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沙谣

9 自古福事无双至,江山美人只择一


虽然抢马确实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但是至少三天后,越思狂赶到了樊城。
    就在城门口,遇上了三队人马,齐齐跪着,“恭迎将军。”
    越思狂回瞪何其,后者很无辜,“不是我,我一直和你一起,哪有时间通知她们?”
    “已经被除了官,夺了权的将军,你们倒也跪得下?”越思狂扫了地上的人一眼,直接略过她们,顺便把何其一起丢了,催马就往内城赶去。
    “将军似乎有急事?”地上一个女人站起身,问道。
    “可不是,十万火急。”何其拍了拍自己一身风尘仆仆的衣服,真是造孽,跟了她这么多年,倒还真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晚上想好好睡个觉,醒过来就发现被她扔在了马背上。越思狂这个家伙,还真是铁打的,五六天都没睡觉了,怎么也没见她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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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将军,没有拜帖,留王不见客。”
    越思狂沉下了脸,她五天没睡觉,六天没见到南君谣,现在,还是一肚子的火气。
    “思狂,你,你回来了,你怎么在这里?”惊喜的女声传来,越思狂被人抓着双肩不住摇晃,“你够了,再晃我就翻脸了。”
    “我今天来看望王姨,没想到会遇上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望?她怎么了?”
    “病重,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朝,母王其实也很后悔,只要你回去,一定会官复原职的。”
    “什么病?”
    “说是陈疾复发。你…”
    “带我进去。”
    那刚刚的侍从躬身在前面带路,大王女一直到进了院子才反应过来越思狂好像什么都没回答她。
    “你什么时候回朝?”她又问道。
    “怎么,不要我和亲了?”
    “确实不用了,算你运气好。那十皇子…”
    “回去了?”
    大王女摇头,“跟那个邵青走了。”
    “郡王她准了?”
    “发现的时候人都没了,听说那个邵青身边一向就有不少年轻男子,也不知道给十皇子灌了什么迷汤,居然就随她走了。本来母王看中她的才华,想留她下来入朝为官,甚至想把小六配给她,你也知道,小六就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中原那边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可是没反应,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知道是打得什么主意。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无所谓了,还是没时间在理。”
    说话间,便到了主院的卧室,“你不进去吗?”
    越思狂摇头,“我找人。”
    没等大王女发问,她已经走开,出了主院,抓了个小侍,“你家最近,有新来的客人吗?”
    “没,没有。”
    “一个都没有?最近才住进来的?”
    “这个,我不太清楚。”
    越思狂松了手,难道说他没有被带到留王府?
    她回到主卧室,大王女正出来,“你上哪里去了?”
    “她醒着?”
    “醒着。”
    “我去看看。”
    “你不是刚刚还说不看,你找什么人?”
    “我正君。”
    大王女盯着她的背影,正君?怎么失踪了几个月,倒是弄了个正君出来?她不是死咬着那个男人不放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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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王是先皇亲封的亲王,郡王的长姐。
    说起来,皇女才有资格被封亲王,留王作为前西荒郡王之女,原本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现在的郡王,是留王的四妹,当年留王还是大王女的时候,和二王女争地厉害,却没想到,最后让自己的妹妹坐收了渔翁之利。
    越思狂对她自然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冷着脸行了一礼,细细看来,南君谣的长相,倒确实有点随她。
    “狂将军?”留王微微坐起身子,似乎很意外会看到她。“没想到会见到你。”
    “留王殿下,我来,其实只是想问你要一个人。”
    越思狂从来就是出了名的不敬,不管是对哪个,留王也顾不得她狂妄的语气,“怎么我府上有将军看上的人?”
    “南君谣。”
    留王重重咳嗽起来,“你说什么?”
    “好吧,我跟你说清楚了,你带了他回来也没用,他的我的人,一直都是,要是小君儿不介意跟了我姓,我很愿意让他把这个南姓给除了。”
    留王气得不轻,“他是我的长子。”
    “哼。”越思狂翻了个白眼,“是吗?设计利用来除掉自己眼中钉的长子?”
    留王坐起了身,怒道,“别说他还没找回来,就是回来了,你也别想得到他,他是我的儿子,我说让他嫁谁就嫁谁。”
    越思狂却无暇注意她后半句话,“你说什么,他还没找回来?”难道她猜错了,还是路上错过了?
    越思狂丢下那留王就走,留王大声唤过侍从,“谁让你们放越思狂进来的?”
    “她,她和大王女一起来的。”
    “梁因还没回来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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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主子,你还好吧?”南君谣从药铺出来,梁因担心道,没想到他居然怀孕了。
    南君谣摇了摇头,“我没事。”
    之前他吐得厉害,所以耽误了行程,越思狂赶路赶成那个样子,其实也就比她们晚出发了一天,结果现在,两人还在半路,她倒是已经到了樊城了。
    “那…”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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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思狂从留王府出来,就被大王女给架到了一边。
    “不是我不想回去。”越思狂叹气,“我受了重伤,武功全失,之前还失忆,现在还没全想起来,真的已经不能再做将军了。”
    大王女狐疑道,“真的?”
    “假不了。”
    “恢复不了?”
    “我看过大夫,她说我已经不能再练武了。”越思狂煞有其事地叹气,像是无比悲哀,“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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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留王向郡王交了张奏折,要让自己流失在外的儿子回家认祖归宗。
    郡王朱砂笔一挥,披了下来,立为留王世子,不过顺带着,又下了另一道旨意。
    念在前狂将军为西荒立下的汗马功劳,对其当日拒绝和亲的举动既往不咎,又念其因公受伤,无法再出任将军一职,特将留王世子赐婚于越思狂。
    留王拿着那两道旨意,气得不轻,一回到留王府就咳嗽不停。
    “殿下。”
    “梁因,他还是不肯见我吗?”
    梁因默声不答,“他肚子里的,是越思狂的?”
    梁因点头。留王摇头叹气,“我要是不许他嫁,他一定会更加恨我,是不是?”
    “会不会属下不知道,但是小主子心里,只有越思狂是确然无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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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君谣并不知道自己要嫁的是越思狂,他只知道越思狂要成亲了,而他,也要嫁人了。
    他坐在喜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那个女人进来看到这样子的他,应该就会休书下来了吧。也许念着他现在这个无聊的世子身份,不至于休书,也该不会理会他了。
    他现在,只想好好地把孩子抚养长大,其他的,就都让它过去吧。
    那两个喜爹爹,几个小侍战战兢兢地伺候在一边,这个世子居然已经有身孕了,这下麻烦了,一会要是狂将军进来看到,会不会大发雷霆?
    虽然越思狂不再是将军,可她狂将军的盛名早已深入人心,所以一群人现在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说也不说瞒也不是。
    没多久,越思狂便推开了房门,南君谣头上盖着红巾,看不到她,那几个小侍却清清楚楚看到了狂将军的情绪变化。
    于是乎,樊城后来一直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言。狂将军娶了个未婚先孕的男子,新婚之夜非但没有大发怒火,反倒是欣喜若狂,几欲晕倒。据在场喜爹爹和所有小侍的推测,狂将军其实身患恶疾,没有能力传宗接代,所以郡王将这个不守夫道的世子配给狂将军,而狂将军自己,也因为能白得个娃而喜上眉梢。
    这个留言还断绝了其他曾经肖想过狂将军的男子的念头,虽然狂将军确实文韬武略,俊美无俦,少年英才,但是,谁愿意断绝了自己一身的幸福?
    当然,事实的真相往往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哄了一晚上,努力了一晚上,南君谣总算是暂时勉强相信了她,不过没关系,越思狂在他的小腹上轻轻抚摸,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让他相信她的情意。
    南君谣慢慢醒转过来,脸上有些泛红,“思狂。”
    她轻吻他,“睡得不习惯吧?昨晚一直在翻身。”
    南君谣有些苦笑着点头,“这个地方,我从没想过会回来。”
    两人的新房是在留王府,因为越思狂已经不再是将军,将军府自然也就不能回去了。
    “君儿。”越思狂叹气,“你母亲…”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而且,我永远不会原谅她。”
    “你知道?”越思狂奇道。
    南君谣低下了头,把脸埋在她颈间,像是在寻求些安慰,越思狂抚着他的背,“当年我已经七岁了,怎么会不知道?虽然爹爹不断和我说,那是二王姨的人马,娘一定会救我们的。但是,”他讽刺地笑了,“其中一个人掉了蒙面的布被我看到,我认得是她,我亲生母亲的人。”
    越思狂淡淡地叹气,他又道,“后来才知道,二王姨因为杀了她正君长子而被先王关起来闭门思过,算是彻底没了继位的希望。”
    “君儿。”
    “爹爹骗了自己一辈子,等了她一辈子。她却等到过了这么多年,才想到要来找我们。”
    “别想这些了,想想我们回了渠城,新开的铺子要卖什么?”
    “你说什么?”南君谣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将军了,以后,”越思狂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只能吃一辈子的软饭,让君儿养我了。”
    “你是说,我们回去,回渠城的家?”南君谣不敢置信道,她竟然,愿意放下这边的一切,随他回去。
    “君儿。”她抚着他的脸颊,“你不喜欢这里,我知道你喜欢渠城的生活,喜欢自力更生。所以我们回去继续开我们的铺子,你上次不是说也准备卖女子的衣物吗?我把你之前看上的另外两个铺子都买下来了,回去就等着你开张了。”
    南君谣张着嘴,她好心地替他合上,“真,真的?”
    “再真不过了。”
    “可是,我有能力做这么多吗?上次就…”
    “上次是因为梁因在捣乱,至于以后再有人来找你晦气,不是还有我吗?”
    南君谣沉吟许久,终于笑了,倚在她身上,“是啊,我还是喜欢渠城的生活,就是委屈狂大将军做我的伙计,实在是太浪费了。”
    “那你就每晚回家好好安慰我吧。”
    南君谣微微红了双颊,“我们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就走。”
    在这之前,她还得去和人打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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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回去吧,风大。”
    “还有什么关系,这条命,大夫都说拖不过今年冬天了。”留王看着不远处的人影,“至少,他现在很幸福了,虽然得不到他的原谅,至少,至少…”本想在临死前可以了却这个多年的心结,却终究,还是得不到他的谅解。
    梁因跟在她身后,听到她语气中的悔恨,也忍不住叹气,人生哪有后悔药可吃,一招棋错,终究满盘皆输呐。
    “梁因,你也去吧。”
    “殿下。”
    “算是替我尽心,你也帮了他那么久,就继续去帮他吧。虽然有越思狂在,他也不会再被人欺负了。何况,你不是说,喜欢上了人。”
    “殿下。”梁因难得扭捏起来,“谢殿下。”
    风烛残年的老人站在风口,心里暗想,还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自己居然也能这么有成人之美的心情起来,嘴角扯起一个苦笑,吐出几口血痰,她也时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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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走了。”城门口,几骑马停在吊桥前面。
    越思狂笑道,“你可以什么时候来渠城,也算是来替君儿捧捧场,多介绍点肥羊来给我们宰。”
    大王女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要不是昨晚上我派来试探你的人告诉我你是真的武功全失了,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也不会放你回去。”
    “现在相信了,那我们走了。”
    越思狂策马回身,几骑马以无比缓慢的速度前进,后面的马车里,过了会探出一个脑袋,“我说你昨晚怎么任人打也不还手,原来是故意骗她的。”
    “不然她哪这么容易放过我。”
    “狂将军倒真是舍得。”
    “梁因,你又跟回去干什么?”
    “公子答应了,我还是他的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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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渠城新开了一家成衣铺,铺子的老板是个大肚子的孕夫,这天衣铺开张大吉,放完炮仗,略有疲意的男子在身边少年的搀扶下,正要进内堂去休息。
    门外却来了一批女人,骂骂咧咧地进来,看着衣服,却东挑西捡,一会说这个料子太粗,一会说这个样式难看。
    飞儿怒骂道,“你们来干什么的,如果是找事的,就最好快点滚出去,不然…”话没说完他就被人一推,向后跌去,眼见着就往南君谣的大肚子上撞去。
    南君谣被人揽住带到一边,他自己也被人接住,“飞儿少爷,你怎么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
    飞儿飞快地站直身子,对接住他的女子怒道,“你别以为帮我一次我就原谅你了,我告诉你,梁因,我不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
    “可是公子答应了。”
    “公子说我的婚事我自己决定。”
    两人还在争执,越思狂看着那群女子,“谁让你们来的?”
    一群女人不住瑟缩,不是说这铺子的老板只是个男人,怎么没说有个气势这么厉害的妻主撑着腰?
    “梁因。”
    “做什么?”
    “带她们去公堂吧,我们还要打开门做生意,没空理这些人,就说之前她们放火差点烧死你。”
    “不要,不要,”一个女人拉住她,“不是我们姐妹干的,是赵家的大小姐给我们钱让我们放的。”
    “梁因。”
    “听到了。”梁因吆喝过店里的其他伙计,几个人麻利地把人绑起来往外拖去,“一会到了公堂上也这么说,都往那个姓赵的身上推,我保你们没事。”
    飞儿见她出去,对南君谣道,“她做事不靠谱,我也去。”话没说完就跑了出去。
    南君谣轻笑,“看来今年过年前,家里可以办喜事了。”
    越思狂不满道,“没想到,你的桃花债居然还没结束。早知道那天我就不该扔她出去,直接揍到她瘫痪拉倒。”
    “她是气我抢了她的生意,故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南君谣走到柜台后面,店里的人走了大半,还是他先顶着,“就我这样的,除了你这种审美观不正常的,谁会喜欢?”
    “你相信我了?”越思狂惊讶道,走上前,还以为他要很久才会相信她。
    “你都放下了将军的身份,不顾一切地随我,甚至把你以前的得力手下都带回来给我做伙计了,我还能不相信吗?”南君谣轻笑,她的情意,分分不假,他以前怎么会错认了?
    “是她们自己要跟着。”那天回樊城在城门口遇上了,结果回来时就死死要跟着不肯走。不过也好,白干的伙计,不要白不要。越思狂走到他前面,正好店里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娘,搀扶着一个同样年迈的男子。越思狂迎上前,熟练地招呼起来。
    南君谣嘴角一直挂着笑,狂将军果然是个可塑之才,不过几天,就像模像样了。
    看着那对恩爱的妻夫,他心里暗想,现在,他不会再患得患失,一定会和她幸福地到老,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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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你,我愿意收起戎装,从此市井之地,布衣之身,袖手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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