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琴弦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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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无力的用双手支撑着地面,猛烈的作呕。可是吐了之前喝进去的那几口酒以后,就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从早晨起就不舒服,连水都没有喝几口,更不要说吃东西。一阵阵的痉挛却不肯放过他,他不停的干呕,直到终于又吐出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痉挛才终于平息了一些。
    嘴里残留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周围黑漆漆的一片,也看不清自己究竟吐了什么,何况他不确定自己真得想看清。母亲死前的那些画面在他脑中仍旧清晰,小小的他捧着盆子站在母亲的床前,绝望的看着母亲吐出斑驳暗褐的秽物。还有那冰冷的尸体,粘稠的暗红从口边一直淌了满地。
    母亲酗酒,可他并没有。母亲喝醉的时候总是将他当成他的父亲,用力的打他然后抱着他哭,所以他其实并不喜欢喝酒。如果不是约翰,他一辈子都不会碰酒精。即便是约翰死后,他也只是心情难受的时候才喝。认识苏误秋之前,他从不喝过三杯。认识她之后,他也只在丑闻事件那阵子曾经短暂的饮酒过量。他甚至在渡鸦的威逼利诱下,几乎已经把酒戒了。
    陷入半昏迷时的混乱思绪被一阵剧烈的绞痛打断。因为刚才的呕吐而短暂缓解的疼痛又如鬼魅般的缠了上来。
    酒精不管用,药店又不知道在哪里。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只能想起一个人。他拨通了电话,“渡鸦……”
    “邦彦?!你在哪里?!”电话彼端渡鸦的声音虽仍是枕边私语般的沙哑柔和,却仍是能听出不同寻常的焦急,“跑到哪里去了?!快回来!”
    周邦彥恍惚间正有些奇怪渡鸦的激动,一道划破天空的兰紫色电弧就让他明白了一切。
    雾都很少有雷雨,一年也难得一次。周邦彥之前在这里经历的唯一一场雷雨,就是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
    约翰是因为豪赌,欠了放高利贷的人很多钱,才会放弃五十年来最出色的吉他手的一切,隐姓埋名的从意大利一直逃到美国,与周邦彥相遇。西行之旅后他们一起来到了雾都。周邦彥不知道约翰的过去,如果他知道,决不会同意约翰来英国。英国再适合摇滚发展,对约翰来说也太危险了。比起大洋彼端的美国,离意大利太近太近。
    可那时无论说什么也晚了,那些人已经找上门,正好被周邦彥赶上。他答应帮约翰还债,才让那些人暂时离开。可是周邦彥却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筹到足够的钱。萧子之的钱到的太慢了,而约翰又宁死不肯让周邦彥向查理斯借钱。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他做了一件让他悔恨终生的事情。
    “为什么不让我告诉查理斯?!”周邦彥冲着约翰大吼,“既然自认为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当初还蠢到会去做?!”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整个昏暗的巷子都被闪电照亮。约翰脸上的神情,让周邦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那样的悲伤,那样的绝望。欧律迪在地府的门口被欧菲斯怀疑不是自己的妻子时,就是这样的表情吧?
    “你走!”约翰颤抖的说,“立即离开!告诉了你不要来!告诉了你我的一切与你无关!你来做什么?!你走!快走!”
    在约翰的心里,是认定了周邦彥已经因为嫌他丑恶而抛弃了他吧?那一刻悔之晚矣。周邦彥想解释,接下来的一切却发生的极快,令人措手不及。
    一群黑色西装的陌生人闯了进来,就如周邦彥第一次所见。为首的仍旧是那个面目冷酷的中年人。
    “准备好还帐了么?”中年人在约翰的脸上,用力的将手里的雪茄捻熄。
    “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准备。”周邦彥将约翰拉到身后,墨蓝色的眼睛和那人冰冷的眸子对视。
    中年人冷笑,看着面前英俊的少年,“他欠我的,永远还不完。一笔帐只是给他买些时间罢了。”
    “我来替他还!”
    “你最多只能帮他还一笔帐而已。”
    “一笔只是十万英镑。我有钱,只要给我些时间,一定能够全部替他还上!我发誓!”周邦彥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恳求。
    中年人猛的伸手用力的卡住周邦彥的脖子,嘿笑,“约翰,为什么你总是有办法让美人为你而疯狂?为你生,为你死。”
    周邦彥想要反抗,却被两个人将手臂拗在了身后。
    “放开他!”约翰不要命的扑上去,却被一群手下牢牢的抓住。
    中年人借着窗外划过的闪电端详着周邦彥英俊的容貌,冷哼,“十万英镑?这可怜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吧?就这么傻傻的想要替你还帐。不过,看你着急的样子,他倒确实有资格还。可惜了,这么美丽的孩子。”
    “不要!”约翰拼命摇头,“不要!我跟你们走!求你不要伤害他!”
    “你想好了?”中年意外的问。
    约翰拼命的点头,“我跟你们走,你放开他!”
    眼看着约翰被押着离去,周邦彥就用尽全力发起了攻击。从小打网球,即便为了保护双手放弃了网球,锻炼的习惯却没有放弃,他仍旧保持着运动员的体格。身侧的两个人一时竟没有拉住他,让他脱了身。
    一拳照着中年人就打了下去,结结实实的打上了对方的脸。与此同时,却觉得胸腹之间一阵凉意。
    “真疼。”中年人淡淡的说。
    周邦彥只觉得一阵难以想象的疼痛从胸腹之间传来,他忍不住呻吟,却发不出声音,粘稠的带着铁锈味道的液体争先恐后的从喉咙里涌了出来。缓缓的低头,他看见中年人手里握着匕首,刃口已经全部没进周邦彥身体里,从中年手上的姿势判断出,对方在那匕首插入后又残酷的扭转了一个尽可能大的角度。
    难怪这么疼。周邦彥只是恍惚了一下,就再次试图开口。就着满口仍旧不断涌出的鲜血,他终于勉强说,“我会还你们钱的,不要带他走……如果一定要,你们带我走……”
    中年人忽然发出疯狂的笑声。闪电照着他扭曲的脸,轰隆的雷声都无法盖过他的疯狂。他用力的用手中的匕首推了周邦彥一下,身受重伤的人踉跄倒地,却用尽全力向他爬去,不顾仍旧插在腹部的匕首与地面摩擦着,造成更大的伤害。
    “放过他……我会还你们……放过他……带我走……”
    中年人止住了笑声,冷冷的看了地上的年轻人一眼。暴雨倾盆而下,在他身下形成了一条血色小溪。雨点落在他的苍白英俊的脸上,竟凄美的让他有些恐惧。世界上就是有些东西美到让人不敢轻易去毁坏,一旦毁坏,即便是最邪恶的罪犯也会感到恐惧,这是深藏在人性里的,无法摆脱的情感。
    “这笔账就这么清了。你有一年的时间筹备下一笔账。”中年人说完,带着他的手下走了。
    约翰连滚带爬的跑到周邦彥身边,小心的将他抱在怀里。“BION,哦,BION,我求你别死,我求你……”
    怀里的年轻人眼睛转动了一下,望向他,费力的扯动嘴角,“死了估计……不会这么疼……”
    约翰哭着紧紧的将周邦彥抱在怀里。
    “对不起……无论要还多少……我都会帮你的……约翰……我会帮你的……不用查理斯……我会帮你……所以……求你……别放弃……不要离开……”
    周邦彥不确定他是否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因为闪电映着约翰的脸,那么的悲伤和绝望。
    约翰没有听见吧?否则周邦彥在医院醒来时不会得到他已经自杀的消息,更不会看到他留的遗书上写着:BION,请原谅我的愚蠢。
    雨水的冰冷和泪水的灼热中,他隐约听见渡鸦在电话的彼端喊。那个邪魅的好似妖精一样的女人竟然能用她那枕边私语般的声音发出这样的悲鸣,周邦彥忽然有些心疼。他尝试着想要说话,可是嘴里粘稠的液体却让他咳呛了一下。
    是血,这次无疑是血了,而且是鲜血。而那难以承受的疼痛,和那夜□□身体里又扭绞半晌的感觉如出一辙。
    他颤抖的伸手,摸索着那瓶威士忌,轻轻的含了一口,又吐了出来。
    “小声一点……比雷鸣还吓人……”他声音微弱的说着,因为开口而没有能够抑制住一声低沉而痛苦的□□。
    “邦彦,你在哪里……告诉我……”渡鸦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留了出来。
    “不知道……”他低声说。黑暗在侵袭着他,因为疼痛和失血的折磨。可他却因为听出了她的哭泣,竟有些不愿向黑暗投降。“别哭……傻女人……麦伦·拉芳德……祈祷……定位仪……001203723……39……48……”
    仍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如果没有说出来,这一次死的就是他了吧?约翰,对不起。如果我能及时筹到钱,如果我从不曾对你的行为横加指点,如果我坚持着把那句话说完再昏倒,如果……如果我曾经对你说过,我有多爱你,多么不能失去你……一切会不同么?
    有多少爱来不及说出口?又有多少爱无法说出口?
    他苦笑着缓缓的闭上了那双美丽的墨蓝色眼睛。
    书呆子,你知道么?夜空没有你的发黑,闪电没有你的眸亮,雷声再响也盖不过你的温柔细语。
    书呆子,你知道么?我即便深深的爱上你,也可能永远不会告诉你。
    书呆子,你知道么?我希望你恨我,就像我恨母亲,恨萧爷爷,恨约翰那样的恨我,那样你就永远不会忘记我了。
    你不知道……不知道……这些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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