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谣

    三十八
    沈小眠同颜夏赶到时就看到这幅画面：青执书抱着浑身是血的紫衣张口喊着什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秦若兰坐在地上，呆呆看着痛不欲生的青执书。
    沈小眠惨叫一声，滚鞍下马，同云落珣急急奔去。颜夏也脸色瞬间惨白，方要下马，被玉疏竹一把揽进怀里，他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恐惧：“小颜，别去，求你……”那么血腥残忍的场面，她怎能承受。
    颜夏奋力挣扎，已是一脸泪水：“公子，是我求求你，你让我去，去看看紫衣姐……”一直奋力挣扎着，最后力气用尽，扔无力的恳求：“公子，我只求你这一件事，你让我去吧……”
    玉疏竹紧紧拥着她，不让她回头去看身后的生离死别，亦用恳求的语气道：“小颜，你听话，乖乖别动，沈小眠已经过去了帮紫衣看病了，待紫衣醒过来，我就允你去见她……”
    颜夏终于静下来，泪水却将玉疏竹前襟全部打湿。看着眼前的沈小眠由惊恐到绝望再到摇着紫衣泪流满面，青执书忽然能发出声音了，先是自喉咙间压抑的滑出一声嘶吼，接着，便是如兽类低鸣般的呜咽。张了口，声音嘶哑的连他自己都认不出：“紫衣，我可曾说过，我爱你？”用嘶哑到近乎失声的声音不停的重复：“紫衣，你知不知道，我同你说过没有……我错了，你醒来啊，我哪儿也不去了，安安静静守着你，守着南越，你醒来啊……”
    等到失去了，他突然明白，什么对他是最重要的，纵然有了整个天下，若身边与己执手的不是心理的那个人，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已经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身后的滔天巨浪中走出紫衣的莫息，海浪瞬间平和，海风也静下来，无数的鲛人唱着《月色谣》，平和温暖一如古老的安抚：
    明月相伴兮与君尽觞
    大海如歌兮族人共唱
    昨日之日兮与君同行
    今日之日兮痛哭断肠
    故乡渐远兮终不能忘
    故人渐离兮心中惶惶
    高声呼唤兮四面不闻
    心泣锥血兮远走何方
    故人故去兮我心惆怅
    涕泪泗流兮衣衫褴褛
    人生赳赳兮勇赴黄泉
    我生凄凄兮在世悲怆
    神灵眷佑兮开我道路
    伴君前行兮共赴幽冥
    求生求死兮均不可得
    死生契阔兮与君两隔
    明月昭彰兮生死难决
    瀚海滔滔兮舟子不存
    君往幽冥兮莫顾当年路
    生本无情兮何盼有来生
    不念来生兮不念往日
    君欲超然兮君已超然
    生亦何欢兮死亦何苦
    无悲无喜兮如月冰凉
    如月冰凉兮泪水成珠玉
    清泪成珠兮落入水中央
    神灵顾念兮蹈海来与我
    携君同去兮逐波赴苍黄
    莫息于歌声中，一步步走近紫衣，笑笑的看着她：“我说让你同我回到大海里，你偏要守着他……”他看了青执书一眼，青执书周身一震，眼中痛苦又增三分，却无奈的大笑起来。
    青执书啊青执书，原来她竟是这样爱你，你的心哪儿去了！
    莫息抱起紫衣要走，青执书抓着她的衣袖，口里已说不出话来，却用坚决的目光制止莫息。
    莫息哼笑一声：“你都把她害成这样了，死了也不放过她？青执书，鲛人要在海中才能安息，求你给她最后的安宁！”
    青执书的眼波绝望的晃动一下，抓住紫衣衣袖的手忽再也使不上力，一点点一点点滑下来。
    莫息同鲛人们反复唱着《月色谣》，消失在海浪中。
    半月后。
    秦若兰已携避水珠返回中原，可惜竟是不能救回叶天师——避水珠是不能用的，中原最终也没能摆脱一回混乱，各派已是蠢蠢欲动，二月阁应付各派势力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而将自己封闭了半月的青执书也终于打开房门，胡子长的众人都差点认不出来，他对门外的沈小眠一众人虚弱的笑：“南越该有个新王妃了。”
    婚宴举办的仓促而盛大，青执书高坐在皇位山个，言笑晏晏向下面的臣子们敬酒。
    颜夏气得喘不匀气：“紫衣姐姐才刚……”
    沈小眠苦笑：“夏丫头，你不懂，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行尸走肉。”
    颜夏疑惑的看着她，玉疏竹随手夹口菜塞进她嘴里：“吃吧，不用你想那么多，你只管没心没肺的跟我怄气就够了。”
    云落珣细心地将一杯水递到沈小眠手边：“你也别太担心了，青执书再怎么伤心也是青执书，该怎么做他很清楚。”
    沈小眠低声“嗯”了声。
    云落珣又道：“小眠，等婚宴结束了，你同我回云外天阁吧，这儿不适合你。”
    沈小眠答应了声，又问：“式微……”
    云落珣止不住嘴角的弧度。调侃道：“噢，是呢，你可是想她了？”
    沈小眠微愠的瞪向他，云落珣忍不住笑开了，上扬的眉梢眼角，雪白的齿，沈小眠忽觉得，便是阳光，在这笑容下怕也要失色了。
    后面忽有个含混不清的声音传来：“人家早走看呢。”
    众人望去，一片讶然：“白蓝？”
    吃的正欢的白蓝塞满了食物，顾不得咽下去，冲众人笑笑：“我可是忙里偷闲来得哦……好久没吃这么多好东西了……”匆匆咽下食物，哽得咳了几声：“我先前回过云外天阁，式微早走了。”
    一直盼望的事发生了，沈小眠却觉得一阵失落。在爱情面前，谁不是胆小鬼呢？
    告别的时候依是个霞光万丈的清晨。忽然记起她们自二月阁告别的日子，那是还是三个人，现在却变成了两个……
    青执书派人来送他们，并未露面。然而众人心里却清明的很，他是在逃避吧，逃避一切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饶是前一天晚上该说的话都说了，沈小眠还是忍不住又一遍重复：“身体不好了马上来找我，到了玉府……”
    “到了玉府不要任性，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等沈小眠说完，颜夏便接过话茬：“眠姐姐呀，我能倒着背了，你什么时候能改了絮叨的毛病就是个完人了。”
    玉疏竹轻打她头一下：“不识抬举。”
    云落珣微微笑着冲玉疏竹抱拳：“后会有期了。”
    玉疏竹点点头，打马便行。
    万里无云，清朗的天空上忽有金光闪过，看着地上向两个方向而去的人，低低呢喃。
    大家，都要好好的呢。
    才不枉滚滚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