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风雨后

第12章


这段婚姻先天不足,只维持一年便出现问题,父亲耐不住天天对着一个女人,婚后不久便出去猎食,夜不归宿。」
  的确如此,姨丈英俊多金又极有手段,不知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对象,我曾不只一次撞见他冶游,身边挽着的女人从来不是姨母,个个妖娆妩媚,且次次不同。
  「母亲怨父亲至深,于是也出外寻欢,以此报复。只是她到底深爱丈夫,历任情人或多或少与父亲相似。待她察觉有孕,已与丈夫分居日久,只得出尽手段重修旧好,及至我出生,眉眼额角无不像极父亲,竟无人怀疑,我的父亲更是喜不自胜,只当我未足月降生,爱我如珠如宝。
  我三岁前的那段日子,恐怕是母亲最快乐的时光,三口之家尽享天伦。可是父亲终于还是故态复萌,母亲心灰意冷,也不去管他,只顾自寻欢乐,他们彼此无视对方,倒也相安无事,直到阿烈出现。」
  阿勋说到这里,目光黯然。
  「父亲虽然欢好无数,但一直谨慎异常,从未有私生子出现,直到遇上阿烈的母亲,不慎之下有了他。阿烈九岁那年,他生母与旧爱私奔,丢下他,父亲没办法,只好带他回家。那日我参加完国小毕业典礼回来,就见客厅里坐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管家告诉我他是父亲带回的私生儿,我并无厌憎,只是替他难过。那时他才多大,却已明了一切,明明惧怕非常,偏不肯放纵哭泣,泪水含在眼里硬是不肯落下。我当时便想,这孩子好生倔强,若无人护持,只怕吃亏无数。
  我正担心母亲不肯容他,却见双亲已从书房出来,父亲答应母亲遗嘱上只得有我一人名字,终于换得阿烈进门。只是我深知母亲性子,饶是如此,亦绝难容他,只得平日里小心维护。那段时日,我既要护他周全,又要安抚母亲,疲累不堪,童年倏忽远去,一夜长大。
  阿烈与我感情甚好,我也曾多次劝母亲接纳他,但每次均铩羽而归,我只当母亲憎恨阿烈生母迁怒于他,直到五年前,母亲因故与父亲吵架,父亲一气之下离家,母亲借酒浇愁,烂醉后无意间将过往辛密漏与我知,我才晓得自己并非父亲亲生,深觉对不起他,又兼身分尴尬无法面对,只好远走天涯,借考古逃避,在外游荡半载,谁知再次返家时竟已物是人非。
  父母相继病故,阿烈独掌大局,竟与华定思联手对付邵家,我已无力挽狂澜之功,又对他失望已极,兼且愧疚于心,故只命律师和他接洽,将全数遗产转赠与他,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阿勋将往事尽数道来,我听得惊心动魄,本以为他离家是为着林烈的异样情愫之故,谁知这其中竟还有一段内情,一时无言以对。
  天色渐晚,服务生来问:「先生还要些什么?」我们这才惊觉已坐了一下午。
  阿勋看看表,「我今晚约了历史系刘教授吃饭,咱们改日再谈。」说完从上衣口袋中掏出名片。
  「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有事找我。至于华定思……」他看着我,「若你对付不了他,别忘了还有我。」
  我点点头,将电话号码留给他,匆匆告别。
  
  晚上到家,只见林烈的跑车从大门驶出,见了我,下车来。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放心,我和华氏的生意已经谈妥,以后只会在办公室见面不会再来打扰你。」
  我仔细打量他,与重逢后初见那日相比,竟添了无数沧桑,哪里还有一些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只觉意态寥落,殊无欢愉。
  此刻,恨他之心褪去,唯余怜悯。
  我心念一动,想将阿勋下落告知,但一转念间,立刻噤声。唉,阿勋好容易有了清净日子,何苦再给他找麻烦。
  我看着林烈驾车绝尘而去,心中恻然。林勋与我并无过恶,却受上代牵累,甫一出世便负上原罪,何其无辜;至于华定思和林烈,从小受环境所迫,心性扭曲,一个以复仇为己任,一个爱上哥哥,又该是何其可怜。上天弄人,一致如斯。
  
  新借来的几本资料确实有用,那里面的最新研究成果给我启发颇多,我在办公室里一页页仔细研究,拿来同现在的试验作对比,受益匪浅。
  正看得入神,门被撞开,瑞馨一身牛仔装扮走进来,背上一个大大的背包,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知从哪个角落爬出来。
  「你这又是去了哪儿?」我问。
  「刚从大陆回来,」瑞馨一把将背包扔进座椅,到沙发上躺下,「老头子打算在内地投资办厂,发配我到西部开发。我在四川待了整整一个月,天天累得像头驴,若不是那边的工作人员急着放假回家过春节,我今天还未必回得来。」
  春节?啊,可不是,再过几日就是农历除夕,在麻省过惯圣诞节,都快忘了中国人的新年。
  我叫秘书端杯咖啡进来,瑞馨接过轻啜一口,大是感叹,「好久没尝到纯正的手工咖啡,在那里每天都只有即溶咖啡可以喝。」抱怨一通,突然又神采飞扬起来,「不过四川盆地真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空气湿润清新,对皮肤最好,每天只擦乳液即可,连吃一日辣椒都不必担心上火长痘痘。还有还有,我们建厂的地方临近卧龙的熊猫基地,开车去只需两个小时就能见到大熊猫,我一有空闲便过去玩,拍了许多照片回来,好玩得不得了。」
  说着,她从包中掏出一沓照片给我欣赏,张张都是黑白熊憨态可掬的样子,有趣至极。
  我一边欣赏一边赞叹,看瑞馨又从她那百宝囊般的背包中抽出一样东西对我现宝。
  「看看,可不可爱?我特地背回来给宝宝。」
  那是一只背包,设计成熊猫的样子,背上身,乍一看,似只熊猫宝宝趴在背上。
  「这么可爱的背包,宝宝一定喜欢。」我忍不住接过把玩。
  「宝宝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我刚下飞机,家都没回,就为了讨他欢心。」
  看看表,已近下午四点,我笑,「学校快要下课了,我们一起去接他。」
  
  到下课时分,学校外总挤了许多来接学生的家长,司机只得将车子停到马路对面去。
  「先生,车子过不去,只能在这里等。」
  瑞馨与我下车,挤入那一堆人群中,等待宝宝放学。
  不一会儿,学校大门洞开,一个个小朋友在老师带领下出来,我和瑞馨翘首张望,四处搜寻宝宝身影。
  「宝宝,在这儿,这儿……」
  瑞馨眼尖,一眼看到宝宝,张开手臂挥舞,一边大声叫。宝宝见是我们,挣开正牵着他的老师跑过来。
  
  瑞馨一把将宝宝揽在怀里,笑嘻嘻的要去掐他脸蛋,突然一声惊叫,「眼睛怎么这样红,是不是哭过?」
  我也吓一跳,急急去看,果见宝宝双眼红肿,眼角处还有几道泪痕,显是刚刚哭过。
  「怎么了?出什么事?为什么哭?」
  我们一人一边拉住宝宝的手,齐齐追问。宝宝嘴巴一扁,豆大的眼泪滴出来。
  见到这边情况,那位牵着宝宝的女教师走过来,我从宝宝那里问不出什么,只得急惶惶看向她。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家宝宝在学校可有什么不妥?」
  「邵先生请勿着急,不是什么大事,邵若愚同学与小朋友打架,我们只是责备他几句,小孩子难免觉得委屈。」
  我家宝宝一向乖巧,在麻省时从不与小伙伴发生争执,怎会到这里变了性子,与同学打架?
  我觉得奇怪,正要追究其中首尾,就见一位男士牵着个小男孩冲我们走来,那孩子似比宝宝稍大,浓眉大眼,脸蛋圆圆,只是左颊上两道新鲜伤痕,像是被人用手抓破。
  「老师,请问我儿子脸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我听闻贵校教育一向很受好评,怎么我儿子才上学四天便被人欺负,能否请您说明。」
  那男人一身服饰皆是名贵精品,但搭配简洁大方,被他穿得不动声色,并无丝毫张扬,极见涵养。一张面孔虽生得平常,这几句话却气势迫人,足见身分。此时他问向老师,双眼却在我们身上打量。
  「宋先生,小孩子争吵时动几下手也属平常,我已告诉邵若愚同学,要他向宋祖康道歉……」
  「我才不要向他道歉,是他活该挨打。」
  宝宝突然大声反抗,打断老师解释,那女教师不意宝宝这样倔强,一时讷讷地说不出话。
  「碰到如此顽劣的学生确实令人头疼,想必是家教不严之故,老师不妨与家长稍作沟通,将孩子领回去严加管教才好。」宋姓男子看我一眼,轻蔑道。
  不过是小孩子打闹而已,何用说得这样刻薄。我心下恚怒,正欲反唇相讥,只听宝宝道:「我才不是坏孩子,是宋祖康先欺负我。」
  宝宝倚在我怀里,一手指着那男孩道:「他把韩彩灵借我的图画书撕坏,还去揪彩灵的头发,我把自己的书送给彩灵安慰她,宋祖康就嘲笑我是娘娘腔,只会和女孩子玩,还说我是人妖,才会长这么漂亮。他还堵住厕所的门口不让我上厕所,一定要我脱裤子给他看,证明是男生才可以,我忍不住才抓他。」
  宝宝委屈万分,泪水扑簌簌往下掉,看得瑞馨心疼不已,抱住了哄他。
  「欺负他又怎么样!谁叫他不肯跟我玩,只顾和那个臭女生说话。」
  那小男孩面对指责大声承认,毫无悔意,嚣张异常。
  宋侨生不料还有这等缘故,竟是自己儿子先生事端,顿时愣住。
  「呵,原来是作贼喊的喊捉贼,真是好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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