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澜穿着一袭纯白的婚纱，优雅的提着蓬松的裙摆，款款的向苏薇走来。
    “你们也来挑选婚纱吗？”
    累赘的层层薄纱像一片片花瓣，恰到好处的衬托出江澜纤细的腰肢，看得苏薇那个嫉妒呀，自己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要穿婚纱，就跟八十岁的老太太抹口红穿高跟鞋跳桑巴一样戏剧。
    所以，苏薇决定撒个小谎：“我们来逛逛。”
    这时，靳昀穿着黑色西装，配着白色衬衫，打着蓝白横纹领带出现在苏薇面前。
    靳昀想扯出一个微笑，心中却隐隐作痛，到底是谁伤害了谁，到底是谁错过了谁，到底是谁放逐了谁，让他们如此尴尬的相遇在婚纱店。
    江澜小鸟依人的挽着靳昀的胳膊，靠在靳昀肩头，冲苏薇说：“好看吗？”
    苏薇点头，靳昀忧伤的眼神看得她有些恍惚，他眼中的伤，落进了她的心里，像是纷纷扬扬的槐花，被微风轻拂，在她心中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落蕊，很柔软很隐约的疼。
    四个人并排出了婚纱店，他们各怀心事，却都不约而同的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累了吗？”夏寒轻轻擦去苏薇额头上细密的汗水。
    苏薇望着正午有些炽热的阳光，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我们一起吃个饭吧。”靳昀望着苏薇虚弱的样子有些心疼。
    “那家不错，我跟靳昀经常去吃。”江澜拽着靳昀的手指着街对面那爿仿古的店面。
    夏寒询问的望着苏薇，如果她不想，他可以带她回家。
    “我不想走了，歇歇吧。”
    苏薇没由来的觉得累，可能是平时太少运动了，在家里的时间，几乎都是躺在床上。
    夏寒不但把电脑移出了卧室，还严格控制苏薇看电视看书报的时间，为了生出一个健康的宝宝，苏薇就像盆里的一朵花，天天仰躺在阳光中假寐，大多数时间都处于静止状态，除了不会进行光合作用，不会吸入二氧化碳释放出氧气。
    他们在一楼靠窗的小包厢坐下。
    门合上之后便隔绝了外面的喧哗声。
    苏薇斜躺在沙发上，枕着夏寒的手臂，微闭着眼睛。
    “我想喝酸梅汤。”她觉得口干舌燥，想到酸酸凉凉的酸梅汤，舌尖就涌出唾液来。
    “我去给你买。”夏寒将一个软垫塞在苏薇背后，起身离开。
    靳昀临窗而坐，看到夏寒的身影经过窗外消失在街角，突然又瞥见一辆一直停在街边的出租车里钻出一个黑衣男子，朝夏寒消失的方向走去。
    之所以注意这辆出租车，是因为他们进来时，那辆出租车拒绝接客，既然不接客为什么停在饭店门口，而这个男人下车之后，这辆车依旧停在那儿。
    黑衣男子拉低的帽檐和低调的行路方式让靳昀生疑。
    “我去上个厕所。”靳昀拉开门走了出去。
    靳昀走出去时，那辆车刚刚开走，他瞥见司机戴着墨镜，这更加验证了他的怀疑。
    一个月前，夏寒父母离婚的消息上了报纸头版头条，对于夏家的生意将由谁继承，报纸上讨论的沸沸扬扬。
    在X日报上的财经版甚至开出二分之一的版面来关注这个事件，而X女报也不错过这个浪潮，众说纷纭的揣测这桩婚姻破裂背后的事实真相，网上还发布了许多捕风捉影的照片。
    当中也涉及到苏薇，统一口径的将苏薇妖魔化，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版的“苏妲己”，她让身价过亿的楼市老总唯一的儿子为了敲诈父亲的财产而策划了这场婚变，在她的魅惑下，夏寒将父母的婚姻作为筹码来交换自己爱情的幸福。
    那些八卦杂志还挖掘出了苏薇的所有信息，不仅跟踪到苏薇家里去搞突击采访，还跑到苏薇母亲所在的医院去拦截，每篇报道都是负面的消息。
    苏母一直不相信女儿偷偷怀了小孩却瞒着自己，直到那天亲眼看到苏薇挺着大肚子出现在她面前，这对于观念传统思维守旧的她而言简直是五雷轰顶，她一直拒绝相信的那些小道消息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好在这个时代忙着追逐新的东西，媒体也喜新厌旧，再者，这些报道动摇了夏家在地产业的信誉，夏寒父亲不得不插手制止，所以当苏薇回来时，一切已经风平浪静了。
    夏寒拎着酸梅汤拐进一条小巷，穿过这条小巷可以缩短回去的时间。
    他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似乎有人在追自己。
    他疾跑了几步，后面的人也跑了起来，然后听到枪声，伴随着子弹擦着手臂打在对面的墙上。
    夏寒慌乱的闪进旁边的岔路，眼看就要跑出巷子了，谁知脚下一绊，险些扑倒在地，幸亏他手撑在墙上，才勉强站起。
    就这一两秒的停顿，后面的人已经跟了过来。
    夏寒头皮发紧，这么短的距离，完全在射程之内，难道天要亡我？
    “夏寒！”
    靳昀听到枪声跟进巷子，恰恰看到那个戴帽子的黑衣男人的侧影，他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正用枪瞄着前方，无奈之下，靳昀只能尽力大喊了一声。
    那男人没有回头看靳昀，而是立即转身跑开。
    夏寒贴着墙壁喘气，吓出一身冷汗。
    真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黑洞洞的枪口有一天会从背后指着自己，刚刚子弹擦着衣服射穿了墙壁，命悬一线。
    “你怎么来了。”
    “我发现你被人跟踪了。”靳昀的惊慌不亚于夏寒，他只当是一般的跟踪，绝没想到会是暗杀。
    “我手里有一些不利于他的证据，看来，他起杀念了。”夏寒望着手掌在墙壁上擦出的血冷冷的说。
    “苏薇知道吗？”
    夏寒摇头。
    “你们以后怎么办？”
    “以后…”
    他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似乎一下从白昼坠入了永夜，危机四伏。
    不知道下一秒还有没有呼吸，不知道生命会在哪一刻嘎然而止。
    苏薇怎么办？苏薇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母亲怎么办？
    他觉得父亲就像是生命中的一个诅咒，也像是一个溃烂的毒瘤，从他拿出证据要挟他的那一刻起，他就该警惕到这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或许最理智的做法就是不爱上任何人，这样，他可以只身一人赤膊而战，最坏的结局不过是一死了之，可现在不行，他不能留下苏薇一人。
    这场战役一旦拉响，不到最后就不可能结束，妥协退让并不能皆大欢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跟父亲势不两立，让他后悔的是，不该把苏薇也牵扯进来。
    夏寒转脸望向靳昀：“靳昀，如果我有不测，你能替我照顾苏薇跟孩子吗？”
    他知道这太霸道，当初自己将苏薇从靳昀手中夺过来，有询问过靳昀的意见吗？有问过他愿意不愿意吗？
    苏薇不是物品，用过之后说归还便归还。
    靳昀也不是储物柜，需要的时候，打开拿走，不要的时候，物归原处。
    可他无能为力了，除了靳昀，他不放心将苏薇托付给任何人。
    “你认为苏薇会愿意吗？”
    江澜又怎么办？
    从大学到现在，苏薇爱夏寒多久，江澜就爱了自己多久，苏薇爱夏寒多深，江澜就爱自己多深。
    她拒绝了所有倾慕者的追求，默默的追随自己从北方到美国，从美国到南方，从来不问结果，从来不要求承诺，从来不曾质问靳昀的内心，这是一个让靳昀心怀愧疚的女子，也是一个让靳昀心生敬佩的女子，是靳昀在苏薇之外，唯一还心存留恋的女子。
    他没想到，在他决定从此跟江澜共度一生时，苏薇重回自己的生命，那些尘封的记忆又鲜活起来，他不确定枕边的江澜是否听到过他那些诉说相思的梦呓，可在他的梦中，每时每刻都在回忆往昔：小小的苏薇，悲伤的苏薇，倔强的苏薇，单纯的苏薇。
    苏薇是他少年时代的爱。
    人一辈子也只有在年少时才能那么全心全意的去爱一个人，精力充沛的去期待一个人，满怀希望的去憧憬一个人，在心最稚嫩的时候，爱的最深，而后来，心便随着时光苍老坚硬了。
    他觉得自己一生的爱，全都给了苏薇，在苏薇身上，他耗尽了一辈子的情，取次花丛懒回顾，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们都没有选择了。”夏寒说的沉痛，以苏薇的贞烈，她只会孤独一生，可他舍不得，他要她幸福。
    “再等等吧。”靳昀说不出拒绝，也不能够接受。
    两个男人沉默的走回饭店。
    服务员已经将饭菜摆好。
    江澜坐在苏薇旁边，两人微笑的交谈着。
    “哈！你们终于回来啦！让我们等的好辛苦！”苏薇起身坐到桌边，扶着筷子，亟不可待的夹了一小块鱼肉放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