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悲风

纪纲等人见皇帝不明所以地昏倒，忙冲上前去，福海道：“纪大人，赶紧命人去宣太医，皇上的老毛病又犯了。”
    福海是内宫宦官，对皇帝的健康状况自然比纪纲清楚，纪纲连忙照办。福海又道：“杏芳殿这里不方便，烦请纪大人把皇上送回寝殿，这里交给我。”
    福海是大内第一高手，纪纲自然相信他的能力，便道：“有劳福公公。”
    一行人慌慌张张抬着皇帝离开了。
    禅师从虎娃背后探出头来：“怪不得史书上有那么多宦官专权的事，小僧今日算是见识了。”
    福海冲着禅师深深一礼：“小人见过少主人。”
    禅师的表情僵了一下，结结巴巴道：“虎娃，他这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有仆人了？”
    虎娃道：“他拜的是你。”
    禅师惊讶道：“我不认识他啊。”
    福海道：“是小人福薄，以前没见过少主人。”
    禅师反应过来了：“啊！你是我爹爹的旧部吗？他以前好像是很厉害，有很多手下。”
    福海笑道：“正是，教主归隐后，小人无处可去，便跟随了燕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
    禅师疑惑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福海道：“少主人身上的香气同教主一模一样，此香乃教中秘制，仅教主能用，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我们十二夜华杀手。”
    禅师忿忿道：“这次是被爹爹卖了！”
    虎娃道：“你也是那什么杀手？”
    福海点点头，很是奇怪地一笑，居然有几分诡异的妖媚之态：“我算是她们的大姐。”
    禅师和虎娃同时怔住。
    福海居然忽的发出了年轻女人的声音！
    大姐？是个女的？皇帝的内宫宦官是个女的？
    禅师叫道：“你怎么会是女的？”
    福海笑道：“少主人，夜华杀手本来就是女的啊，我们只是精于易容改装，能扮成各种样子罢了。”
    禅师念了声佛号，道：“爹爹真是过分，逼得你们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随后问福海道：“那皇帝知道你是女的吗？”
    福海点头：“知道，他也知道我曾是教主的部下，只是不知道我曾经的身份是夜华杀手，不然当年就让我教导屋里的那位铁小姐了。”
    禅师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忙道：“我们是来救她的，你不会不让吧。”
    福海笑道：“小人怎敢？教主既然为您熏了月至香，就是让我们这些旧部见了为您效命。我刚刚弄晕了皇帝，也是为了方便少主人动手，事不宜迟，请吧。”
    禅师向虎娃笑道：“唉，今天算是见识到爹爹的能耐了。”
    虎娃面不改色进屋去救景瞬，禅师道：“我们带人走了，公公……啊不，姐姐你怎么办？”
    福海正色道：“少主人这是折杀我，我怎当得起您一声姐姐。宫里的事我自有办法，少主人不必担忧。”
    禅师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虎娃领着景瞬出来，福海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景瞬，居然是那扇羽刀，景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了过去。
    福海道：“你们尽快离开吧。”
    景瞬有些犹豫，福海道：“你杀不了他的，不要妄作牺牲了，难不成你真想留在这杏芳殿做他的妃子？”
    景瞬脸色一变，咬着牙没说话。
    禅师道：“正是，铁小姐，铁家如今只剩你一人，千万保重自己，才对得起已经死去的人，至于仇恨，就交给岁月去报吧。”
    景瞬愣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三人正要往外走，福海忽然五指剧张，闪电般冲着禅师的天灵盖拍去，虎娃猛扑过去，照着福海咽喉就抓，速度快得无与伦比，福海脸上闪过一抹苦笑。旁边的景瞬伸手挡了虎娃的手臂一下，居然被他反弹得退了好几步，不过经这一挡，虎娃的爪子也偏了，划在福海肩头，将他的肩膀抓得一片血肉模糊。
    只有禅师傻愣愣看着这场变故。
    福海忍着痛疾步退开，感激地看了景瞬一眼，高声叫道：“来人呐！刺客要逃了！”
    虎娃本来要再补一爪的，景瞬拦住他道：“他这是在给自己找个借口，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杀招？”
    虎娃一愣，看看禅师，禅师也反应过来了，冲福海道：“姐姐你怎么样？”
    福海苦笑道：“少主人快走吧，人来了就不容易脱身了。”
    说着就有几个侍卫冲了过来，被景瞬三下两下打了个半死，禅师被虎娃抗走，景瞬看了福海一眼，忙跟了出去。
    虎娃背着禅师在前面，景瞬紧随其后，禅师悄声道：“虎娃，你在这宫里跑了几遍了？”
    虎娃道：“你来了几次，我就跑了几次。”
    禅师道：“那就是——四遍了，怪不得你走得这么顺。”
    景瞬问：“你们为什么会来救我？”
    禅师道：“是那位薛驸马让我来的。”
    景瞬沉默了。
    待离开皇宫，行至偏僻处，禅师道：“虎娃，咱们是不是得离开应天啦？”
    虎娃道：“你不想走也没关系。”
    禅师笑道：“还是走吧，万一皇帝动怒派遣大军来抓我们，你一个人挡不住的。”
    虎娃想了想，道：“我们离家前，姨父跟我说他有很多旧部在中原，如果出了急事就让我联系他们。”
    禅师瞪大眼，叫道：“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虎娃道：“他说如果你问我这句话，就让你立即回家亲自问他。”
    禅师念了声佛号，叫道：“我终于明白娘为什么老是抱怨那句话了，现在我也想抱怨：张影沉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像个神仙一样未卜先知啊！弄得别人都像是蠢猪！”
    景瞬一愣，讶然道：“你父亲是东月先生？”
    禅师立即收起气愤模样，露出拈花微笑：“不不不，小僧怎么会有那样神仙一样的父亲？”
    景瞬愣愣道：“可你刚刚说你父亲叫张影沉，那不是东月先生的本名吗？”
    禅师笑道：“碰巧重名了。”
    景瞬哭笑不得：“我在杏芳殿的时候听到你们和福海的对话，我再不济，也知道夜华杀手的旧主是东月先生。”
    禅师的笑容崩裂，声音干巴巴的：“呃——你说是就是好了。”
    景瞬道：“我不会乱说的，大师请放心。”
    禅师忙道：“这就好，绝对不要告诉别人他是我爹爹。”
    看他完全一副有这样的爹爹简直太丢人了的表情，景瞬很无语，只好点点头。
    禅师道：“铁小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景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摇了摇头。
    禅师道：“小僧明白，你先前入宫行刺，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是不是？现在却平安归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也是情理之中。”
    景瞬道：“大师所言不差。”
    禅师咳了咳，道：“你不要一口一个大师了，小僧不敢当，你还是叫我小师傅吧。”
    景瞬点点头。
    禅师正要再开口，旁边的虎娃却又绷紧了身躯，景瞬眉头一皱，也觉出有人往这边来了，不由提起精神。
    看清来人是湘少，景瞬微微松了口气，对虎娃道：“他不是皇帝那边的。”
    虎娃仍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湘王爷，低声道：“他身上有杀气。”
    见景瞬不相信，禅师忙道：“虎娃的直觉很准的，他在森林里长大，对于人的气息品性看一眼就知道个大概，我爹说这是本能。”
    湘少走到近前来的时候，脸色果然不善，狠狠剜了景瞬两眼，冷冷道：“你怎么没死？”
    景瞬皱着眉，没答话。
    禅师笑道：“施主怎能如此说话，性命乃是父母给的，自当好好珍惜才是。”
    湘少看看禅师和虎娃，平复了一下情绪，对禅师道：“在下叶望湘，你可是圣善禅师么？”
    禅师笑道：“小僧正是。”
    湘少道：“薛伯伯让我来接应你们，立刻送你们出城去。”说着递过来一个包袱，续道：“这里有些衣物，你们先到旁边民宅换一下好掩人耳目，免得在城门口出岔子。”
    禅师对虎娃道：“那我们这就走？”
    虎娃道：“你决定。”
    禅师笑道：“铁小姐，走吧，出了应天再决定去哪里不迟。”
    景瞬同意了。
    三人换过装以后聚齐，禅师看着景瞬感叹道：“啊呀，小兄弟真是个斯文俊秀的美少年！”
    景瞬怔住，嘴角抽搐了一下，道：“禅师，你装扮的秀才也很斯文俊秀。”
    禅师摸摸垂在胸前的假发，笑道：“小——小生也很满意。”
    景瞬装扮成的是一位富家少爷，禅师扮的是这位少爷的帐房先生，虎娃则是仆役打扮。
    湘少看了三人一眼，道：“要是别人问起，就说你们是栖霞山的香料商户，来京城卖货的。”
    出城的路上，湘少问景瞬道：“你昨天对云鹤说了什么？”
    景瞬愣了一下，不答。
    湘少怒道：“你可知道，云鹤他——”
    景瞬惊道：“他怎么啦？”
    湘少十分生气：“你一会儿自己看吧！”
    禅师笑得十分和善：“叶公子，你不要对我家少爷如此凶恶嘛！”
    湘少哽了一下，不说话了。
    到朝阳门附近的民居时，湘少停了下来，吹了一声古怪的口哨，过了片刻，旁边巷子里响起一阵马蹄声，然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赶着马车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
    湘少脸色愈发阴沉，景瞬看了那赶车的老汉一眼，就愣住了，呆呆道：“他……他……”
    湘少别过脸去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