寻常,万不可有什么闪失!黑髯男子深省此节,他听了这些话,略微想了想,点头道:“有劳七弟了!”他对着人群手一挥,东天众人向后撤去,空出一片云海,以供争斗。
七郎听得他应允,空中跨前三步,垂手而立,对火族喝道:“左七郎在此候教!”声若奔雷,直撞而出。
那为首的红衣人淡淡一笑,道:“东天有勇者,我火族岂无力士!”说完这一句,他也不回身,轻声问道:“炎铜安在?”
“来了!”低沉如牛吼的声音应答了一声,火族中一个巨大身躯慢慢走出。他在人丛中并不如何抢目,但往人前一站,却显得魁伟之极。此人褐发红眉,四肢极其粗壮,身高体巨,几如盘古临世。他胸前佩有一副刻着花纹的红色短甲,上面一缕缕火焰不住翻腾。虽不说话,但气势之壮,如大山压顶,威不可挡。
黑髯男子见此情景,眉头暗皱。以前多次与火族相斗,火族精锐他大都已经见过,但印象中却从未见过这红衣力士。本以为此番赌斗那红衣人将注头放得如此之大,乃是受自己言语刺激所致。但此刻看来,对方实是有备而战!想到这里,已隐隐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黑髯男子暗思:“难道这火族想一举把我等逼出天界?”
左七郎见了炎铜这等骇人声势,星瞳骤亮,胸中战意喷薄而出。他手一摆,道:“请!”说罢,纵身一拳打出,拳到中途,整条右臂已化作了一条白龙,龙首正是拳锋。光芒闪过,只听得“碰”的一声。拳头正正的轰在了炎铜胸膛之上。炎铜被这一拳打得倒飞而出,胸前短甲咔嚓嚓裂成万千碎片,被砸出了一个大洞。
为首红衣人轻“咦”一声,显是料不到会如此开场。东天众人轰然爆彩“七郎好手段!”
为首红衣人听了这些话,对着躺在云上的炎铜问道:“可还能战!”炎铜缓缓起身,沉声道:“能战!”踩着云层一步步向左七郎走了过去。胸前火焰跃动,那短甲片刻又在火中恢复如初。
左七郎面色显出一份凝重,眼中星芒越发的亮了。东天众人见炎铜完好,平了声息,悄然观战。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忽地齐声大喝,向着对方扑上。炎铜巨掌高举,迎风一幻,已变成了一柄燃烧着火焰的红色巨斧,对着左七郎迎头劈下。左七郎不闪不避,一拳对轰过去,拳铁交击,巨声震耳。两人同时被这巨力荡的向后跃开,左七郎未待停下,复又纵身扑上,空中一闪,人已到了炎铜身后,挥拳对着他后颈捶下。那炎铜身躯庞大,有些笨拙,未及转身又被正正击中。蹬、蹬、蹬,踉跄先前,纵声狂嘶,声音中满是痛楚。
也不知为了立威还是为了求一个痛快,那左七郎斧来拳挡,以刚对刚。也不管有没有护甲,只是对着炎铜一拳拳轰下。他倏忽来去,行动如风。炎铜挡得住一拳,便挡不住第二拳,一时间砰砰声大作,似敲皮革,如擂大鼓。
观战片刻,黑髯男子心生疑虑,暗道:“七弟这是怎么了,舍却术法不用,却选这般费力的打法。全不似往日之风。”
他这边心中疑惑,慕良眉在那边云中叹道:“听闻左七郎术法精绝,怎地却尽使蛮力?这哪里是斗法,分明是两个莽夫打架。真是丢尽了天界的脸!”离歌驳道:“你不懂!这左七郎想必是憋得气闷了,正好今日碰上个难得的沙包,岂有不好好出出气之理?况且男人打架正应该拳拳到肉,这样才不失畅快!我看这七郎就很是顺眼!”慕良眉连连摇头,显是不能苟同,却也再未出言。
炎铜挨了左七郎数十拳,短甲残缺,狼狈不堪。蓦地仰首狂嘶,显是愤怒已极!拳风拂面,他也不知闪避,张开森牙大口,对着左七郎的拳头一嘴咬了过去。左七郎能以拳克斧,牙齿虽利,却也全然不惧!发力打出,这一拳去势极劲,那炎铜嘴又张的奇大,左七郎的拳头连带小臂深深陷入炎铜口中。炎铜面色狰狞,似笑似怒,突然双颚用力,猛劲咬下。咔嚓一声,左七郎的前臂竟被这一股巨力生生咬断了!
左七郎冷哼一声,连退数步,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淌了下来。东天众人霎时炸了锅。斥骂声响成了一片,其中尤以“疯狗”二字叫的最响。
黑髯男子看着左七郎,叫道:“七弟……”左七郎看着他目光中的关切之意,笑着摇了摇头,道:“是我大意了!大哥不用担心,我还能战!”言罢,将断臂神直,喝道:“白龙臂!”悠长龙吟从他体内响起,一只数尺长的小龙从断臂窜出,绕着右臂不住盘旋,白光暴闪,接在断臂之上,化成一只完整的右手。
为首红衣人见了左七郎施法接臂。眉头暗皱,轻声传音:“铜弟,不必再缠斗,用法宝!”炎铜闷声道:“是!”双臂平伸,一团火焰轰地自脚下升腾而起,裹住了巨躯。烈焰中,他胸前短甲越变越大,片刻工夫便包住了全身。甲面呈鱼鳞状,肩头关结出长刺突起,晶红耀眼!同时手中化出一柄连着长链的飞斧,双手拿持,威似天神行法。
“你有法器难道我便没有么?”左七郎淡淡说了一声,左掌平伸,突地喝道:“枪来!”一道强光从天空中直直射了下来,左七郎纵身飞起,在半空中将那光束接在手中,如旋风般急速旋转了起来。众人待他身定,凝目去看,却见左七郎手中多了一杆精钢长枪。身上不知何时已披上了一身银甲,甲上金光点点,如万千星辰闪耀。左七郎本就人品出众,此时甲胄上身,长枪在手!更是衬得他英姿勃发。东天众人见之连连叫好。
左七郎人未落下,便以大鹏之势斜飞至炎铜头顶,一枪戳下。枪未至,枪尖上已是电光缭绕。炎铜用力一挥,链斧脱手飞出。枪斧交击的一瞬,天空骤出幻象,枪变雷鹰,斧化火狮,咆哮厮打。又一瞬,幻象消失,珰的一声,枪斧各自荡开。炎铜挥斧再上,左七郎却不再力拼,一闪到了炎铜身侧,绕着他游斗起来。
慕良眉笑着点头,道:“这才有了点斗法的样子!”他斜顾离歌一眼,道:“左七郎这种打法,阁下想必是不会看上眼的了?”离歌道:“又错了!拳脚有拳脚的套路,兵器有兵器的精妙。枪为远战之兵器,本就不适于力拼,这左七郎打得聪明,深对我老离脾胃!”他嘴里说着话,看向七郎的眼神泛出异彩,勇者间的相惜与对武道的痴迷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慕良眉不明就理,听着离歌左右都在回护七郎,再加上他目光怪异,不由寒毛倒竖,心中泛起一个念头:“莫非此人有断袖之癖?”
两人说了几句话,场中情势愈演愈烈。炎铜几次想以手中链斧磕飞左七郎的长枪,奈何左七郎身法矫捷,莫说碰他兵器,便是连衣角也摸不到一片。身躯转动之际,更被长枪在身上连刺数下,虽有火甲防身,不曾受伤。但那枪上带有的雷击之力,却打得他周身发麻。炎铜越战越急,越急越怒,突地双手抓住铁链末端,用力抡动链斧,转了起来。那铁链极长,炎铜如陀螺一般转的飞快,顷刻间,斧上的火焰将数十丈之内的碧气尽皆点燃了,形成一个红色的暴风之眼。左七郎见他发狂,微微一惊,急忙跃入空中,持枪戒备。
那链斧不断变大,火焰漩涡也不停扩张。一股股热风竟迫得左七郎靠不到近前,他心中暗急:“这般下去,他虽伤不着我,但不消片刻,这蹉跎海就都被他烧着了,我不敢入场,终是输了半筹!”炎铜转动虽快,但在左七郎眼中却周身都是破绽!他一念及此,心中再不犹疑,手捏法印,施了个灵咒护住全身。飞身挺枪,直取炎铜。钢枪蓄力而发,枪尖的灵力破开火焰,左七郎随在枪后,转瞬离炎铜不足一丈,这一枪时机角度拿捏的俱是妙到毫颠,炎铜若仍转动不休,喉头处必被刺中。眼见枪尖离他还有尺许的距离,炎铜猛地停了下来,喝道:“结网!”铁链一瞬间分成无数幻影,在红色风眼中斜飞直穿,上下纵横,眨眼的功夫在炎铜周遭穿插了数百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铁网。
左七郎见炎铜停身之时,已知不妙,但他去势如箭,也不能说停就停,“糟糕”两字刚在脑中转过,忽感手脚一紧,四肢已被飞舞的铁链牢牢锁死,吊在了半空。炎铜大步靠近,伸出巨臂环抱住左七郎,大喊道:“给我烧!”随着这声大喝,一股冲天火焰从他身上燃起,将左七郎罩住。
“啊!七郎!”东天众人一见大惊,齐齐跨步向前。火族为首的红衣人微微一笑,道:“诸位!我铜弟虽是粗笨,但他这天火网却是不易破的!我看此战到了这一步,胜负已可分出了!若是再烧下去,七兄只怕不妙。我与诸友本无仇怨,又何苦性命相搏?”说完,他含笑看着黑髯男子,言下之意是在明显也不过了。只等着他开口认输。
黑髯男子看了一眼被火焰包住的左七郎,咬牙道:“好,我东天……”他还未说完,左七郎在火中急得大叫:“大哥,你信不过七郎吗?”叫罢,一个头锤对着炎铜的大脸砸了下去,“咚”的一声,不知比刚才的兵器互击声响了多少倍,众人只觉得脚下云气一阵抖动。炎铜被砸得连退数步,鲜血直流,他“嘿”了一下,双臂上蛟筋暴起,把左七郎锁的更紧了。左七郎见一下无功,头猛力后仰,又是一记头锤砸落,喝道:“我看看是你硬还是我硬!”
“咚、咚、咚、咚!”也不知砸了多少下,似乎云天结界也被这巨响所震,蹉跎海碧气疯狂翻腾,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黑髯男子心如刀绞,叫道:“七郎!七郎!莫要拼命了,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大哥,就给我停下。”他连叫数声,那巨响忽然停了。黑髯男子快步向前,拨开云气,向场内看去。只见炎铜与左七郎面流鲜血,站在地上互相瞪视。满天的铁索已节节寸断,散在两人四周。
左七郎怒目圆睁,喝道:“你可还能战?”炎铜巨躯晃了晃,抬脚跨出,那知这一步还未落下,人已如巨厦倾倒,直直的跌在了云层上,再也不动了。
左七郎大笑数声,道:“众家兄弟,七郎幸不辱命!”一句话说完,整个人笔直向后倒下。黑髯男子飞身向前,将左七郎揽在怀中,运功探查,见他虽元神大损,但性命一时无忧,遂放下心来。转首对着红衣人问道:“这一阵是我东天胜还是你火族胜?”
红衣人面色铁青,冷哼一声,道:“便算我火族先败一阵,尚有两阵未比,不必多言,这就开始吧!”伸手一拂衣角,走下场来。
黑髯男子看着他疑道:“这一阵由你亲上?”红衣人冷冷一笑,道:“正是,还请东天诸友不吝赐教!”东天众人涌了上来,纷纷叫道:“南诚道友,这一阵让我来吧!”“大哥,我上!”“我上,我上!我要为七哥雪恨!”
黑髯男子心中暗思:“七郎已拼成重伤,此时我那长生门左翼已无人执掌。若是这斗兽一败,此番赌斗我东天实是胜算不大了。”他眼睛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只想找出一个合适的来。但这些人所眷养的异兽,虽都极具灵性,所擅者却各有不同。有的长于行风,有的可以御火,若要强分一个高下出来,当真使人头痛了!
红衣男子笑道:“看来炎某若不先把灵兽招至,南诚兄是不易决断了!”他手按云层,一圈火焰波纹在他掌底荡开,形成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大圈,叫道:“蛊雕招来!”几声犹如婴儿啼哭的鸟鸣响起,一只巨大的黑雕从火圈中慢慢升起,它腿如粗树,身高足有十余丈,头生一根数尺长的独角,钢喙铁抓,大眼灼灼。立在云上,顾盼生威。突然双翅一展,日月之光尽被遮住。蛊雕众人都曾见过,但此雕之大,直是超乎想象。黑髯男子见之心中更忧。
一个银发老叟走到黑髯男子身边,附耳道:“南诚道友勿用焦愁,依我看,花仙里的澈仙子所养神牛足可出战此阵!”
“哦?”黑髯男子目光游向站在众人外侧的一个黄衣女子,道:“澈仙子的神牛我也常见,那神牛虽然颇为强壮,但和这雕一比却大是不如了。况且牛儿生性和善,怎能与这凶戾骨雕相斗?只怕不妥!”
银发老叟道:“南诚道友有所不知,澈仙所养神牛乃是天地金气所化,浑身坚逾铁石,水火不侵。那蛊雕虽是凶猛,只怕也难伤这牛儿。况且这牛儿吸天地灵气百载,早可幻化身躯,大小随意。依我看,此战必胜!”
东天众部虽唇齿相依,亲如一家。但花仙一部只有三个女子,生性玩闹。黑髯男子老成持重,素日里与她们来往甚少,对这神牛自然也难有所知,此时他听这银发老叟说的坚决,顿时心中大定。
他走上前,与黄衣女子商议数句,黄衣女子欣然点头,含笑下场。别人都灵兽在侧,她只孑然一人,火族红衣人见她自袖中抽出一管竹箫,心知必是招兽所用,当下退后数步,静观其变。
黄衣女子玉手轻抬,将竹箫送至嘴边,玉唇轻嘬,一缕箫声在云海之上悠悠响起,柔韵细细。秦舞深爱音律,此时见这女子奏箫,不由精神一震,暗自赏析。
一把箫音柔眉婉转,也不知吹了多久却始终不见神牛前来,红衣人渐感不耐起来,道:“不知仙子还要吹上多久?”
黄衣女子脸色微红,收了竹箫,嘟嘴嗔道:“臭蛮蛮!也不知到哪里去玩了,这许久时间还不曾赶来。”红衣人见她神色有趣,宛如幼龄女童,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出言催促。
又等片刻,远处传来一阵蹄声,如群兽奔腾。黄衣女子破嗔为笑,道:“来了,来了!”秦舞听这蹄声杂沓,心中微感奇怪:“这神牛莫非不止一头?”定睛去看,一头长毛白牛远远向着众人处奔了过来,到了近前方才看清,它别处倒也长得与下届黄牛无甚区别,只是臀后拖有两尾,身下长有八足。每只牛蹄处都隐泛异彩,踏在云上,咚咚作响。
秦舞见了这八足怪牛,立时恍然,他看了看神牛,又望了望蛊雕,心中暗叹:“若是不来天界,真不知世上还有这许多奇异灵兽!”
长毛白牛跑到黄衣女子身边,挺起大头在她身上厮磨。黄衣女子一手叉腰,一手点在它额上大声训斥,那长毛白牛八蹄乱点,牛首连摇,显是极为不服。
众人见神牛已经到场,又纷纷退后,把场地腾了出来。那蛊雕傲然站立,双目似开似阖,只斜窥白牛一眼,便轻轻闭上,神态倨傲,似乎对白牛颇为不屑。黄衣女子训斥完毕,摸了摸白牛,素手一指蛊雕,娇声道:“蛮蛮!去把这臭鸟的毛拔下来!”
白牛仰首闷叫,声如勃皇!八蹄踏动慢慢走下场中。它仰首打量蛊雕,忽地惊叫一声,扭动身子向后退去,竟显得惊惶不安。黄衣女子大感惊异,道:“蛮蛮,快上啊!”白牛连连摇头,任凭主人几番催促,也只是畏惧不前!
黑髯男子见此异象,心中猛地一沉,他竖起两指在眼上一抹,定睛象蛊雕看去,随即长叹一口气,道:“澈仙,不要催它了。这一阵我东天认输。”东天众人登时大惊,叫道:“大哥,怎地了?为何尚未相斗便先言败了?”黑髯男子面色阴沉,没有搭理众人询问,只是冷冷的看着为首的红衣人,道:“你火族使这瞒天过海之计,想必筹谋已久了。”
为首红衣人哈哈一笑,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南诚兄的法眼!正所谓兵不厌诈,在下自知以我火族微薄之力难挡各位仙兄神威,无耐之下才略使小计,今能得胜,实属侥幸了!”他抬头向蛊雕看去,又道:“既然兄已窥破玄机,再装下去也是无趣了。陆吾,显出真身吧!”那蛊雕听了他的号令,庞大的身躯忽然急速缩了下去,瞬息间,一个虎身虎抓,人面九尾的怪物呈现在众人眼前。
“啊,是陆吾神兽!”东天众人一见这怪物,立时明白了黑髯男子何以认输。这陆吾兽乃天地间的一个异种,灵兽虽可行空幻化,却始终不脱兽之根本,但这陆吾却介于半兽半神。寻常灵兽遇上它,就好比雄兔碰虎狼,跳羚遇苍鹰,天生便存有畏惧之感。无论如何,也是不敢与它争斗的!
左七郎拼了性命才拿下一阵,而这一阵却败的如此轻易。黄衣女子心中难受,牵着白牛走到黑髯男子身边,开口请他责罚。黑髯男子摇头道:“即便早已知道陆吾真身,我东天也没有可与之相抗的神兽,这一阵本就是必败的。非战之罪,与仙子何干?”火族有这陆吾神兽,此战本已操必胜,可仍然幻化成蛊雕,欺瞒东天众人。显然是怕东天见了早生防备。心机不可谓不深,用心不可谓不苦。
黑髯男子虽然也知此战必败,但却败的抑郁难当,他跨前两步,对红衣人道:“你我各下一城,尚有一阵未决,现在便来分个高下!”说罢回身大喝:“众兄弟,结长生门!”。
十六部众轰然而鸣,立时四处散开,持法宝的纷飞两侧,以成护翼。当中数十人足踏飞剑,越众而出,剑锋直指火族。余下一些人则催促胯下灵兽跃上高空,成鸟瞰之势。众人各司其位,左右呼应,互为奥援,隐含天地玄机。霎时一股沛然气势笼罩于蹉跎海之上。只激得碧气滔天。
群兽对天嘶吼,响彻天界。秦舞,离歌在远处竟被这声浪冲撞的毛发竖立,不由心中安惊。离歌悄声赞道:“好大的阵仗啊!”秦舞微微一笑,暗道:“离大哥忍了这许久时间,也真是难为他了!”他又向火族望去,又想:“离大哥若是出手,势必与这火族结怨,到时只怕是连琴族一并得罪了。但大哥来天界别无他求,只盼能与人痛快较量。我又怎能相阻?”想到此处,实感此中矛盾无法可解,颇觉有些头痛。
他呆立片刻,侧头看了离歌一眼,心道:“想这么多做什么,大哥待我情义厚重,既然此事不可规避,便放手而为吧!只要阿韵愿意,纵然满天仙圣于我面前,我又有何惧?”思及此处,一股豪气自胸中跃然升腾,心结顿开。
离歌本就对火族心存芥蒂,此时见了那红衣人的一番作为,更是义愤填膺,他拍着秦舞肩臂道:“兄弟。一会你我二人下去痛痛快快闹上一场。然后咱们就去琴族把曲家妹子接过来。”秦舞笑道:“希望能借大哥吉言。顺成此事。”离歌道:“什么顺不顺的,那琴族同意便罢了,若是不同意,老离这把剑也不是好惹的。只要曲家妹子愿意,谁能挡住你我?”这白云之上也不知住着多少能人异士,无不是修行年深日久之人。离歌不过初上天界,语气之中竟是丝毫未将这些人看在眼中,张狂已极!
离歌之言和秦舞所想不谋而合,秦舞若是心结未开,听了这些言语只怕还会心生惊异,但此时却不过淡淡一笑,道:“大哥说的是。”他刚说完这句,离歌已迫不及待跨步向前,叫道:“那还等什么,这都最后一场了!再不去黄花菜都凉了!”
他刚说完一会下去,却即刻拔腿就走!秦舞惊道:“大哥现在就要下去?”离歌嘿嘿一笑,道:“实在是忍受不住了。”言吧,大喝一声:“离某来也!”纵身从百丈云塔飞下。秦舞苦笑摇头,对着慕良眉一抱拳,紧随离歌身后,向着蹉跎海斜斜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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