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

第79章


    靳昀离开的第七天,苏薇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被夏寒搀扶着下床走动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苏薇站在客厅中央,望着对门而设的神堂上燃着的三支清香,疑惑的问夏寒。
    “求个平安。”夏寒让苏薇在桌边坐下。
    “为什么多了一副碗筷?”苏薇指着桌子上首的那一副碗筷问。
    “敬神。”
    夏寒在心中默想着:头七是死去的鬼魂离开的日子,他们大多会来看阳间至亲好友最后一眼,无疑,苏薇是靳昀最放心不下的人,夏寒虽然不信这些,此时却不由自主的恭敬了一回。
    夜里,苏薇感到脸颊上有一片冰凉,她想要伸手拂去,无奈全身乏软,根本动不了,连眼皮都睁不开。
    耳边有人微微的喘息,仿佛是有什么东西靠近了自己,苏薇虽然浑身使不上劲来,心中却一下透亮。
    一个沉厚的声音耳语着:“我想给你很多的幸福,却不能给你全部的幸福….”
    窗子被一阵风掀开,苏薇被冷风一吹浑身缓过劲来,睁开眼只看到对面的窗户打开,风一个劲的往里灌。
    “醒了?”夏寒起身去关窗。
    “昀哥哥没事吧?”苏薇撑着坐起。
    “瞎操心。”夏寒扭亮了灯,将苏薇抱在怀里。
    “为什么他们还不来看我?”苏薇语气中带着哭腔。
    “你想他了?”
    “恩。”
    “他忙着筹备婚礼,抽不出身,不过,他知道你很好,就放心了。而你,就要快快好起来,不要让他担心。”
    “薇薇,你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去哪?”
    “云南。”
    “要瞒着所有人吗?”
    夏寒点头。
    “妈妈呢?”
    “也不能说。”夏寒知道苏薇其实想问的是靳昀。
    他不能再等了,这样的谎言撑不了多久,必须趁苏薇还蒙在鼓里就带她离开,靳昀当初的心愿,不就是让苏薇幸福吗?既然这样,他就不得不做一次恶人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夏寒微微别过脸,声音里有些异样。
    苏薇错误的理解为夏寒是留恋家乡,反而安慰他:“我们会回来的。”
    第二天,苏母送来了小晗,因为前些日子苏薇身体不好,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带小孩的经验,苏母便悄悄将孩子托付给了别人喂养了几天。
    “凡事看开些,有什么误会都好好沟通,生气不要隔夜,出门在外也没个亲戚朋友照应,自己保重。”苏母几乎是哽咽着说完,将小晗抱在怀里看了又看,十分不舍。
    “妈,您也要保重身体。”苏薇动情的望着两鬓斑白的母亲,操劳了一辈子,前半生因为婚姻备受折磨,后半辈子,又因为女儿一意孤行而孤独终老。
    “我们不在,您就把靳昀当自己的儿子吧,将来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回报他们的。”苏薇接过孩子抱在胸前,不放心的叮嘱母亲。
    苏母诧异的望向夏寒,夏寒站在苏薇身后,朝她无声的摆手,示意她不要捅破了这个秘密。
    “你就不要担心家里的事情了,少来夫妻老来伴,我有你爸照顾。”
    正说着话,屋外传来催促的喇叭声。
    “妈,我们走了。”夏寒将小晗抱在怀里,一手扶了苏薇,两人朝着苏母深深鞠了一躬,就此别过,不知此生何时再相聚了。
    尹遥坐在车里,不停的按着喇叭,直到看到夏寒一家三口打开门走了出来才停止了动作。
    为了低调,他不得不开了一辆普通的奥迪,心下不爽,这一路日夜兼程,又没有爱车美人作陪,一路上还要装聋作哑忍受后座的一家三口你侬我侬,真是太杯具了!
    车载着四人绕河而行,正是落霞满天的时候,河面上闪烁着碎金一样的夕阳,河的对岸是绵延的青山,隐约可见半山腰的白塔。
    苏薇趴在窗边远望白塔,小时候昀哥哥曾带她攀爬到那塔顶,极目四望,将整个小城尽收眼底,小城以洢水为界分为内外两城,内城阡陌纵横的街道恰似一个八卦图,外围镶嵌着银白的水带。
    她还记得塔顶有一颗小树苗,栉风沐雨,吸收日月精华,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长成了大树,耸立在塔顶。
    可是昀哥哥曾说塔顶土壤贫瘠而且薄弱,不利于树苗生长,它长不了多大就会为境遇所限而夭折了。
    但她隐约看到白塔顶上似乎有一个绰约的影子,恰似焦急的探身向前,举目远望一个人,在等候归人。
    苏薇想起徐志摩的一首诗《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
    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车疾驰而过,那树远了、近了,又远了,最终消失在一片玫瑰色的晚霞里。
    苏薇怔怔的将脸贴在车窗上,对过目即逝的风景视而不见,心还羁绊在白塔顶上那棵树的身上。
    “昀哥哥,我走了,再见!”苏薇掏出手机给靳昀发了条短信,翻出那日收到的靳昀的短信,按下删除。
    从此,她要告别过去,跟夏寒在彩云之国云南开始新的生活,就像靳昀那日所说,抛下过去的身份,忘却过去的回忆,生命,从这一刻终结,又从这一刻开始。
    苏薇最后望了一眼身后越来越小的城廓,还有晚霞中流光溢彩的洢水河:别了,昀哥哥;别了,洢水;别了,过去…
    “累了吗?”夏寒看苏薇闭上眼睛,躺回自己怀里,他将小晗换到另一边的臂弯里,腾出半个怀抱容纳自己的妻子,下巴轻轻的抵在苏薇的头顶,深深吸了一口苏薇的发香,那清浅的茶花香侵入四肢百骸,让他安宁幸福,这就是他的全部,这就是他的人生,完整无缺了。
    苏薇微凉的手指轻轻滑过小晗的睡颜,他不哭不闹,安静的躺在父亲怀里,被苏薇的手指凉了一下,便扭过头,往夏寒怀里蹭的更紧,似乎要融入那股温暖的气息,逃避开微凉的触碰,小晗一面睡着,还不时吮吮嘴,嘴角溢出了口水泡泡,让苏薇看的入迷,心中温软不已。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们娘俩梦里是不是都在吃好吃的,一个咂嘴,一个流口水。”夏寒宠溺的望着怀里苏薇和沉睡中的儿子。
    苏薇俯下身,趴在夏寒腿上,任由夏寒修长的十指插在自己发间,轻轻梳理自己的头发,按摩自己的头皮,幸福的想要睡过去。
    “哥们,换换我,烟瘾犯了。”尹遥坚持到凌晨,再也撑不住瞌睡了,要抽根烟醒醒睡。
    “换你可以,但是不许抽烟。”夏寒轻声说着,拉过毛毯将苏薇露在外面的肩膀盖上。
    “爱情让你由狼变犬了啊,抽根烟也不可以?”尹遥大惊小怪的抱怨。
    “吸烟有害健康!”苏薇直起身子,车里睡着很别扭,其实她一直都没睡着,为了让夏寒放心,故意闭了眼睛假寐。
    她习惯了舒展开四肢占据双人床的正中,将夏寒挤到边边角角,或者将夏寒当成抱枕,树懒一样将他熊抱在怀里,这样蜷缩着,浑身酸痛,夜不能寐。
    “这样的生活真是了无生趣啊,亏了夏寒你还乐不思蜀,想我们兄弟当年那日子,逍遥自在吞云吐雾醉生梦死纸醉金迷刀山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尹遥为自己的思如泉涌兴奋不已,也不管用对没用对,显摆一下再说。
    “总有一天,你会被驯服,然后就从良了。”苏薇似笑非笑的打趣尹遥。
    车子停了下来,尹遥下了车,伸伸懒腰,蹲在路边点火抽烟,见夏寒也在身边蹲下,递过一支烟。
    夏寒虚挡了一下,指指车内。
    尹遥了然,冲苏薇喊道:“嫂子,让夏寒抽根烟批准不?”
    苏薇笑了,过了半晌才回到:“恩准。”
    “谢主隆恩。”夏寒接口道,接过烟,借了火,两人索性坐在路旁的草地上。
    苍茫的夜色里,冬日的田野只剩下割剩的水稻茬,半夜起了薄薄的白霜,远方有寒星一颗,不禁唏嘘岁月流逝如白驹过隙,似乎昨日他们还是无忧少年,今日却像是略尽人间沧桑,生出一种浊重来,曾经他们聚在一起必定喧哗闹腾,而今,多半是静静的坐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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