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风雨后

第11章


  
  「啊,是上次郊游的照片。」
  我接过包裹放到桌上,一张张看。
  几个月前研究中心组织了一次员工郊游,每人都带了家人去,照了许多照片出来。维尔帮我和宝宝拍了不少,拿去冲洗,临行匆匆没能交给我,没想到还特地寄来。
  「爹地你看,这张特别大。」宝宝挑出一张给我看。
  那是一张维尔、宝宝与我的合影,我们两人举着宝宝,欢快地笑着。
  这张照片是平常尺寸的两倍,显然是维尔特意放大,虽无只字片语,却已尽表心意。
  维尔维尔,这个老好人,我暗叹一记。
  「叔叔你看,左边这个就是我的维尔叔叔,他一直对我和爹地特别好。」
  宝宝极是高兴,将照片指给华定思看。
  「噢,是吗,那我真要谢谢他,将你和你爹地照顾得这样好。」
  华定思笑咪眯的陪宝宝说笑,可我分明看见他眼中寒光闪烁,似要从中射出飞刀,将照片割得四分五裂才好。
  「我们去找本相簿,将照片都装起来好不好?」
  宝宝立即对这提议表示赞同,我马上抱起包裹拉他离开餐厅,甩掉身后恼人的目光。
  
  我边走边拾起地上散落的照片,到游戏间坐下,命管家找来一本相册,同宝宝将照片装进去。
  整理完毕,宝宝又欣赏一阵,随后放在一旁,从他的小书包中掏出一叠彩色纸。
  「爹地,教我怎样折纸,我要送给朋友做生日礼物。」
  「哪个朋友?……哦,叫韩彩灵的是吗?……今年多大?……五岁啦!?……那我们折五种小动物给她好不好?」
  宝宝将朋友的讯息提供出来,我想了想,提出建议。
  「每样要折五只!」宝宝要求道。
  「好好好,没问题。」我满口答应,立刻去书房寻裁纸刀。
  
  华定思正在书房审阅文件,我一撇嘴。哼,当上总裁又怎样,名利越多越累人,一年到头日日与人尔虞我诈,能得几天逍遥。
  我迳自到抽屉中翻找刀具,找到后转身要走,瞥眼间看清摆在华定思面前的东西,摊开的文件上摆着两张宝宝的照片,一张照片里宝宝正在荡秋千,另一张中是拎着水桶在河边玩。想是宝宝拆包裹时落在书房。
  「宝宝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华定思突然抬头对我道。
  「这还用说。」我拿过两张照片,扬长而去。
  
  假期中闲来无事,我恢复以往作息,仍旧早起,日日接送宝宝,饮食也在华定思监视下日渐规律。
  这日睡醒午觉,已是下午四点多,我正欲接宝宝放学,已听到外面宝宝的说话声,出门去看,见宝宝外套还未除去,奔过来,手中抱着个大大的盒子。
  「爹地快看,林叔叔送我拼图。」宝宝将刚到手的礼物给我过目。
  「哦,是吗?有没有谢过人家?」我向客厅看去,林烈正站在那里。
  他走过来,讪讪道:「我前段时间在国外,昨日回来才知你生病,过来看看。」
  「已经痊癒了,不劳挂念。」
  自从知道他们兄弟纠葛,我对他已无丝毫好声色。
  林烈窘住,他心中理亏,更抬不起头来。
  
  正僵持中,华定思从外面进来。
  「我今日下班早,顺道接宝宝回来。」他边说边走过来,向我道:「公司打算与林氏企业合作投资内地房产,我约阿烈过来谈谈。」
  我对他们之间的交易不感兴趣,他亦不必对我解释,于是「哦」一声当作招呼,带宝宝迳自去玩耍。
  
  林烈倒是会讨孩子欢心,一套拼图精致非常,宝宝极有兴致,立即动手劳作,少不得要我帮他。
  父子俩忙活好半天,总算拼出巴掌大一块,我已觉肚饿,看天色不早,去吩咐管家开饭。经过书房,从门中隐约传出几句话。
  「左胜海……新加坡……」
  我恍然顿悟,怪不得回港后一直未见他,原来躲到海外去。也是,他数十年伏低做小,一朝得手俨然已是太上皇帝,自不必事事躬亲,只需将累累硕果交亲生儿子打理,自到海外逍遥乐土去,亦不必留在旧地听些风言风语,让人家议论他靠裙带发迹。
  我鄙夷万端,不屑理睬这一干人,远远绕开。
  
  第六章
  
  半月一过,我已彻底康复,开始上班。这日刚到研究室便被众人围住,嘘寒问暖,扰攮好一会儿才动手工作。查看一下我住院期间的试验纪录,指出几项不足,同助手们探讨。
  忙忙碌碌一天,累得人困马乏,却觉充实无比,比起在家中当米虫的日子,不可同日而语。
  
  实验已进行过半,极其顺利,但仍不能令我满足。我只盼早早结束研究,好取回悠园,再不与华定思有甚瓜葛。
  为此我试图改进目前的试验方法,但谈何容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自古便最难得。
  我只得求助麻省研究中心,打探关于干细胞研究的最新进展,恰被老好人维尔接到,电话另一头的维尔立刻殷殷问候,满是关切。
  我心头一暖,又不由遗憾,若我能爱上他,该是何等惬意的生活。
  维尔不愧是维尔,一听我讲述试验难处,立刻帮忙思索,推荐几本最新论述给我。
  「然,这些书里有最新的研究成果,或许可以给你参考。香港大学前几日派人过来做学术交流,带了几本回去,你不妨去学校借借看。」
  「维尔,谢谢!」
  「能够帮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抱歉!」我歉疚,因不能回报于他。
  话筒彼端突地沉默,片刻后道:「然,不必道歉,一切是我自愿,请将我当作你的好友,不要让我的爱成为你的负担。」
  我放下话筒,半晌无言。
  
  我命秘书与港大医学系联系,得知那几本书已收入图书馆中,立即前去借阅。
  港大图书馆收录的学术资料一向丰富,我在这里任教时最爱在此流连。还记得那一日,我在一排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恰巧对面也有人借书,从书架的空隙间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四目相视,一见钟情。等我办完借书手续站在门口,他已从里面追出来,向我搭讪。
  「我叫华定思,可否请你喝一杯咖啡?」
  我含笑应允,就此万劫不复。
  图书馆门口人来人往,一人不小心撞到我肩膀,将我自回忆中惊醒。我定一定神,将满脑旧事丢到爪哇回去,进去找书。
  
  因事先与这里的管理主任打好招呼,借书手续很是顺利,我拿到那几本资料向外走,经过柜台,听到有人问:「讲述五代史的书只有这几本吗?」
  声音温润,恍若故人,令我一愣,不由扭头去看。
  「林勋……」我大喝一声,惊得那人回头来看,怔住。
  「悠然!?」
  话声未落,我们已相拥在一起。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阿勋抓住我双肩,仔细端详,双目湿润,「你跑到哪儿去,一点音讯也无?」
  我笑,「你何尝不是到处跑,天涯海角,教人哪里寻去。」
  说罢相视大笑。
  笑到一半,阿勋拉住我向外走,「我们先离开吧,那图书管理员当我们是神经病,已开始翻白眼了。我们找个清净的地方聊聊。」
  校园门外诸多咖啡厅,我们寻一处坐下。
  阿勋对当年邵家之事耿耿于怀,揪住我细问这几年遭遇,我对这五年生活轻描淡写,目前境遇更是数语带过。其实许多事并非有意瞒他,但时过境迁,他已帮不了我,又何必让他听后徒然心忧。
  果然,只听了些许,他便皱起眉头,我暗叹,转移话题。
  「我曾试图联络你,但一直无你音信,你到底去了哪里?似乎那次中东之行后你便如人间蒸发一般。」
  「那时中东不太平,考古工作只进行一半便告暂停,随后,队长凯文斯教授邀我往美洲去寻访古文明。邵家出事时我正在南美腹地的荒野中。」他面容凝重,充满懊恼,「若早知阿烈会闯出这么大祸,我说什么也不会离开。」
  我心里咯登一下,问:「阿勋,你当年怎会突然离开,连声招呼也没有,可是发生什么变故?」
  他沉默片刻,苦笑,「家中出现一则意外,令我尴尬异常,只想逃到无人之地,再不回来。这几年四处游荡,直到两年前才在大陆定居,目前在陕西省文物研究所学习修复古文物。这次回来,是帮研究所同港大历史系牵线,举办学术讲座,顺便为考古工作筹集一笔资金。」
  我忿忿不平道:「你这兴趣最是烧钱,你不思营生也就罢了,偏把所有财产转赠林烈,自己不留一分,不然的话,何用你四处筹钱,只林家股票分红便足够你买下一座博物馆。」
  阿勋将咖啡搅动半晌,送到嘴边又放下,长叹一声,「悠然,你不知道,我并无资格继承父亲遗产。」
  我不明所以,「此话怎讲?」
  「我不是父亲亲生。」
  这话着实离谱,他与姨丈父子两个长得一般无二,怎会不是亲生?我大惑不解,但看他面色沉重,便知其中必有内情,然诸多疑问,却不敢深问,唯恐揭人隐私,触他心里伤痛。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他笑,含着说不出的苦涩,「我是母亲与她的亲密男友所生。父亲并不知道,一直以为我是他亲生儿子。」
  我顿时惊得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可是……你和姨丈那么像怎会……」
  「悠然,」阿勋打断我,「你知道的,我父亲一向风流,情人无数,他和母亲的婚姻半是自愿,半是为着联烟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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