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似狂潮

30 第 30 章


到了参加婚宴那天,我跟在两个老的后面,也得去走一趟。到了门口我发觉简直是一片拥塞,除了宾客自己开来的车,还有一长串望不到头的豪华车阵。估计周围几个地区最贵的座驾都给调了过来。连我们公司高级点儿的车都借给他们了。
    我爸不禁感慨道:“儿子诶,爸爸也想等到你结婚的时候,给你办得这么风风光光的!”
    我只能胡乱接茬:“咳,想过瘾那不容易?你们不是结婚快三十周年了吗?到时候咱们也办一场大的,我来给你们当花童兼主持人!”
    等着停车要费不少时间,我叫他们俩先下去,自己开着车跟毛毛虫似的一点儿点儿地往里拱。
    离饭店门口不远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看,抬头望去,不是周蓝又是谁?
    那家伙犹豫了一阵,这才别别扭扭地走了过来。
    我从开着的窗户里看他。
    他鼓了半天劲,总算开口了:“小嘉……”
    我操,还是这么亲热。
    周蓝接着跟我说:“你看起来气色很好……你回来了这么久,我一直没敢去看你……可是周蔚都有跟我说你的消息……”
    我这人有个不知道是优点还是缺点的地方,那就是忘得快。当初那种恨不得把周蓝掐死的感觉早就褪了。
    我淡淡问他:“来参加婚礼?”
    周蓝马上点了下头:“嗯,我们家跟新郎家是老交情。”
    “我就在新娘子小时候见过她。早知道她能长成今天这样,那时候我就该对她再好点儿,”我看着站在门口的一对儿新人说道。
    ……
    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大概也不过如此。
    饭桌上我们一家和周家坐在了一起。周蔚一直贴着我妈,也不知道她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的。周蔚的妈妈常年卧病,今天也到场了,跟我妈聊着很热乎。两个老爷子也是把酒言欢、相逢恨晚。
    我恍惚间有一种错觉,好像这是亲家在见面似的。
    大厅里觥筹交错,起座喧哗。我被多灌了两杯酒,头开始闷痛起来。很久没有犯这个毛病,我心里说千万别在这儿蹶过去。周蓝见我不对,站起来把所有给我的酒都挡了。
    我妈特意叫周蔚跟我出去换换气。
    周蔚陪我站在饭店中庭,给我抚着背。她只穿了件露肩的黑色小礼裙,风一吹有些瑟瑟的样子,我就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我想起来这个姑娘跟我一样大,今年也该二十八了,论家世她绝对可算是凤毛麟角了,可这几年身边硬是没有定下什么人。她个性再要强,老这么一直拖着也挺让我不好受的。她父亲教育严苛,母亲身体又不好,就算她还有一个哥哥,可那偏是个连男人都要跟自己抢的主儿。周蔚有什么苦水,还真没地方可倒。
    我瞥了一眼她精致俏丽的侧脸,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爸妈都回去以后,我和雨梧又回到了往常的二人世界。
    我知道两个老的不会再像上回那样搞得惊天动地的。可是他们也不过是在等而已,等我跟雨梧自己玩儿够了放开,或者受不住无穷无尽的压力分手。
    但是,我和雨梧也在等,等时光证明我们真的是在与子偕老,等亲人能够接受的一天。
    没有人知道这种僵局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直到我爸妈回东北没有几天。我妈出事了。
    完全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我爸和我都彻底傻了。
    为了家里根本不缺的钱,我妈现在正被押在看守所里,判决之前除了律师,谁也见不着。她最近还刚刚在说今年一定要办退休手续,想要休息了。
    我妈是学校的常务副校长,正校长是她将近二十年的好姐妹。学校搞基建,我妈察觉校长和分管这块的副校长可能从中捞了好处。
    校长的老公很早就死了,她一个人拉扯大了两个子女。儿子在北京准备结婚,女儿在日本留学,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我妈找她一说,校长就跟我妈哭。我妈头脑一热,肠子一软,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事后,校长硬塞给我妈一个红包。钱存在我妈自己的账户里,她后来根本就忘了,家里其他人更是连知都不知道。当我听到钱的数目的时候,差点儿就暴跳起来——为了这么点儿钱,我妈就稀里糊涂地得去牢里蹲着了!
    我爸妈这么多年来在原则问题上一直相当严谨。记得以前有人往监察部门写了封匿名信,说我爸有问题。来审查的人在桌子那头坐了一溜,限我爸二十四小时之内交代清楚。我爸当场重重一拍桌子,说道:“不用什么二十四小时,我没什么问题可交代的!你们尽管来查吧!”对面的人全都给镇住了,一个也不敢出声。
    没有想到,我妈最后会犯这种糊涂。
    工作上的事全被我放下了。我赶到东北,每天四处走动,一心想着怎么给我妈争取机会。
    楚鹏在听说出事以后的第二天,就坐上飞机回来了。他不停地跟我说:“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咱妈福气可好着呢!”
    最后判决下来了,我妈被判了六年。
    周蔚知道消息以后也飞了过来。到了探监日,她执意要陪我一起去看我妈。因为她没有探监证,我们花了点儿时间,到第二轮才进去。
    我妈坐在玻璃窗另一边,显得衰老单薄,和被捕前神采飞扬的样子相比,已经是判若两人了。所幸她有信仰支撑,精神还没有完全垮掉。
    周蔚一见到她,就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阿姨,你怎么了……你身体好不好……你可要好好保重啊……”
    我妈也呜呜地哭了起来。她的眼泪就像锥子一样,把我心里扎得直滴血。
    我妈在工作上干练强势,但在家里从来都是被我爸给保护得好好的。现在要她一个人呆在高墙电网后面,每天拼着命完成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手工任务,吃粗糙的饭菜,连买个东西都要精打细算不能超过配额……我只要一想起来,连吸气仿佛都是疼的。
    “儿子,”我妈在电话那头呜咽着对我说道,“妈妈这些天一直都睡不好。我自己的事是一方面,可我更担心的是你爸爸。他上次来的时候,我看他老了好多……儿子,妈妈求你,你就跟周蔚结婚了吧……妈妈现在也没什么别的盼头了……我和你爸爸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你过正常的日子,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我妈再也忍不住,早已年过半百的人,却伏在台子上嚎啕大哭……
    我曾经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只要我跟萧雨梧坚持下去,最终总会得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
    现在,生我养我的母亲在牢里失声痛哭,唯一的乞求就是要我放弃自己曾经的信念。她和我的父亲,是这个世界上跟我最亲的人。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我没有任何资格跟我妈在这时候讨价还价。
    回到我和雨梧的家,我把屋子收拾了一遍。虽然很久不碰炉台,可我还是做了一桌子的菜。我不是不会做饭,只是雨梧太惯着我了。
    雨梧拿着筷子,根本就吃不下。他埋着头,眼睛里全是泪水,止不住地往下一串串滴着。许久,他抬起头来望着我,说道:“哥,你结婚也没关系,我等你。”
    我伸手过去,摸他的脸颊,吻了他的额头一下,沉声说道:“那样会害了你,也会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
    “我不在乎……我就是愿意等你……”雨梧把头埋在我怀里,紧紧抓住我的衣服,低声抽泣着。
    “我在乎,”我掰起他的肩膀,看着他,“我会有老婆跟孩子,我不能一边伪装成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一边跟以前的恋人偷情。雨梧,一旦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就必须对它负起责任。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对你也不公平。我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还是要分手。”
    “我能明白的,哥,你别赶我走……我不会要你天天陪着我的……你只要偶尔看看我就好了……”雨梧已经哽咽到说不下去。
    他的个性从来都很坚强。我想,他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是在我面前流下来的。
    强压住心中极剧的钝痛,我拿出对付别人的麻木面孔,任雨梧再怎样哭泣、哀求,我也不愿退让一步。
    拿热毛巾给雨梧擦了擦脸,我便离开了家门。
    开车在深夜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前进着,我再也压抑不下去,捂住嘴巴哭了出来。
    八月底我就和周蔚匆匆忙忙把婚礼办了,而且她很快地怀了孕。听说照片儿出来是个男孩儿,我爸跟我妈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搬了家,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雨梧的消息了。
    对于周蔚,我觉得她就和楚鹏一样,像是我的兄弟姐妹。我对她的感情跟对雨梧那种完全不一样。当雨梧在我身边的时候,他的周围似乎会产生一股强烈的电流,让我激动、颤栗、不能自拔。可是当周蔚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最多只能感觉到一种亲情的联系。
    但我和雨梧还是走上了同志圈儿里常见的老路。在现实面前,我们这种感情就算再深刻,也终于低头了。
    我曾想给雨梧留点儿房子或者其他的,可是我也知道他的性格。提了两次,也就作罢了。他只会接受我给他的东西,可前提是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把自己的物品收拾进了一个大箱子,就像第一次见我时那样,在满室的阳光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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