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冬月弓凤阳天

来人说找到了碧海，可是我出去的时候，看见的却是黄桃。
    黄桃是被小正太他们派出去的人给抬回来的，看见黄桃的那一刹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几乎可以说是鲜血淋漓的人儿会是我在花苑见到过的那个女子。
    顿时她嫩黄色的衣衫几乎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胸前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正不停的吸取着她的生命力，口中还在大口大口的吐着鲜红色的血液。她无力的垂在一边的右手，那只我记得还是完好的右手，此时从血迹斑斑的衣袖间，我依稀看见了她五指的白骨……
    我忍不住一声低叫，吓得退后了一步，身后有一个温热的身体体贴的将我护在手臂之间。我回头去看，天弓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我顿时放松下来。天弓是有意愿想让我躲开眼前的血腥，可是我想起了在花苑里那个巧笑嫣然的黄桃，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我记得黄桃同我说过，融是学过医的，所以在看见黄桃的第一眼，他就蹲在她的身侧替她把脉。
    许是感觉到了融的存在，黄桃慢慢睁开了眼，她现在脸色惨白，还有不少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勉强睁开的眼，也不复先前的冷意，只余一片抹不开的死气。在看清楚眼前人的那个瞬间，眼睛里顿时闪现出了光亮来：“……师……师……”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要唤出独属于自己的那个称呼。在这样的时刻，她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意，不再考虑自己曾经的想法，不再叫他主人……她想要做的，只是像幼时一样，亲密的叫他一声。可是现在，她受伤实在是太严重，即使是用尽了气力，发出的也仅仅是那样的气流声。
    “保存体力，不要说话！”融当机立断，把一粒暗红色的药丸塞进黄桃的嘴里，继续认真的的把脉。不过半分钟的时间，融的眉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经脉尽断，气血倒流，五脏六腑俱损，失血过多……而且，身中剧毒……”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是我们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剩下的话是什么。
    大概是融的药起了了些作用，黄桃慢慢有了些说话的力气，虽然脸色依旧是一片惨白，但是眼睛恢复了一些清明：“……师兄，不要……不要管我了……咳咳……我的命……我的命怕是……”
    融不去理会他的话，从怀中掏出一个素色的布包，摊开来猜看出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他从中抽出一支，神情肃穆的□□了黄桃身上的各个穴道。
    我们帮不上忙，只能安静的看着。
    我看见津门站在小正太的身边，小正太低声的问了他一句：“怎么回事？碧海呢？”
    “死了！”津门恭敬的回答道，他们俩的声音都压得极低，可因为我就站在他们身边的缘故，因此能够清楚的听见他们的对话：“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就看见白术姑娘的剑刺穿了碧海的喉咙，最后掉下了悬崖。”
    碧海已经死了？对这个人我虽然真的有些讨厌，可是骤然听到了他的死讯，心里还是不禁一阵慌张。
    “死了？是不是确定？派人看能不能下到悬崖底下，找到他的尸体……这种人，最好要将尸体烧成灰烬才能让人放心……”小正太似乎是在怀疑碧海的生死，手掌微扬，吩咐津门去打探清楚。
    他话里的意思是有些不相信碧海是真的死了，非要找到他的尸体将他挫骨扬灰才放心。碧海真的有这样的可怕？或者说，小正太真的对这个人恨到了这样的极致？
    “陛下，他毕竟还是我的师傅，如果可以的话，是否可以将此事就这样平息？”施针完毕的融呼了口气，从旁边侍候的下人手里取过丝帕擦净手指，看着下人找来的太医给黄桃料理其他的伤势。似乎是在担心着黄桃的伤势，他的眉头在看见她之后就没有松开过，可是因为有武功的缘故听见了小正太与津门的谈话后，他还是开了口：“生死有命，既然黄桃说将剑刺进他的喉咙，我们就当他死了，如何？”
    “当他死了？”小正太一声冷哼，说完后看见我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一声：“我与他的仇怨，不仅仅是他一直利用我……他在教导我的时候，还不忘去联络四皇兄，否则的话他哪里来的容止一毒躲过了太监的银针探毒和太医的定期检查？弑父之仇我尚可放下，我也不怕他未死来皇宫刺杀于我，可是，对于引你归隐的冬儿姐姐他想必是恨透了，你能够保证姐姐的安全么？”
    我不知道小正太说这样的话是否是真心，也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是否还有其他的私心，可是听见他这样说，心里还是不自觉的被感动，顿时融成了暖暖的一片。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断不会让冬儿再受半分的伤害。”融清亮的眸子毫不迟疑的锁住我，用一贯清冷的声线道出他对我的承诺。
    他说，他不会让我再有半分的伤害。
    我有些想笑，虽然知道再这个时候有些不合时宜，可是笑可以忍住，心底的甜蜜却是半点也遮盖不了。
    这时，太医已经替黄桃包扎了身体上的外伤，起身朝天弓行礼道：“这位姑娘胸口中了一剑，身上还有无数剑伤，两外肋骨断了两根……胸口上的掌印恕微臣无法辨识，但是可以肯定是导致她经脉尽断气血倒流的根源……还有，她的右手……右手被蚀骨之毒侵蚀，化去了血肉……”
    她身上的伤看上去就是极惨，可是太医一一道明之后让人感觉更觉心酸。
    “……师……师兄……”黄桃的目光幽深得像是深林里的碧潭，投射出她对融所有的迷恋和不舍：“……你们不用再替我诊治了，我活不过今晚的……他的蚀骨之毒已经蔓延了我的五脏六腑，再也没有救了……”
    融低低的叹息一声：“白术，你又是何苦呢……”
    “师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对你有教养培育之恩，你断是不会对他……咳咳……对他下手的……可是，可我不同，我本来就是狠毒之人，忘恩负义又算什么……”黄桃凄惨一笑，仿佛是一朵已经凋零的花朵，再也没有了绽放的机会：“他以为我所有的武功都是他教的，我……咳咳……我必然不能赢他，可是……可是他不会知道，我已经是个死人，这条命已经没有了用处……”
    黄桃因为重伤，即使有融喂给的药丸续命，却仍旧是说得断断续续，我要非常仔细的听着，才能将事情了解个大概。
    原来碧海在将我抓住之后，黄桃便留了心眼，猜到他定会利用我逃走。于是，偷偷的在出府的必经之处等着他出来，然后跟踪他，然后乘他不注意偷袭。
    黄桃所学主要是毒经，武功远远不如碧海，但是她胜在出其不意，加上碧海之前被小正太的箭射中，出手缓慢许多，因此她还能支持一会。
    后来，黄桃在发现自己无法取胜而且毒术无法施展的情况下，心生一计，将自己的空门大开，然后化手为剑刺进了碧海的咽喉。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被他的蚀骨粉所袭击。
    我们现在才知道，碧海在喉咙被刺穿的情况下还没有断气，可是看见靠黄桃留下的线索寻过来的津门等人，他还是选择自己跳下了悬崖。
    “师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就要死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答应我一件事？”
    答应她一件事？不会是让融不要和我在一起吧？我小心眼的在心里嘀咕着，然后就听见融回答道：“好……”
    融的回答让黄桃脸上不自觉绽放出一个微笑来，我依稀又看见了再花苑里表演时的黄桃，那样的美丽：“……咳咳……谢谢，我想……我想让你偶尔想起我……想起那个在山上陪你看桃花……看桃花的师妹……”
    融朝她点头，我看着她濒死时那样满意的笑，忍住泪意挂着微笑靠过去：“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也还是要和你说话！好歹我还是你的先生……你……你在丹阳还答应我要带我去吃那家的粥的，我一直……一直记得的……还有，你如果不在，我以后……”
    我再也说不下去，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悲伤的声音。
    “先生……”这是黄桃在叫我，不再是那样阴冷淡漠，而是和在花苑一样的温暖：“有你陪着师兄……真好啊！而且……不会有我再捣乱了……”
    “谁说没有你的？以后不管我和融去了哪，一定将你带着，如果你……如果你不在了，把你的骨灰也带着……”
    ****
    师兄，你还记不记得，苏婵山的桃花有多美啊！
    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美的桃花了，因为不管那花开得再美丽，陪我看桃花的那个人不是你，花也就失去了美丽的意义。
    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们不下山，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如果你没有遇见她，你是不是还可以陪着我看桃花？如果我没有做这些事情，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是，现在我想清楚了，你身边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我。即使我们没有下山，即使我们没有受伤走散，即使你没有进青楼养伤，你们之间还是会有一千种相遇的可能。可是也正因为如此，你们之间才会有了我的存在，才有了我那样温暖的一段过往。
    师兄，苏婵山的桃花开了，你还会去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