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入心

向茜晓并没有回避田瑜深情的目光，换句话说，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田瑜这样不带任何掩饰地注视着自己，不可否认，她从来都是田瑜的焦点。“要我怎样说，你才会明白呢？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纠缠下去了呢？”向茜晓望向田瑜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睛，脸上流露出疲惫的神情。
    田瑜收起目光，突然改变了话题：“今天在亿威感觉如何？”
    “哎......真的和你说不通啊！”向茜晓郁闷地摇了摇头，喝了一大口水，“今天和接下来的三天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接受培训，你别再问了，我们现在是同行，不要过多交流彼此公司的内务，你这个老江湖应该懂规矩的。”
    田瑜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知道向茜晓又回到“小神女”的状态下了，他的心情也自然舒畅了许多：“我只是关心你，并没有兴趣知道关于亿威的任何话题，你不用那么谨慎和紧张，难不成换了份工作，还要和我划清界限？我可不许你干那么不地道的事情啊，也不看看是谁把你捧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现在羽翼丰满了，可翅膀千万不能硬。”
    听田瑜一下子讲了那么多话，向茜晓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人怎么还越挫越勇来着？看来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呀！“你放心，我这人特念旧，绝对不会忘记前辈您的知遇和栽培之恩，在您面前，我永远都是一个有待开发的项目。”向茜晓也来劲了，她一直都喜欢这样没有压力地同田瑜对话，“现在小的吃饱喝足了，不知前辈您再费了那么多口舌之后还需不需要再来点什么补充下耗掉的体力呢？”
    田瑜却害怕这样的谈话方式，因为每每如此，他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向茜晓压制住，搞得人仰马翻、狼狈不堪，于是他的面部肌肉紧缩，摆出一副冷峻的面孔：“晚餐结束了，那我们可以开始下面的约会了。”
    向茜晓一脸惊愕：“饶了我，行吗？我穿着紧身衣、踩着高跷已经整整十二个小时了，现在需要放松，极度放松，OK？”
    “嗯，这个拒绝我邀请的理由貌似还挺充分的，但是我这样的让步总该换来点什么吧？”
    只见向茜晓两个乌黑的眼珠“溜溜”地转着，突然又打个响指：“有了！呵呵，那就让我送你回家吧。”
    田瑜一时语塞，没想到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毫无生机地说：“走吧，我陪你把你自己安全送回家。”
    一路上田瑜也没敢和向茜晓说话，看她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不自觉就回想到三年多前S大的那场招聘会。
    那时这个小丫头还扎着个马尾，穿条背带裙，背着双肩包，腼腆地站在凯澜的招聘台前，先朝他们微微地鞠了一躬，然后双手递上了简历，含笑站到了一边。
    田瑜接过简历，随手翻了一翻，竟然全部都是手写的，忍不住好奇起来，就按照封面上的名字，轻轻念了一遍：“向茜晓？”
    她闪着晶莹剔透的眸子，朝田瑜那个方向望去。
    爱上一个人需要多久，在和她对望的一霎那，田瑜方才明白，一眼，就足够了。
    “向茜晓？”陷入回忆中的田瑜此刻竟然喊出了心里的那个名字。
    “怎么了？突然叫我一声，吓我一跳。”茜晓目视正前方专注于开车，即便是自动档，她还是集中了自己全部的思想。
    田瑜被向茜晓从回忆拉到了现实中，也觉得刚才自己有点失态，怎么想着想着就从嘴里蹦出来了，连忙掩饰：“哦，我在试试你的临场反应呀，看看你遇到突发状况时会怎样。”说完，田瑜都感到有些心虚。
    向茜晓没有察觉出丝毫，甚至以为田瑜就是故意逗着她玩，也就没放在心上：“得，看我的测试结果还满意不？”
    “还不错，虽然言语上显得有些紧张，但操纵方面挺好，没有被我干扰，甚至都没看我一眼。”田瑜越装越像了。
    “哦，总算快到了。”向茜晓似松了口气，“还以为有辆车能轻松点呢，可瞧我这模样倒还不如打车方便，最关键的是我还是个路盲，郁闷啊。”
    “呵呵，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想和我多待一段时间，所以才走远路的呢，原来你是不认识路啊。”田瑜这话怎么听都会让向茜晓极度不爽。
    可现在她没法把过多的经历放在推敲田瑜的只言片语上：“其实我是进了这条路才发现自己又绕了，因为平常你从琴调送我回来的时候都是右转进来的嘛，今天我偏偏左转了，哎，终于发现我最大的弱点了。”
    “左右不分吧？其实两边都可以走的，只是左边更远些。”说完以后田瑜爆笑，他最喜欢看向茜晓犯错时的样子了，她那种无奈加无辜的表情，就使得自己想要充分展示英雄本色，“要不你歇歇，换我来开？”
    “去去去，到都到了，你还瞎掺合啥呀！下次你能不能别用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来面对无助的我呀，超没劲的！”向茜晓将车缓缓驶入小区内，找了个空位停下来。
    “其实你开车挺稳的，就是平时坐惯了别人的车，不太习惯记路，这是新手的通病，开车时间长了自然会好的。”田瑜诚恳地说，“做任何事情都是循序渐进的，需要一个过程，再说你也认识到自己小小的弱点了，以后扬长避短就是了。”
    “你说我这个左右不分如何扬长呀，只能去战胜它！现在我又多了项‘记路’的任务，不过是自找的，只能硬着头皮扛下来了，下车吧。”说完向茜晓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对了，我到家了，你怎么回去啊？要不我送送你？”
    田瑜没想过向茜晓会关心自己如何回去，意外之余还是很欢喜的，笑着说：“不用了，待会我让小王来接我。你上楼吧，再憋在高跷里，你的脚丫非得废了不可，我到外面去等他。”
    “这样啊，小王从凯澜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吧，要不你上去坐坐，喝杯茶，顺便等他吧。”向茜晓第一次主动邀请田瑜去自己的小窝坐坐。
    这让田瑜再次感到了意外，而且是个大大的意外，他都有些乐不可支了，也不知道到底该客气一下还是该直接上楼。
    向茜晓见他没作声，知道他在犹豫：“走吧，只要别嫌我家小就行。”
    进门后，向茜晓首先踢掉脚上的高跟鞋，打着赤脚的她，看上去平稳踏实多了。然后招呼田瑜坐下，便转身进了厨房，“你喝点什么呢？茶、咖啡还是橙汁？”
    田瑜又盯着那巨幅字画看起来，“别那么麻烦，给我一杯水就行。”
    不一会儿，向茜晓就拿着一瓶矿泉水走了出来，“怎么，还在研究我这背景墙啊，呵呵，那可是我的封笔之作。”说完心底深处隐约有些生疼。
    “我早就想问你了，好好的女生为什么会选择练颜体呢？我看大多数女孩子都是偏爱清瘦的柳体和停匀的欧体嘛。”田瑜拧开水，喝了一小口。
    “嘿，你现在对书法还有些研究了嘛，还知道了几种字体。”向茜晓坐进沙发，“颜书的千变万化能让人进入一种内敛的感情世界，情和气皆横溢，正体现了颜书的大气，所以颜书练起来就更加淋漓尽致、更能令人敞开心扉。颜体给我了更大的想象空间，让书法变成了我曾经的一种生活方式。在挥毫泼墨的同时，静静看着墨汁在纸上自由扩散，会让我感到无拘无束的伸展与妖娆。用书法写心情，用平静的心情去远离尘世的喧嚣、远离某些可怕的念头。”
    田瑜坐在一侧静静地听着，谈起兴趣爱好时，“小神女”又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如此与众不同，美丽的眼睛和那精致的五官，勾勒出如皎月般迷人的脸庞，紧绷的肌肤没有一分多余的脂肪，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显示着一个年轻而旺盛的生命、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花、一股神秘却极富诱惑的魔力。
    田瑜的沉默多少让向茜晓感觉到了尴尬，关于书法的话题其实并不是人人都感兴趣的。“哎呀，明天不能穿那高跷了，着实累人啊，脚都肿了。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们男人呢，至少在穿衣打扮方面比女人省事多了。”向茜晓怜惜地看着自己红肿的双脚。
    “家里有热水吗，我去帮你打一桶过来，先泡泡脚，舒缓一下被挤压的神经，会好很多呢。”田瑜语气里带有明显的心疼成分，说完起身准备走进浴室。
    向茜晓连忙起身，“哎，我自己去，你不知道在哪儿。”
    “不用了，你坐着休息，这么丁点大的地方，还怕我迷路？”
    没出三分钟，田瑜把一桶热水提到了向茜晓的面前，“来，小公主，让我伺候你足浴吧？”
    “啊？你说什么呢！小王怎么还没有来啊，按道理早就应该到了嘛，你是不是该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啊？”从田瑜嘴里吐出的那刺耳的三个字，让向茜晓全身肌肉紧张起来：多少年了，没有人这样喊过她；又是多少年了，曾经视她为珍宝的那个人……
    田瑜看着向茜晓如此激动的反应并没有回话，而是将她的脚轻轻地放入温水中，在接触到她双脚的一瞬间，再次感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抖，他嘴角上扬。
    他温柔地轻托茜晓的纤纤玉足，细细地按摩着，如此体贴而细腻。蜷在沙发里的清丽女子浑然忘却了那可憎的高跟鞋，仿佛正踏在轻柔的羽毛之上。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望着面前的男子，眉如墨画、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总是流露出无尽的活力，似乎他从来不知疲倦、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瓣性感的唇......向茜晓突然间像是被蛊惑住了，一个有着小麦色肌肤的高个型男正在替自己洗脚，而自己却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想到这里她突然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田瑜一眼，她认为此刻她心里忽然有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窗外吹进凉凉的风，拨乱了向茜晓额前的刘海，田瑜似乎也感受到了微凉的气息，抬头看了看茜晓，她那头娟秀的细发在灯光地照耀下泛出黑珍珠般的光泽，那双富有灵气的眼睛微闭着，眼睛上盖着浓密的睫毛，给玫瑰色的脸颊投上了一抹淡淡的阴影，遮盖了她最朦胧的羞涩。
    田瑜终于没能压抑住自己呼之欲出的欲望，悄悄地探起身，将自己的双唇轻轻附上了茜晓的额头。
    向茜晓猛地睁开眼睛，却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应，她只是双手环在胸前，因为今天自己穿了一件V领的衬衣。
    这个举动又把田瑜逗乐了：“这回怎么没骂我是臭流氓了？或者现在的你心甘情愿被我俘虏了？”
    “你想都别想，不带这样偷袭别人的啊！不是看在你伺候我洗脚有功的份上，我一定要好好和你算上一笔。”向茜晓故作正经地说，其实心跳正在“噗通噗通”地明显加速中。
    田瑜用毛巾仔细地擦拭着向茜晓的双脚，得意地笑着：“那我以后一定光明磊落地正面进攻，请领导放心。明天别穿那么高跟的鞋了，这样憋一天你这两小嫩足如何受得了啊？再说了，本来就1米7的人，加上高跟鞋不是明摆着给人压力嘛！”
    “嗯，知道了，明天穿回平跟鞋。”向茜晓抬头看看墙上的钟，“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吧。”
    “行，那我走了，你洗个澡也早点休息，明天开车小心点，不认识路打给我。”田瑜放下卷起的袖子，起身准备出门。
    向茜晓也跟着来到了门口：“你路上小心点，还有我告诉你哈，什么进攻不进攻的事压根就没戏，BYE了。”说完就准备把门合上。
    田瑜用手撑住了门，用挑逗的眼神望着向茜晓，略带“邪恶”地说：“你再不妥协，我今晚就吃了你。”
    吓得向茜晓使命关上了门，然后靠在门背后，深吐了口气，刚才温馨的场景又在眼前回放：其实自己从开始就没有讨厌过他，只是，只是在错的时间遇上了而已。
    此时一阵悠扬的铃声响起，原来是向茜晓的手机，来电是“无号码显示”，但她非常清楚是谁打来的，于是用极致温柔的声音接起：“喂，老哥啊。”
    可电话那头却没有任何回音，向茜晓又重复了两次，还是没人答话，她以为信号不好，便跑到阳台上大声地说：“老哥，你别耍我啦，你知道现在这里几点了吗，夜深人静，怪吓人的呢。”
    这次电话却突然被挂断了，向茜晓的神经立马紧张起来，迅速回拨向煜晓的手机，可响了很久都没有人听，她又连续拨了三个，还是一样的结果。向茜晓急得都快哭了，要知道哥哥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如果他在治疗中的话，就会把手机转入语音留言信箱，这些早就和向茜晓沟通好了的，可今晚怎么了呢？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向茜晓拨通乔伊的电话，带着哭腔说：“乔哥哥，我找不到我哥哥了，我找不到我哥哥了，怎么办啊！”
    正搂着不知是第几任女朋友在SUN FLOWER BAR里喝酒的乔伊从向茜晓的语气中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做为向煜晓最好的哥们，他非常了解这两兄妹之间的感情，套用一句琼瑶阿姨的俗语，绝对可以用“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决”来形容，哇塞，怎么有“乱伦”的嫌疑。
    乔伊真佩服自己竟然在这样紧要关头还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甩开身边美女的胳膊，飞快地冲到门口，“茜晓，你别着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啊，你好好和我说说。”
    听完向茜晓的叙述，乔伊反而倒松了一口气，碰到问题后男女的想法总是会有很大的差别，至少这在乔伊看来不算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或许向煜晓的手机忘记带了又或者在外面喧闹的环境下没有听到。但他现在需要安慰向茜晓，只好装作很着急的样子说道：“茜晓，我打给煜晓看看，你先别胡思乱想，待会我给你电话，你耐心点等一下啊，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刚放下电话，“无来电显示”的号码就立刻打入向茜晓的手机，一腔温暖的声音传来：“丫头，你给我打电话了呀？怎样，车子还喜欢吗？”
    “哥哥、哥哥，你终于接我电话了啊！”向茜晓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呢，刚才你打来怎么不说话呢？你可从来不和我开玩笑的呀。”
    向煜晓爽朗地笑了笑，“我刚才没有给你打电话啊，是你给我打了四个。我的手机正好放在办公室里充电，但中心又临时通知要开个会，所以就没能接到，不好意思啊丫头，让你担心了。”
    不是哥哥打的？那会是谁呢？一般这种“无来电显示”的号码都是境外的，可在国外除了哥哥就不认识其他人了呢，不过总算是一场虚惊，倒也算了。向茜晓躺在沙发里，想着哥哥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之前哥哥还在国内，每每当他们走在大街上时，总被人误会成情侣，换作别的女孩可能会连忙解释，而她却更加环紧哥哥的胳膊，脸上漾开幸福的花。“哥，我真的想你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呵呵，我也天天在想你这个小丫头呢。不过短期内我还抽不出空回来，最快也要等个一年半载吧，不过等我回来看你时可别嫌我啰嗦啊。”在向煜晓的人生字典里，妹妹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你还没有回答我，那车怎么样啊？乔伊那天给我打电话，说你要买车，我就帮你选了个颜色，至于车型配置什么的都是乔伊包办的。”
    “哥，你真好，车子我很喜欢，可是你的钱不是要用来……”向茜晓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她又立马想起了哥哥当年和那女孩分手时的情景，于是她没有再继续下去。
    “你只管安心地开好车，别去想什么钱不钱的，再说我出国的目的之一也是想要赚更多的钱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呀。”的确，出国的另外一个目的是想要忘记那个女孩，那个和向茜晓一样调皮、可爱却又柔情似水的女孩。只是这人世间的事情，说忘就能忘的吗？“丫头，我这边来了个病人，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你那应该很晚了，乖乖的，早点休息吧。”说完就挂了电话，估计是病人的情况比较紧急。
    向茜晓把手机捧在胸前，满足地笑了。
    这个城市的上空继续吹着凉凉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