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在山坡上,从光影里走出来的人身姿修长挺拔,一袭月白长袍,神态安然闲适,对眼前剑拔弩张的形势视若无睹。
禅师跳着脚叫道:“您老人家的绝世神通呢?快拿出来把这些鼠辈收了!”
来人淡淡扫了禅师一眼,便望向冯大人,慢慢道:“回去告诉皇帝,圣善和尚是我张东月的儿子。”
冯大人目瞪口呆,握刀的手开始哆嗦,那些锦衣卫也开始哆嗦。
东月先生浅浅看了龙青一眼,飘出两个字:“寒露?”
龙青声音发颤:“属下参见主人,主人赎罪,属下不知道禅师他是……是少主人。”这次开口,竟然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东月先生淡淡“嗯”了一声:“将功赎罪。”
易容成龙青的寒露立即道:“是!”说着站了起来,倒提着长刀,看向冯大人的眼光阴冷森然。
冯大人颤声道:“你……你……”
寒露道:“不想死就赶紧离开。”
东月先生成名已久,不论是在武林还是朝廷,都是神祗一般的存在,冯大人见到他时已是胆战心惊,根本没打算继续留下去,此时听寒露这么一说,忙带着剩下的人离开。
薛云菲笑得十分激动,对禅师道:“天啊!没想到你爹爹竟然是了不起的东月先生!”
禅师此时已给虎娃包扎了伤口,见锦衣卫的人霎时走了个干净,嘟囔道:“凭什么他说句话就把一群人吓跑了。”
东月先生淡淡道:“你娘马上就来了。”
话音未落,一阵浅浅的马蹄声已经从山坡那边传过来。
禅师手一抖:“完了!虎娃,快带我逃吧!”
“你还敢逃?”说话之间,一匹毛色淡金的骏马已冲到众人面前,马背之上坐着个背负竹篓的中年妇人,眉目纤秀,神采飞扬。
薛云菲悄声对景瞬道:“阿瞬姐姐,你看,禅师长得比较像他父亲。”
张夫人从马背上跳下来,笑眯眯地朝儿子走过来,却在瞥到薛云鹤时眼光滞了一下,疑惑道:“咦?你是鹤发童颜还是少年白头?”说着便去拉薛云鹤的手腕。
薛云鹤一愣,张夫人笑道:“我是个女大夫,想看看你的脉息,没有冒犯之意。”
禅师道:“每回都是见了病患忘了儿……”
张夫人诊了片刻,沉吟道:“啧啧,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忧思甚深,郁结五内,步了伍子胥的后尘?”
湘少道:“张夫人可有医治的法子?”
张夫人笑着松开薛云鹤,道:“我的法子治标不治本,心病还须心药医。”
薛云鹤垂头没说话,湘少看了一眼景瞬,深深叹了口气,景瞬扭过脸去看着别处。
张夫人眨眨眼,对景瞬笑道:“这小姑娘长得真是美丽,我喜欢,你可愿意给我当儿媳?”
景瞬当即僵住,禅师一蹦老高,叫道:“娘,你怎么还是见人就说这话!”
张夫人扁扁嘴:“你早点成家我就不必这么着了。”
禅师念了声佛号,坚定道:“小僧一心侍奉佛祖,施主不必强求,小僧宁折不弯。”
张夫人笑道:“哟!长脾气了!你还宁折不弯?我掰也要把你给掰弯喽!”说着就拉起景瞬的手,十分亲切地问道:“你几岁了?家中还有何人?”
景瞬僵得说不出话,薛云鹤等人也在旁边陪着僵硬。
东月先生在后面慢慢道:“她是铁铉的女儿。”
张夫人愣了一下,回头问:“是那个铁铉铁将军?”
东月先生不答此问,淡淡道:“你不觉着那少年眼熟么?他是薛清砚的后人,那小丫头也是。”
张夫人疑惑地看了看薛云鹤,道:“你真是姗姗姐的后人?”
薛云鹤兄妹均不知所谓姗姗是何人,东月先生道:“薛清砚夫妇谢世早,他们必不知道。”
薛云鹤道:“是听父亲说过祖父名讳清砚。”
张夫人笑道:“是我糊涂了,姗姗是你们祖母闺名,我当年去杭州玩耍,还曾与她拜为姐妹。”她说着,神色略显黯淡:“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就是永别。”
这话说完,张夫人又疑惑了,问东月先生道:“后来姗姗失踪,薛相公带着儿子寻到南京,你不是告诉他说那事可能和铁家有关嘛。”她看了看眼前铁家和薛家的后人,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在一块儿。
东月先生道:“世事无常。”
张夫人一愣,随即笑道:“也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也是很好的。”
东月先生低声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的。”
张夫人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多做纠缠,问景瞬道:“你们怎会被锦衣卫追杀?”
景瞬道:“我为报父仇进宫行刺,失手被擒,是禅师救了我,然后皇帝就派人追捕。”
张夫人咋舌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做出这等危险之事?”
景瞬无言。
东月先生问:“帮你入宫,安排行刺事宜的可是汉王朱高煦?”
景瞬惊了一下,随即轻轻摇了摇头:“那人化名颜四,自称是黄子澄黄大人的遗孤。”
湘少、薛云鹤兄妹相识讶然。
东月先生淡淡道:“皇家之乱,多是祸起萧墙。黄子澄一脉早绝,哪里有人力物力安排行刺皇帝。”
景瞬愣了一下,略带自嘲地笑了笑。
没想到那孤注一掷,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张夫人对这些争斗不以为然,看见旁边肃立的寒露,不由问道:“你是谁?”
龙青垂首道:“属下寒露。”
张夫人一怔,冲着东月先生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是你那个失去嗅觉的老相好啊。”
寒露头更低了。
要不是失去嗅觉,她就能和福海一样分辨出月至香了。
景瞬此时看着寒露,心头的疑惑愈发浓重,失声道:“师傅?”
寒露看看景瞬,向东月先生道:“主人容禀,四年前雨水奉皇命将铁小姐送到属下那里,托我传授她武艺,属下照做。今年春天铁小姐进京,属下曾一同随去暗中观察,后来一个叫颜四的人自称是黄子澄遗孤,他告诉铁小姐她当年逃脱一死的真相,然后安排她进宫行刺。我觉得颜四可疑,就去查他身份,结果被他的门客发现,为了避开追杀,就潜藏到了锦衣卫的队伍里。”
景瞬道:“原来真的是师傅!”
寒露冲着景瞬点点头,续道:“属下在应天的时候,还遇到了憔悴宫的人,她们也在找皇室的麻烦。”
张夫人道:“憔悴宫?”说着看看东月先生。
东月先生道:“燕王即位后,曾下旨召西岭秋母女进宫,徐皇后派人截杀,西岭秋重伤不治,她的女儿心怀怨恨,抛弃父姓,改名西岭珠,一直计划为母报仇。后来西岭珠的女儿被姚广孝收为义女,就是顺海郡主。”
薛云菲惊呼道:“真是她?”
东月先生道:“姚广孝应该并不知道那个义女的来历,不然也不会养虎为患。”
薛云菲问:“她就是为了报仇才劫持我和我娘的吗?”
东月先生道:“贺兰与京城相距甚远,细微之处的事我不清楚,不过,你哥哥不是和顺海郡主有婚约么,也许是她对未婚夫不满吧。西岭珠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想来她的女儿也慷慨不到哪儿去。”
禅师道:“爹爹,你不是退出江湖了嘛,怎么还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
东月先生道:“我是退出了,可是还有更多的人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江湖呢!退出江湖若真的就不问江湖事,早晚会受制于人。”说着,他将妻子背上的竹篓取下来,对儿子道:“背上。”
禅师想要接,已经被虎娃拿过去:“姨父,我来吧。”
东月先生对湘少淡淡说了句话:“昆仑最近有些乱。”
湘少愣了一下,随即恭恭敬敬道:“谢前辈提醒。”然后拍拍薛云鹤的肩膀,说了声保重,辞别众人往西方的昆仑山而去。
张夫人对景瞬、薛云鹤兄妹道:“你们可愿到紫沙山庄做客?”
薛云菲看看景瞬,又看看哥哥,满脸雀跃之情。
景瞬很犹豫,一直不开口,最后薛云菲死拉硬拽把她拽走了。
在去紫沙山庄的路上,张夫人悄悄问丈夫觉得这铁姑娘怎么样,东月先生道:“给她造成伤害的人都已经死了,她自己却还深陷在伤害里,无法自拔。”
这话弄得张夫人一头雾水,恨恨道:“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于是东月先生简要说了景瞬的经历,惹得张夫人心酸不已:“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东月先生道:“我记得你当年和铁惊风交情不错,若是喜欢这姑娘,不妨收她做个干女儿。”
张夫人翻了个白眼:“好大的酸味儿!”
东月先生淡淡一笑:“你说什么?”
张夫人被这一笑晃花了眼,心虚道:“没什么。”然后匆匆跑过去拉着景瞬道:“小姑娘,你认我当干女儿吧。”
一行人全体僵住,禅师反应过来后叫道:“娘!你这样置我于何地!置爹爹于何地啊!”
张夫人笑容抽搐了几下,狠狠瞪了怡然自得的丈夫一眼,赶紧跃到坐骑之上,对众人道:“我先回去叫门。”然后一阵风跑了个没影。
东月先生对儿子道:“你带客人回去。”言毕也一阵风似的去了。
禅师望着父母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转头对景瞬道:“你别在意,我娘就是这个糊涂性子,她一着急就把话说反了。”
景瞬道:“夫人心地很好,我明白。”
薛云菲笑道:“是啊,你父母都是大大的好人,我还以为这些武林前辈都是好严肃的人呢,没想到他们这么……好玩儿。”
小丫头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于是把“好玩儿”拿了出来。
禅师有气无力道:“是啊,就是这么玩儿过来的。”
一直没出声的虎娃忽道:“不过,姨父姨母都是很好的人,你们在紫沙山庄一定会很开心的。”
薛云菲笑道:“我也这么想。”说着左手拉住景瞬,右手拉住哥哥,叫道:“我们在紫沙山庄多住些日子好不好?”
薛云鹤点点头,景瞬摸摸薛云菲的头发,没说话。
远处,东月先生追上了妻子之后也跃到马背上,顺势搂住妻子的纤腰,策马缓慢前行。
张夫人恼道:“你给我下去牵马!”
东月先生慢悠悠道:“恼羞成怒?”
张夫人冷哼一声。
东月先生道:“铁铉是个忠君爱国之人,他如今只剩这么一个女儿,我们应该略尽些故人之情。”
张夫人架不住丈夫如此正经的建议,只好收住脾气道:“嗯,只是看着是个大冰块,得仔细捂一捂。”
东月先生道:“那白头少年也一样。”
张夫人道:“喂,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东月先生道:“他喜欢铁小姐,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张夫人犹豫了一下,道:“算了,先不管儿子,要不咱们撮合撮合薛小公子和铁小姐?”
东月先生道:“薛铁两家积怨已久,这两人不可能,而且,当年铁铉好像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都许给了薛小公子的父亲。道德伦常,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破除的。”
张夫人道:“还真复杂!”
东月先生道:“不然怎会熬白了少年头呢?”
张夫人揪着马缰绳道:“这可怎么办才好?我是真喜欢这个铁小姐,看到那双眼睛就心疼。”
东月先生道:“塞外风平浪静,最适合修养身心,你最应该做的是治好铁小姐的心病,而不是忙着给她找相公。至于薛小公子,人年轻时总得有些伤痛才能成长,慢慢会好的。”
张夫人点点头,忽听见儿子在后面高声喊着什么,不由急道:“你倒是下去呀,这么被他们瞧见要笑死人了!”
东月先生扯过缰绳一拉,□□骏马立即飞奔而出,张夫人急道:“快停下!”
东月先生笑道:“你不是要回去叫门么!”
圣善禅师在后面擦着汗道:“你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行不行?”
薛云菲笑道:“为什么?明明都看到了,是吧,阿瞬姐姐?”
景瞬柔声道:“那是因为禅师的父母感情好,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薛云菲点点头,笑道:“我知道,用佛家的话说,就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禅师道:“阿弥托福,小僧受教了。”
薛云菲看看哥哥,薛云鹤轻声道:“不用担心我。”然后抬起头,冲景瞬笑了一下。
那笑容脱去了少年的羞涩,有着一种成长过后的释然。
景瞬愣了一下,抿着的嘴角慢慢上扬。
夕阳已经落下山去,天边蒙着一线浅浅的亮色,好像另一种新生。
几人慢慢向着那线亮色走过去,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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