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馥解语

第23章


  看看挂表,葛棠决定下楼买菜,去给她姐做晚饭。才进超市,手机就响了。
  百岁的磨牙声在电话里也很清晰,“你干嘛去了?”
  葛棠直接扔下购物筐,转个身出来,“楼下等你呢,你不说回来接我吗?腿都直了也没等着你。”
  他低咒了句什么。
  葛棠以为能等来个怒火中烧的性格汉子,结果远远跑过来的,还是那个笑嘻嘻的小痞子,不由啧啧称奇,“您这脾气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百岁哑笑,“那么多废话。”揽着她朝停在对面的一辆越野走去。
  那车里钻出一个笑弥勒样的男人,圆头圆脑的,乍看猜不准年纪。葛棠认出是前些天一起喝酒的人,百岁称他板二,倒也没说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板二也记得葛棠,笑道:“我瞧着是你们丫头,黑灯瞎火的,怕上前去把人吓着。”招呼过后问百岁,“怎么着,你开还是我开?”
  百岁拉开后座门,“你开,我给她讲点儿事。”
  葛棠一头雾水被他拉上车,乖乖地就准备听讲。板二开了车却没完没了地说起段子来,绘声绘色的,全说是身边某位某位的经历,让人听得辩不清真假。有趣倒是真的。
  百岁聚精会神——他尤其爱听这类传奇色彩浓厚的段子。
  葛棠一直惦记着百岁要讲的事。瞄一眼路牌,车子已开上京承高速十多公里。
  板二又一段子收尾,闲聊了句不相干的,“今儿没顺部车出来?这要不是我赶巧去河北,你们打算怎么走啊?”
  百岁答得利索,“就不回去呗。”
  葛棠心说那我不白等一下午了,眼皮跳跳,忽然明白百岁要带她回哪儿。
  像在验证她的猜测,板二在前头咂咂嘴,道:“饿了。一想起你们八爷的熘肝尖儿,一点不夸张,我这儿直吞哈喇子。”
  百岁听了很解气,“叫你丫蹭点儿。一会儿还不到我们家落脚,估计且吃不上饭呢。”
  板二说:“那真的。不过也没法儿啊。”接来咕咕囔囔尽是牢骚抱怨。
  具体人和事葛棠也听不懂,倒是被他那句饿,引得肚子共鸣。所幸越野车马达声不小,这不太优雅的空腔声大概传不到前排外人耳中。
  坐她身边的百岁肯定是听到了,歉意地笑了笑,搓着她肚子解释道:“全怨这老哥,要不早来接你了。饿坏了吧,忍忍,马上到了。”
  板二从镜子里白眼他,“你倒知道疼人,里外里又把我骂进去了。”
  葛棠一笑,胃里蹿了气,更觉饥饿难忍,后悔早没在家垫个底儿再出来。
  百岁讽刺她全身没几两肉,还挺知渴知饿的。
  葛棠说:“就是因为没肉,才不扛饿。”
  百岁不同意这理论,“合着板二爷还能拿自个儿身上脂肪充饥?”
  板二可不嫌寒碜,“你别说,真能。”于是讲起八几年他和朋友去俄罗斯倒货,被困在大雪地里如何空腹熬过三宿两天的神话。
  这个段子很长,一直讲出了北京辖区。
  在一个街灯明亮的岔路口,葛棠跟着百岁下了车。板二没熄火,趴窗口对百岁说:“带个招呼给大亮啊,我这儿晚些日子府上拜会。”
  百岁挥手,“没事儿别来了,来了我们还得请你吃饭。”
  板二骂他不局器,驱车走了。
  葛棠忍不住这一路的好奇,“这人到底多大岁数啊?”
  百岁算了一下,“比我爸大一岁。”
  葛棠瞪眼不信。
  百岁笑道:“看他少兴是吧?待会儿你看看大亮,跟妖怪似的。”
  葛棠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种方式跟百岁回来,在她的理解,简直就像被特地带来见家长的一样。而她还穿着昨天的牛仔裤,头发晚上洗完没干就躺下了,里翻外翘像不良少女。
  可能商家更待见不良人士。
  她想问百岁,自己是什么身份见商亮,又怕百岁嫌她大惊小怪。
  必然是葛萱的妹妹吧?
  胡思乱想的几分钟过得飞快,却是百岁等人的极限。他跟板二说到这儿了有车来接,迟迟没见着,顿时犯了酸性,打电话大呼小叫。
  这边话还没说完,一辆车开着极亮的大灯驶来,灯光里灰土腾腾。
  葛棠捂着嘴,退后了几步。
  百岁也拿巴掌在脸前扇扇,对电话说:“行了,来了。”
  车以呼啸之势冲过来停下,司机跳下来,满脸痛苦,“……路上拉肚子。”
  百岁眼神责怪,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用指头指了他一下,扭头示意葛棠上车。
  葛棠站在车外仰望着,在百岁迭声催促下,才登上这很多人一辈子也坐不到的车种。
  她听姐姐葛萱说过,商家正业是做保安押运的,但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运钞车接站。葛棠自认见识多,态度也比一般人淡定,但坐在这车里也挺不坦然的。除了稀奇和兴奋,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怪异。
  百岁一直跟那小个子司机问东问西。葛棠几次想跟他说话,眼神相对,他也并没理解,或者说,没理。
  车就那么一路开到了传说中的流氓世家。
  满院的杏树,沉甸甸青果子压弯了枝杈。百岁进院就跳起来揪了一枚,塞给葛棠玩。
  葛棠掐着颗青杏,毛茸茸扎手,另一手则被百岁握在微潮的掌心里。
  院底房间灯火通明,门窗大开,隐有声响传出。葛棠不确定地侧过头看了看百岁,“你爸知道你回来吗?”
  “他不知道你跟回来。”百岁说着挠挠后脑勺。
  这憨傻的动作让他做得流里流气也不容易。葛棠光顾着佩服,举步间已被他牵至房前,顺着敞开的房门进屋。
  一个男人盘腿坐在沙发上剔牙看电视。
  长相忠厚老实,身材魁梧,和百岁完全是两种类型,很难想像是同一基因产物。
  但在这个家里,也只商亮可以有这种悠然范儿。
  斜眼看见儿子进屋,也没太大反应,倒是在看到葛棠之后,撂下了腿坐直身子,不避讳地打量。眸光烁烁中还带那么一星疑惑。
  百岁说:“萱姐她妹。”抬手指向商亮,想想又觉得别扭,随意点了一下,“我爸。”
  葛棠咧咧嘴唇,“叔叔好。”头一回感觉礼貌得这么难受。
  商亮反倒自在了,“哦——萱儿她妹妹,叫葛什么来着?”
  百岁抢着答,“葛棠。”不停闲儿地嚷嚷,“你是不是吃完了?不是叫你等我回来吃吗?”
  商亮理直气壮,“饿了。”
  百岁很无语,“你忒不讲究。”
  商亮不认罪,“你也没说有客儿来啊。没事儿,你八叔还在厨房拾掇呢,要吃什么自个儿去跟他说。”招呼葛棠过去坐,“我和……叫什么来着?”他问葛棠。
  葛棠自报姓名,又说:“叫小棠吧。”
  他点头,“嗯。我和小棠说说话,你去张罗吃的吧。”
  “别介。”百岁掇了张凳子坐到父亲对面,“我先跟你说点事儿。”
  商亮二眸一凛,面色戒备道:“闯祸了。”七分笃定三分怒。
  葛棠失笑,心道百岁这孩子真够不省心的。
  百岁居然迟疑了,搓着后颈,低头,眼仁斜瞄下葛棠,含糊说道:“也不算闯祸吧……”
  商亮一脚就踹翻了面前的黄梨木圆凳。
  百岁训练有素,闪躲速度奇快,居然毫发无伤。
  商亮也没追杀,插着腰浓眉倒竖,“回来一次给我添堵一次,越活越没劲!”
  百岁被骂得笑出来,慢条斯理拉了葛棠的手,“得,咱走吧,我领你出去吃。”
  葛棠被这一串突发事件弄得心惊肉跳,明知百岁这一举动是演戏,也没顾上反抗。
  暴走的家长忽地哑了。
  百岁回头逗他,“哎?真把我逐出去啦?”
  商亮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二人交握的手,“百岁儿你说说你闯什么祸了?”
  百岁得意地举起他父亲的视线焦点,食指尖几乎碰到葛棠的鼻尖,“我把她睡了。人家让我负责。”
  不得其法的先斩后奏
  那真是一场混乱。
  在很久之后的葛棠的回忆里,还如梦似幻得全不像真实发生过的事。
  后来百岁说,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平时看她的优哉游哉很不顺眼,就想刺激刺激她。
  这孩子深思熟虑说出来的话,可信度肯定没多高的。
  其实葛棠当时只吓了一跳,真正受刺激的是商亮。
  还端着严父教子范儿的商亮,没料到局面来了个180度颠覆性逆转,震惊得他老半天都呈石化状态。
  百岁摇摇他肩膀,假模假式地请教,“爸,这种责,得咋负呢?”
  这种责任,商亮一般是不负的,但他绝对不会纵容儿子这么干。
  问题是他没经验,于是继续石化。
  百岁咭咭地笑,还朝葛棠飞了个无比之骚的媚眼。
  这其中最尴尬的就是葛棠了,挣着百岁的手挣不开,一张小脸烧得快要下火。
  百岁哄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一声地道的店小二膛音嘹亮地传来,“我说~这都站着干嘛呢?”
  百岁回头灿笑,“八叔~”
  “哎——”被唤做八叔的男人享受地应声,走近来问,“百岁儿多阵子到的?”
  葛棠趁百岁分心的工夫收回手,揉着生疼的腕子,望向那位八叔——背心短裤,肩膀上还搭了条毛巾,像是刚从公共澡堂子出来。
  百岁手里空了,不满意地瞄一眼葛棠,倒也没多言语,转向八叔扬起笑脸,“几天不见,八叔又富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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