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糊沾衣

第9章


  阮湖忘了言魏之曾经说过欲罢不能的感觉,起码这一刻她没有想起来,所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彻底点燃了他。当言魏之将她发扑于沙发之上,有些慌乱有些迷惘地开始一系列不轨行径,直至最后架开她的双腿时,她的脑中迅速闪过许多画面:比如那一年,她偏着头斜靠在言魏之的肩膀,汽车摇摇晃晃,慢慢悠悠地驶向终点站。她说,到站了叫我。
  比如有一次,两人吵架,阮湖闹着要分手,摔门走了好久以后,再回去看,见言魏之桌上的文件夹全被摔在地上,一个人仰着脸,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比如第一夜,阮湖说会很疼,言魏之吓得神经紧绷,一直狠不下心。后来阮湖说没事,进来吧,反正你会娶我,还有一辈子那么长。言魏之点头笑了,说,对,以后一定娶你。
  比如最后,当她扯着他的衣衫,眼泪一再滑落时,看见他脸上清晰并且深刻的痛。他伸出右臂,说你咬我一口,留下伤疤,一辈子都能记住。
  阮湖没有这么做,她觉得有些可笑。尚还青涩的年纪,深刻的爱情,以至于做事总带了些戏剧色彩。她不过是在他离开后,又一步一步跟着走出去,跌跌撞撞看着他即将消失的身影。然后哭叫着说自己很爱他。
  最后言魏之在夜空下跑起来,飞速地急剧地跑起来。他知道自己若然不离开,阮湖会一直跟在身后。有些女子,很潇洒也很顽固,用情至深,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着。
  阮湖觉得自己撞破了南墙。所以分手那夜,她看着他消失在夜空中时,蹲下身哭得撕心裂肺。而这一哭,就是半年。
  哭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在身边逗她,说,小浆糊,满脸涕泪横流的样子真不好看。
  阮湖记得有一次,言魏之到图书馆来接她回宿舍,空调吹着细碎额发飘动,眼里是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于是阮湖总说,自己哭起来,便是沾衣欲湿的杏花雨,然后她大笑着揽着言魏之的胳膊,潇洒抛下一句:“看吧,我跟我男人就是绝配呀!”
  然后这个时候,言魏之会无奈地笑:“你沾衣的哪里是杏花雨,根本就是一团脏兮兮的浆糊。”
  浆糊沾于衣上,粘稠稠拖沓不清的感觉,如怎么也好不了的痛。阮湖只觉刚分后那半年,自己像一个活体小喷泉,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倒在床上,眼泪就往外冒。她后来十足鄙视了自己一番。
  往事如潮,伴着言魏之在身下快速且有节奏的律动,一波一波地涌来。阮湖如堕云间,却忽然失了主意。男子依旧帅气且清俊的脸庞上,因着快感而露出迷惘地神色。阮湖抬手抚去,却怎样也拨不开破镜重圆后,心中蓦然生出的慌乱。
  她有自信且勇敢的资本,有许多女子不及的坚强和洒脱,然而这一刻,置身于汹涌的往事与情潮只见,自己蓦地失了主意。
  Chapter 15
  言魏之很意外,当翌日清晨,阮湖在他怀中醒来时,并未对他施以拳脚,而是愣了半刻,镇定地坐起身,拿过他宽大的白衬衣穿上后,用手捋了捋头发,对他说:“我去叫早餐。”
  言魏之注视着衬衫里若隐若现的蝴蝶骨,不由吞了口水,撑起身来,从身后抱住她:“阮湖……”
  声音清润又有些含糊,阮湖头皮发麻,睁开怀抱对他怒目而视:“别跟我说你还想要!”
  言帅哥怔了一下,笑起来:“你睡着,我去叫早餐。”
  客厅里有菜单,言魏之记得阮湖不爱吃太油腻的东西。他手指划过菜单时,看到一个名目愣了半晌,道:“浆糊,豆浆油条吃么?”
  那头静了半刻,才传来阮湖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喝粥吧。”
  大三下学期的暑假,学校宿舍集体翻新,阮湖便与言魏之一起去外面租了房子。那时两人才在一起没多久,同处一室还有些尴尬。公寓楼一层,同住的是一对老夫老妻,每日起得早,很爱做家务,平时无事,便帮阮湖与言魏之换下的衣服洗了。
  言魏之假期找了份实习,阮湖没事做家教,日子平淡如寻常夫妻。出门左转沿街走到有一家早餐店,早上五点开,十一点关门。言魏之做实习时要起早,坐一个小时公车穿半个城去上班。阮湖心疼他,便提早二十分钟起床去为他买早餐,日日如此。
  夏日天亮得及早,阳光透过枝桠细碎地洒落地面。阮湖贯穿着宽大的体恤衫,上面常有卡通团,细软的头发夹在脑后,丝缕垂下,遛着拖鞋为他买早餐。
  两根油条,一个咸饼,两杯甜豆浆,放在厨房的小餐桌上,阮湖便叫言魏之起床。
  有很多次,言魏之早就醒了,然而阮湖气汹汹地把他拉扯起来的时候,他总是爱享受那一刻被人关切的幸福。很后来,当他离开了阮湖,每每想起当年,总是少了些什么。
  放下了,分开了,仿佛亦不爱了,然而心中空落落的感觉,时而触景生情的惆怅,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后悔。
  只是在几年的日子中,每当人提起豆浆油条,他总会发仲,仿佛看见了某年夏天,一个女子穿着宽松的大体恤,晃荡着拖鞋哼着小曲,用两手指勾着熟料袋,在阳光下嘻嘻哈哈向他走来。
  定好的见面地点在市中心的一幢摩天大厦,顶楼有一个咖啡厅,整座墙都是落地窗,可以看到繁华都市中参天的树木。一颗颗如撑开的巨伞,树冠舒展张开,光是看着就令人暑气尽消。阮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咖啡勺,策划和市场的事情基本订下,唯独设计这一块,言魏之要跟木轻梦先商量好一个基本主题和大致蓝图。
  园林设计最终以苏州私家园林唯主,配以假山树木,小桥流水,水深处是一个巴洛克式的小喷泉,白瓷上雕繁复的花纹,将欧式古典融在中式背景中。
  因此言魏之所设计的房子,也需有中西特点。下午阳光极盛,木轻梦把自己一块的构想设计好后,见阮湖百般聊赖,便拉着她去逛街。
  言魏之顺手要了杯咖啡,对阮湖说:“你们去吧,不必等着我。”
  阮湖拎了包,嘻嘻笑着说:“行,没灵感可以问我,或者你盖个西式小楼,整个重檐庑殿顶。”
  木轻梦愣了,言魏之道:“非塌了不可。”
  其实阮湖就选炫耀一下她所知道为数不多的专业建筑词汇,这么些年她看了不好的室内装修中外建筑,水平依然停留在欣赏整体构图的皮毛。
  阮湖对人并不自来熟,属于那种不会少话的慢热型,这天朱零雨有事,阮湖问木轻梦去哪。木轻梦笑了,说:“我有一个朋友想见你。”
  阮姑娘愣了愣,忽然有点不祥的预感,道:“谁啊?”
  “李诗瑶。”木轻梦笑得很温和,“就是山楂。”
  Chapter 16
  在阮湖对山楂的印象极为模糊。分手后半年,她看见言魏之身边走着身形玲珑地女子时,只是通体一阵,那阵子她的哭泣日益停滞,仿佛经年失修的水龙头,锈迹斑斑后,终于少了源水。
  那是秋天,阮湖隐约听朋友提起山楂,说李诗瑶与言魏之的父母是至交,来北x大学美术。阮湖听了心里一凉,她当时手里还抱着几本“现代装修”,便是分开了,曾经的许诺也养成了习惯,看看房子,看看廊檐高啄,小桥流水,总觉得彼此之间还未走太远。
  然而那一瞬,阮湖觉察出自己的傻气,她捏紧手里的书,笑道:“美术,好专业啊,那谁,徐悲鸿不就是学美术的!”
  阮湖的朋友无可奈何地瞧着她:“那弗洛伊德,也是心理学大师。”
  此对话极无营养,然而强烈突出阮湖傻愣愣地形象。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半年来都很傻,有些承诺许下,不过是为了瞬间几许安慰。
  谁会在多年时光中坚守阵营?
  有的时候,人是很奇怪的,宁愿选择后悔,内疚,放弃,以及多年的苦痛,也不愿多坚持那么一个瞬间。于是那一年的阮湖,很悲情又很喜悦地想,凡事像我这么执着的人,那真是太少了。即使傻,也傻的很有内容啊。
  见面的地点订在西边的新加坡河边的小酒吧里,里面的装潢很奇特,医院的模样。桌子是病床,凳子是轮椅,饮料放在输液瓶里,用针管吸入,连餐具也是不锈钢的手术刀手术夹模样。
  灯光暗暗的,缱绻地音乐缓缓流淌。唱的是一曲法文歌。
  阮湖与木轻梦先到没多久,山楂便来了。记忆中,山楂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子,如今近看,其实她身材高瘦,当年清爽的直发烫成大卷,如海浪。
  海浪中别一朵澡色暗花,v领吊带,长裙齐脚踝,别有一番风味。
  大概是当年她走在言魏之身边,显得娇小吧。
  若走在他身边,大概自己也显得娇小。阮湖如斯想,却又不知如此想着,到底有何意义。她笑着招呼:“我叫你山楂成么?大家都这么叫。”
  山楂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阮湖如此亲切,她常听言魏之提起这个人。末了,言魏之都不忘加三个字,奇女子。
  于是山楂以为,阮湖的奇特,大概在于她捉摸不透,却有爽直的性格,多变又真实,说话有时让人跟不上节奏。或许有一天,自己与她见面,她即使直接称呼自己“小三”,也不是没有可能。
  山楂其实性格十分直爽,她点点头,笑说:“成!”
  阮湖也有些讶异,说:“你人不错呀。”
  山楂开门见山,“听说你跟,嗯,魏之一起来新加坡了。”
  “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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