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婚

第4章


我耸肩,但并不觉得太难过。   
  我从不相信绝对忠诚这回事—在婚姻里。   
  男人忠贞,不过是因为背叛的代价太大;女人节烈,不过是因为外面的诱惑不够。     
  结婚,就是因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我找到自己的树,却发现它长在悬崖边上。我靠着它,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独立。我不抱怨自己的婚姻。所有的婚姻,都长在悬崖边儿上,很容易伤筋动骨,万劫不复。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让自己重新激情万丈的人,或者我遇到这样的人,我们会不会分开?”我问。 “不会再有这样的人。”猪说。    
     
        
  “凭什么这么笃定?”我问。   
  “因为—我实在是太优秀啦,吼吼吼吼!”猪像任我行一样仰天长啸。   
  一个如此严肃的话题就这样无厘头地收场。   
  看《乳房与月亮》,女主角幸运地拥有两个男人,一个是精神伴侣,一个是肉体知音。   
  我跃跃欲试,对猪叫嚣:我也要这样!     
  猪死死地把我揽进怀里:“小样的你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猪,你身上有股甜玉米味儿。”   
  许如芸唱“让我靠在你的肩头埋葬我的脸”。   
  无论如何,我找到了自己打算长眠的那块墓地,尚未打算搬迁。   
  
第10节:夫妻如乱伦(1) 
  有人问我:夫妻关系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我答:乱伦关系。   
  该人遂背过气去。   
  我和猪,如姊如母,如兄如父,不是乱伦,近似乱伦。
   
  开始时,像所有正经的宣传品上说的那样,一切正常,我装温良小女人,他装威武大丈夫,后来,时间像消毒水一样把我们俩给漂白还原了,不知不觉就露出了马脚。 
猪诧异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穿得跟我差不多啊?感觉像同性恋。以前那个苗条、温柔、善良的小姑娘哪里去了?     
  我狞笑:哼哼,在我身体里。   
  猪把手指塞到嘴里,做筛糠惊怖状:天哪,你把她吃了!   
  但,猪对于我的惊讶还远不如我对于他的惊讶来得排山倒海。 
从某一天起,我突然发现,猪开始频繁地使用诸如“耶、嘛、呀、喽”等语气助词,而且用得非常欢欣鼓舞、花枝乱颤。尤其是“嗯……嗯……”,运用得一波三折,沁人心脾。   
  
  再后来的某天,我更加惊异地发现,猪开始自如地运用叠音词,如饭,叫饭饭;抱,叫抱抱;摇,叫摇摇;肚子,叫肚肚;屁股,叫屁屁,诸如此类。     
  这,还只是初级阶段。     
  蜡笔小新风行的时候,猪大喜过望,认为找到了精神知己。     
  从此—在电视里看到美女,猪会咧嘴嘿嘿傻笑:“漂漂大姐姐哦!”     
  洗澡之后,猪会光着他的屁屁站在镜子前高呼:“我是光屁屁外星人!”     
  心里一美,猪也会把自己弄成一条柔软的海草,在空气里随风摇摆,唱:     
  “大象大象鼻子长。”     
  半夜的时候,有时能听见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常大吼一声:“猪!     
  晚上不许偷巧克力饼干吃。”     
  猪会探出来半张脸,做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被你看穿了,老妖怪!”   
  或者:“好讨厌的大屁屁欧巴桑!”   
  吃饭,猪会把青椒悉数扔到我碗里:“大姐姐,你肯定喜欢吃吧?”     
  我目瞪口呆地端着碗,揉揉眼睛仔细地看身旁这个比我大六岁的男人,然后扒开他的嘴唇检查牙床,拨拉他的头发检查头皮,以便搞清楚猪是否由于碰到了外星人而返老还童。结果很令人失望,他全身的器官每天都在坚持衰老,心态却固执地坚持走回头路—我多么希望恰恰相反啊! 
        
第11节:夫妻如乱伦(2)         
  再后来,猪越发地熟不拘礼,除了在我面前袒露他那并不完美的裸体外,还袒露他所有的优点与缺点,然后等待我的崇拜或者唠叨。   
  比如:“今天女同事说我穿白衬衫很帅哦!”(语气—自鸣得意地)然后在镜子前搔首弄姿。     
  或者:“猪猪好倒霉哦,今天又被贴罚单。”(语气—委屈地)然后等我摸着他的脸慰安。     
  再或者:“人家今天累死啦,猪鼬(猪给予我的外号,说我像猪一样懒惰,鼬一样狡猾)。帮我把袜子洗了好不好,好不好嘛……”(语气—令人起鸡皮疙瘩地)然后自己爬上床,啪一声打开酸奶瓶子,再啪一声打开电视,对我小李飞刀般凌厉的眼神自动回避,犹如练过百毒不侵的金钟罩铁布衫。 
    
  猪的另外一个习性是,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吃到哪儿,扔到哪儿。以至于我经常在一些意想不到的角落发现小小的金字塔形的残渣堆积着,内容包括:苹果皮、西瓜子、花生皮、话梅核、鱼骨头,以及种种能带给我惊喜的东西。 
    
  对此,我照旧唠叨,但猪已经达到了“听而不听,不听而听”的佛教胜境,如老僧入定般神闲气定。暗暗观察,我发觉猪似乎对这些唠叨多少是有些享受的,如果有一天我停止了唐僧般的絮絮叨叨,他肯定会先觉得寂寞,然后觉得惶恐,继而不停地问究竟哪里出了错。 
    
  事实上,女人的唠叨,对于男人来说,是安全感的组成部分。     
  这大概可以溯源到从幼年到青春期的老妈的唠叨,那东西就像妈妈手里     
  永远缠不完的毛线团一样,烦人,但又温暖而家常。当一个男人乐于听你叨的时候,说明他在潜意识里已经在你脸上贴了“妈”的脸谱。     
  举一反三,我相信,关于返老还童的撒娇现象,也是同理。小时候男孩永远靠着让人难以理解的顽劣赢得老妈的关注与疼爱,年龄增长,习惯却没有因此刹闸,跟着岁数一起发扬光大了。当猪向我撒娇,我相信大大的“妈”字正在我脸上闪闪发光。 
    
  婚礼上女儿总是由父亲小心翼翼地交给老公,冠冕堂皇地表示照顾女人的义务在两个男人之间交接了—真是蒙人!完全掩盖了恐怖的现实。我一直觉得,不妨改造一把,在神圣的礼乐声中,由妈牵着儿子出来,然后交给儿媳妇—示意她从此开始负责该男人的饮食起居,不得推诿。 
    
  真相就是如此令人发指。     
  有人曾经写文章问:“男人何时才能长大?”     
  我讥笑作者:一看就没结过婚,太没经验。男人永远不会长大,他们只会发胖。     
  某同事新婚,又迁新居,我们一大帮人跑到她家去吃蟹庆祝。第二天,同事反映其老公不慎受惊—半夜,突然在卧室的角落里发现巨型蜘蛛一只,遂大叫一声,施展轻功蹿往床角。同事上前查看,发觉原来是只漏网之蟹,它跳下灶台,穿越客厅、走廊、书房,逃脱了蒸煮,体面地在卧室寿终正寝。真相既已大白,同事遂命老公将其拿走。老公抵死不从,原因是:“我怕!”同事因此非常欷歔:以为找到老公之后,就找到了遮风挡雨的棚子,怎么如今的棚子们比我还脆弱无助呢? 
          
第12节:夫妻如乱伦(3)         
  我倒觉得,如果没结婚,恐怕该男早忘记了恐慌的事实,着力表现自己的非凡勇气还来不及,此次原形毕露,只因已经在心理上把老婆当成了可以遮风挡雨的第二个妈。     
  朋友五月在某天问我:你家猪哭吗?     
  我说:哭。     
  她问:是无声啜泣,还是放声大哭?     
  我说:他嘴一歪就哭,通常雷声大雨点小。     
  五月说:我家猪更厉害。经常是我委屈,哭两声吸引他哄我,不想他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号啕大哭,涕泪横流,最后我一定要拥抱他安慰他,以至慰安     
  他,才能告一段落。   
  我大笑:又一个会撒娇的儿子老公。     
  还有一个事业有成的姐姐,人长得娇小袅娜,却感叹得非常坦率:我小儿子八个月,大儿子三十七岁。俩儿子一起撒娇,一起要求照顾,就差一起吃奶了。     
  当初大家找个男人满心欢喜,以为从此有了靠山,如今大家面面相觑:敢情找老公能有效激发我们身体中潜伏的母性,为将来养育孩子做准备工作,上帝的安排多么耸人听闻!  
   
  一相熟的朋友私下里对我说:你老公怎么老跟你腻腻歪歪的,好像你是他第二个妈似的。     
  我答:全天下男人大概都一样。你老公不把你当妈,是因为你没给他机会。     
  结婚的一大用处,是彻底打碎了男人在我心目中的“超人”形象,不管他在外面如何叱咤风云,回家肯定会回复儿童本质。要是回家还装超人,那只能说明婚姻太失败,活得太累。 
    
  常有不明真相的未婚姑娘流着口水对我说:“你家猪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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