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

“单落飞！”秦朝君的声音中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卡啦——
    单落飞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反应过来时，一把已经上膛的□□已经出现在眼前，黑洞洞的枪口抵在自己的前额上，冰冰凉的触觉让他微微回神。
    眼前是秦朝君怒火几欲喷薄而出的双眸，一贯漆黑深邃的黑瞳中似是翻涌着一片惊涛骇浪，他甚至能感觉到贴在自己额上的枪口有些微微的颤动。
    却迟迟没有扣动扳机。
    单落飞突然笑了出来。
    是了，她是不会扣动扳机的。
    即使自己对段参下手的事实已这么明显，明显到她亲眼看着自己动的手——或者说下的令，秦朝君依然不会杀他。
    因为身为FBI高层人士的她，比谁都明白这次合作的重要性，而这个重要性，完全可以抵得过这次完全可以用“意外”二字解释的必然。
    ——时间紧迫，如果不及时炸毁天桥，Mega的人就会越过天桥，而他们也将再无机会，他下令爆炸时没有看到天桥下的段参，或者说看到也别无选择，两个人的性命和一队人的性命，这是个谁都会取舍的交易——看，多么冠冕堂皇又令人信服的理由。
    即使知道自己是真的有意杀段参又如何？即使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给段参报仇又如何？
    秦朝君，不会对自己下手。
    他真是疯了，他想。
    在这种时候还这样讽刺地笑着，难保秦朝君不会一个控制不住就扣了扳机，把自己交代在这儿。
    可是他一点都不怕，不是相信她不会开枪，而是……
    如果她开枪，他也无所谓，他想。
    ——他一点也不介意。
    秦朝君看着单落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欠扁与挑衅的笑容，牙根咬的几乎全身都有些细微的颤动。
    这些道理，这些说辞她都明白，如果换做是孟长德，蒂白，甚至是布兰德局长在这里，恐怕都找不到比置之不理更好的解决办法。
    当务之急是同陆家联手消灭Mega，如果在这个关头和陆家翻了脸，FBI就是腹背受敌，处境甚至会比之前都艰难数倍，更何况还有自己这样一个捣毁了他们新加坡最大据点的存在。
    即使她再想，即使她再恨，即使她的枪现在已经抵到了他的额头上，这个扳机还是不能扣下去。
    现在，不是任性而为的时候。
    该死，她想，真是该死。
    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嫌弃自己这个FBI的身份，这个被规范在条条框框中的行为准则，这个连为朋友报仇都要瞻前顾后的身份。
    如果，她不是FBI的探员……
    突然，单落飞感觉到额头上抵着的枪口狠狠一颤。
    ——怎么？终于想好……要动手了么？
    喀拉——
    又是一声枪械上膛的轻响，单落飞本都打算闭上双眼听天由命，却因为这一声轻微的响动而猛地睁眼。
    视线可及之处，是秦朝君仍掩着滔天怒意的双眸，和她太阳穴上顶着的□□。
    ——那把被陆钧熙握在手中的□□。
    在秦朝君低吼出滔天怒吼般的“单落飞”三字时，陆钧熙没有动，因为他知道，瞬息之间发生这样的事，秦朝君的怒火是必然的。
    在她上膛□□直抵单落飞眉心时，他没有动，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她在目睹了单落飞所做之事后的本能反应。
    在她因为怒火和隐忍而激得全身微微颤动时，他没有动，因为他也知道，身为FBI身居高位的探员，她很清楚大局为重的重要性，待怒火平息下来后，她完全有可以克制得住的自制力。
    而此刻，他动了。
    因为他看到了秦朝君眼中陡然升起的光亮，那种包含了厌恶，嫌弃，愤慨，憎恨，以及——不顾一切的光亮。
    所以他动了。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个站在光明至高点的FBI探员，内心潜藏着的，或许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那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
    这种致命的孤注一掷，陆钧熙实在太熟悉了。
    从某种方面来讲，他们相生相惜。
    他知道，如果他再不出手阻拦，她真的会直接开枪。
    丹尼看着眼前气氛之间涌起诡异波涛的三个人，心下有些微微的讶然。
    他以为单落飞下手是有十足的把握，至少也能有把握从秦朝君的枪口底下安全脱险——但是他没有，甚至，丹尼觉得，他根本没有想要求生的遇望。
    他以为秦朝君身为FBI高层探员，至少会以剿灭Mega的大局为重，不会真的开枪——但是她也没有，刚刚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根勾住扳机的细长手指已微微曲起，不过瞬息之间，单落飞就有可能当场毙命。
    他以为陆钧熙对秦朝君亲睐有加，因此也从未动过对她下手的念头——但是他更没有，在秦朝君要扣动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他采取了这样最快速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他甚至没有时间看清他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丹尼微微一笑，感情这种事，谁说得清呢。
    单落飞看到自家家主持枪的手平稳而有张力，微微曲起准备扣动扳机的手指和目光中的一片沉静如水让他知道，如果秦朝君想要扣动扳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开枪，不带一丝一毫的犹疑。
    单落飞突然感觉到头上微微颤抖的压力消失了。
    他看见秦朝君眼中汹涌翻滚着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下去，再次回复到一如往昔般的平静深邃中，只是这一次，双瞳中似是蕴了沉重的黑墨，浓稠得仿佛再也化不开般。
    陆钧熙看到秦朝君收枪后，将手中的沙鹰放了下来。
    看着她眼中稠墨一般晕化不开的深黑，陆钧熙心中笑得有些微的苦涩。
    ——单落飞啊单落飞，你这招走的可真算不得是绝妙。
    “单落飞，我绝对会杀了你，绝对。”秦朝君将手中的沙鹰放回腰侧的枪套之中，沉静的语调之中刺骨的凉意直指单落飞心底。
    “我想……也会吧。”单落飞微微一笑，语义不明。
    秦朝君只是扫了他一眼，没有心思深究他话里的意思，转身朝洞内走去。
    陆钧熙看向单落飞的眼中似是有着更深层的含义，单落飞却只是坦然对上他的目光，眼瞳深处似是有坚定的微光冉冉升起。
    陆钧熙看到，似是很轻地勾了一下唇。
    就在山洞前四人在一片静默之中达成妥协，打算以大事为重，向山洞中走去时，一个陌生又熟悉，清亮间带着些微沙哑的女声成功阻住了他们的脚步。
    ——“在讨论谁死谁活之前，你们是不是要考虑一下来个人把我们拉上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第一个出现在崖边探头往下望的是单落飞。
    段参一手拉着以一把铁爪勾在崖下石壁上的绳索，一手抱着似是已经被吓晕过去的凯瑟琳，易容成史莱克时带的短发假发在下落的过程中掉了下去，一头散乱的长发此刻正杂乱地在她脑后垂着，有些甚至缠在了她有些狼狈的脸上，却是遮盖不住那后面，一双闪着生机的晶亮双眸。
    回答她问题的是秦朝君向下甩出的弹性腰带，黑色的腰带缠住段参抓着绳索的右手臂，却没人注意她一瞬间紧咬的下唇。
    段参放开绳索的一瞬间，弹性腰带巨大的拉力将她和她怀中的凯瑟琳一齐拉了上去，耳边竖直呼啸的风声“呜呜”作鸣，她看到眼前的石壁在飞速下降，不过瞬息之间，她已被拉上了断桥连接着的悬崖旁。
    秦朝君伸手解开腰带，段参瞬间软到在地上，连带着她怀中的凯瑟琳一起，躺在了悬崖边。
    “嘶——”方一躺下，段参便倒抽一口凉气。
    “你背上受伤了。”不是疑问句，秦朝君话刚出口，手已经扶着段参的肩膀，将她翻了个身。
    撕拉——
    身上已经千疮百孔破破烂烂地T恤就这样在秦朝君手底下彻底报废。
    “虽然朝君你这么主动我是很高兴啦，”段参笑嘻嘻地调戏着秦朝君，“不过你好歹也等我换成男儿身了之后再……嘶……”
    和段参笑嘻嘻的轻松模样不成正比的，是她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
    已经看不见一块光整皮肤的背上有几处大伤口已深可见骨，数处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小伤仍旧汩汩淌着鲜血，而那些“小伤”，是指那些虽然皮肉外翻却不见筋骨的“小伤”。
    “让我猜猜，”被撕烂了衣服，段参倒是不甚介意的样子，她侧着头，笑着看向虽然凑过来，但从头到尾没动手帮过忙的陆家三人组，“你们身上一定没有绷带伤药。”
    “一切都在他们计划之中，一切都万无一失，”秦朝君将段参本就破烂的T恤撕成一条一条，应急止血，双关的语调之中带着冷冷的嘲讽之意，“这么胸有成竹，怎么可能受伤，又怎么会带伤药。”
    闻言，段参有些惊讶地看向身后正在帮她包扎的秦朝君，这种近乎赌气的嘲讽……不大像是她的风格啊。
    “趴好！”秦朝君将她的头按了回去。
    段参回头，乖乖地趴好。
    当然也没错过她双眸中被掩饰地很好，一闪即逝，却仍是被段参捕捉到的，在秦朝君身上几乎绝种的，那种被称作“喜悦”的情感。。
    段参敛下双眸，唇边却是控制不住的笑意缓缓勾起。
    见段参背上实在有些惨不忍睹，丹尼轻咳一声，开口道：“离开这里需要一些道具，我之前准备的时候，顺便装了点药物绷带用来急救特殊情况……”
    “在哪里？”打断他话的是秦朝君。
    “就在前面，左拐的那个……”
    还没听他说完话就动身向前走的是单落飞。
    看着单落飞匆匆离去的背影，秦朝君冷冷一笑。
    陆钧熙的目光从头到尾没离开过秦朝君。
    “是这个吗？”不过一会儿，便见单落飞拖着一大袋东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还没等丹尼开口回答，段参便嫌弃地皱起了眉，“好浓的血腥味。”
    “糟了，”丹尼变了脸色，“你把外面那层袋子拆开来了？”
    “我找了一下，只有这个东西，不大确定，就打开来看了一下。”单落飞指了指身后的东西，又问道：“伤药在这里面？”
    “在，不过恐怕现在没时间包扎了。”丹尼的脸色很难看。
    阵阵阴风自山洞中袭来，伴随着“呼呼”风声的，似是还有“呜呜”的野兽低鸣声。
    “这本来是给动物喂食的新鲜血肉，我特意拿隔绝气味的密封袋包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