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

  “如果真的不想回去，你还是可以继续留在并盛的，一切不变。”老爷子说。
  “不用了。”她说，声音从抱枕下传出来，闷闷的，像是带上了些许难过的鼻音。几幅她原先想拼命忘记的画面突然在脑海中掠过，宽大的更衣室，纯白繁美的婚纱，高大英俊的男子，观礼的人群……啊，也许早就注定了，那个黑发黑眸的少年不是她的未来。上帝是个出色的编剧，知道怎样的故事最能引人入胜，所以，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跌宕曲折。
  既然她的结局不是他，那么，不管是什么时候，始终还是要离开，与其时时背负着这么一个定时炸弹，长痛不如短痛，她无谓再挣扎。拿开抱枕，终于决定露出脸来面对现实……筱原雅纪坐直了身子，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随时都可以，”老爷子见她恢复正常，笑道，“只要你考虑清楚。”
  “随时都可以？”她不记得她们家有投资过航天航空方面的事业。
  “当然，山口就在并盛，随时候命。”是了，山口是她们家私人飞机的驾驶员，山口宏。
  筱原雅纪皱眉，“我不坐私人飞机。”
  老爷子不解：“为什么？你以前还不愿意坐民航呢。”
  “不管，我这次就是要在并盛机场坐民航的班机。”她坚持，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在离开前再见那个少年一面，尽管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性是他不会去送行，但她依然奢望。
  老爷子疑惑，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我叫人去订机票，你好好收拾一下。”
  她不以为然：“佛罗伦萨的家里什么都有，我哪有什么要收拾的？”
  老爷子微笑，似乎意有所指，“感情。”
  筱原雅纪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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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周末，并中接待室。
  “我要回意大利了。”
  接待室里的气氛自她说完这句话后骤然降至冰点。原本正在伏案疾笔书写的少年笔下一顿，在笔记本上划出长长一道裂痕。他抬起头，眼中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她，仿佛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我要回佛罗伦萨完成学业。”她轻声说。
  “日本没有学校吗？”少年讽刺道。
  她叹息，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恭弥，那里有我的家。”
  “哦？”少年唇边一抹冷笑，“我记得你是日本人吧？”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努力把自己懦弱的犹豫镇压下去，“我持意大利共和国国籍。”
  少年右手青筋尽显，仿佛要捏碎手中的笔，只有凉凉的几个字：“我知道了。”
  筱原雅纪惊愕，他甚至没有细问她的原因，“恭弥……”
  少年不耐烦地打断她：“啰嗦死了，要走快走！”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恭弥……”
  少年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略过她直接向门口走去，“我很忙，没时间和你在这牵扯。”
  她突然觉得有些很重要的东西正离她远去，追赶不及便会遗憾半生，等反应过来时，她已小跑到少年身后，双手环过他的腰，脸贴在他后背。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扮演这种八点档肥皂剧中的悲情女主角。原来，有些事情，她以为一生都不会去做，有些感情，她以为一生都不会明白，只是因为还未到真正在意紧张的时刻。
  少年停下了脚步。
  “恭弥，”她低声说，仿佛在害怕即将会失去什么却无能为力，“答应我一件事，就一件。”
  少年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你说吧。”
  “可不可以，”像有什么卡在喉咙里，她说得异常艰难，“给我你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这个要求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时间在这一刻停在沉默中，似乎忘记了行走。良久，少年掰开她的手，冷冷地说：“没有这个必要。”然后，走出她的视线。
  她低头，看着白皙的手背上留下的红色指印，黯然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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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并盛机场。
  闻讯前来的沢田少年等人在机场的大厅里为她送行，京子和小春眼底含泪，其他人也是愁云满布，沢田少年更是夸张得两只眼睛一片红肿淤青。
  筱原雅纪不由得好笑道：“你们确定是来给我送别，而不是开追悼会的？”
  “学姐！”两个少女嗔道。
  “呃，筱原学姐，对、对不起……”沢田少年习惯性地想抬起手挠挠后脑勺，不料右手抬到一半时便开始呱呱大叫，“好疼啊……”
  “十代目！”忠心的狱寺少年连忙冲到他身边，气愤地说，“云雀那个家伙竟敢对十代目这样无礼！看来不给他一点教训是不行的！”说着双手指间夹满了炸药。
  “狱寺君，”沢田少年赶紧阻止他，“不要在这里把炸弹拿出来……”
  “云雀！”笹川少年热血地握紧拳头，“云雀在哪里！筱原学姐要走了他也不来送行！”
  往来的行人被他的大嗓门惊扰，纷纷转头观看。
  “大哥，”善良的沢田少年感到不好意思，“冷静点……”
  “说的也是，”山本少年说，“平时云雀和学姐不是很熟的吗？他今天没有来啊……”
  “学姐……”平日经常被同情的沢田少年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筱原雅纪哭笑不得。
  “好了，筱原，”Reborn老大说，“该登机了。”
  “那么，”她对他们笑道，“再见了，各位。”最后用目光环顾机场大厅一周，把失望敛于眼底，走入安检区。
  如果就这么笑着离开，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称赞自己，不过是年少时期的一段感情，她一直这样对自己说，直到飞机起飞之后。
  筱原雅纪坐在座位上，放眼望去都是因巧合而聚集在一起的陌生人，相逢，然后离别，这本来就是人生常事。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伤心得像失去了整个世界？飞机飞到半空的时候她突然掩面大哭，不顾周围陌生人的惊异目光，漂亮温柔的空姐忙过来问她什么事是不是不舒服，她只是摇头，然后不停地哭，像个伤口疼痛却不能言的小孩子。
  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做出的选择正确无误，可是，你依然会不期然地被自己伤透了心。
  33、时间无痕
  
  
  如果时光有痕迹，那么这个世界已是斑驳陆离。
  离开日本十年，现在回想起那段青葱的岁月，只觉得温暖唏嘘，如同一个久远的的梦，那一张张稚气未褪的脸早已逐渐模糊，成为一个个烙在心底的影子。从没想过尘封的那段记忆，却一直压在心底，有意无意地拒绝提起。
  筱原雅纪坐在自家宽敞的大厅内，姣好的面容较十年前沉静了许多，肌肤光滑如故，眼眸越发深邃平静，不知是时光对她厚爱有加，还是身为女人的自己保养得宜。将水晶高脚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她觉察对面墙上的油画《亨利埃特夫人肖像》有异样，抬眸，只见画中雍容优雅的少妇顿时鲜活，赤脚踩在红色地毯上，款款向她走来。
  她了然地轻笑道：“弗兰，你迟到了。”
  画中少妇一滞，忽然化为一阵雾气，再看时，已像平常一样安分地呆在画中。一个戴着巨大青蛙帽子的碧绿发色少年凭空出现，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悠闲地说：“Me是很准时的哦，是白痴前辈啦，硬缠着Me。”
  “嘻嘻嘻嘻……”伴随着笑声一同飞来的是几把银光闪闪的小刀，无一落空地插在碧发少年的青蛙头上，露出洁白牙齿的金发青年从窗户跳进，“王子我是照顾不可爱的后辈嘛……”
  “可是，”碧发少年把小刀拔下来，“让白痴前辈照顾，很丢脸耶……”
  “嘻嘻嘻嘻……”无论过了多少年依旧劣性不改的贝尔仍在不停地扔飞刀，“死青蛙，王子我可是天才哦……”穿过小刀的细韧钢线划过茶几上的珐琅彩瓷花瓶，昂贵精致的古董花瓶顿时碎落一地。
  “喂，我说，你们两个，”筱原雅纪看着这两个家伙毫无顾忌地在她的屋子里开打，缓缓开口道，“中国清代的珐琅彩瓷仕女图花瓶，市场估价1300万欧元，我是把账单寄到巴利安还是彭格列总部？”
  “呃，”碧发少年装作思考状，“变态雷老头说不承认彭格列十代目哦……”
  “不过，”贝尔看了一眼地上的彩瓷碎片，说，“巴利安归根到底还是属于彭格列家族的，嘻嘻嘻嘻……”
  “所以呢？”筱原雅纪好笑地扬起秀气的眉。
  “所以呢，”贝尔擅自从她的实木酒柜中拿出一瓶名贵白兰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了起来，“你把账单直接寄给沢田纲吉吧……”
  “前辈要是喝醉了，Me可不会背你回去哦。”碧发少年说。
  “嘻嘻嘻嘻……这点酒怎么会喝醉呢，我可是王子哦……”贝尔一边喝酒一边向碧发少年扔飞刀，两边不误。
  碧发少年也不躲，就这样让小刀直直地插 进他的青蛙头里，再一把一把地拔 出来折断，“Me是担心前辈啦，前辈那么粗暴，难怪一直嫁不出去……”
  贝尔这次直接把酒杯扔过去，露齿而笑：“王子我的女人围成圈可以绕地球一周，死青蛙，你在这个老女人面前说嫁不出去这种话，小心被宰哦，嘻嘻嘻嘻……”
  筱原雅纪看着水晶酒杯擦过少年的碧发，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声音清脆刺耳，才转过头来看向贝尔，半眯起眼睛，“你说谁是老女人啊，过气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