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

第16章


  “这他妈的又能说明什么?”
  “你们关注的只是他看到汽车之前的那一段时间。只有五秒钟,没人能在这段时间内逃之夭夭。所以,自杀,结案。但佩纳告诉我车窗起雾了。车窗肯定起了雾,这样才能在上面写字。佩纳没有朝后座看也没有检查地板就匆匆离开车子,至少三十秒内看不到它。完全可能有人躺在后座,趁他打电话时下车跑进树林。轻而易举。”
  “你脑袋里塞了大便还是怎么?那儿还有遗言呢,这怎么解释?手套上的射击残留物呢?”
  “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在挡风玻璃上写下一行字,留着火药的手套完全可能戴在凶手手上,杀人后摘下来给肖恩戴上。三十秒,这段时间可不短。说不定还不止三十秒,很可能更长。他打了两个电话呀,韦克斯。”
  “这种可能性太小。真要那样,凶手押在佩纳身上的赌注就太大了,赌他肯定会花那么长时间。”
  “或许用不着。或许他觉得,如果得不到足够的时间,他可以干脆把佩纳一块儿干掉。按你们办这件案子的思路,只会说肖恩杀了佩纳,再开枪自杀。”
  “胡说八道,杰克。我爱你哥哥,就跟他是我他妈自个儿的兄弟一样。你以为我乐意相信他自己给自己吃了颗该死的子弹不成?”
  “我问你,听说肖恩的事时,你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张桌子后坐着,怎么了?”
  “谁告诉你的?别人电话上告诉你的?”
  “对,我接到个电话,是警长打的。公园方面打电话通知值班警长,他又给我们的上级警长打了电话。”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原话是什么?”
  韦克斯勒迟疑了一会儿,想着当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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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凝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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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不清了。他只说麦克死了。”
  “是这么说的还是说麦克自杀了?”
  “我不记得他当时的原话了,可能是说自杀了。你想说明什么?”
  “那边那个护林员打电话报警时说肖恩开枪自杀了,整件事于是沿着这条路发展下去。你们去那儿之前就认定是一桩自杀案,看到的自然也是自杀案。你们带着一张图去,在那里发现的片断正好可以嵌进那张图里。这里人人都知道洛夫顿案对他的压力,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你们事先便准备相信自杀的结论了。你甚至让我也相信了,就在那晚开车去博尔德城的路上。”
  “全是胡扯,杰克。我可没工夫听你胡扯。你说的这些根本没有证据,我也没时间听那些不敢面对事实的人瞎琢磨出来的狗屁理论。”
  我没说话,静了一会儿,等他冷静下来。
  “车在哪儿,韦克斯勒?既然你这么有把握,让我瞧瞧那辆车。我知道怎么证明给你看。”
  韦克斯勒沉默半晌。我猜他在想该不该听我的。如果让我看那辆车,他就等于承认我至少让他产生了哪怕轻微的一丝疑惑。
  “还在停车场。”他终于说,“我他妈每天上班都能看到。”
  “还保持着那天发现时的原状?”
  “是,是,还是那样。封存了。每天进来时,我都能看到他的血,车窗上全是。”
  “咱们去看看,韦克斯勒。我想我有办法说服你。会找到办法的。”
  飞雪终于从博尔德城方向飘到了丹佛。在警察局停车场,韦克斯勒从车队管理员那儿拿到了钥匙。他还检查了用车记录本,看除了本案负责警官之外,有没有别人拿过这串车钥匙,或者进过那辆车。没有。车子仍旧保持着它被拖进这里时的原状。
  “他们一直等着头儿那儿开出许可单,单子下来以后才能清洗这辆车。车子得交到外头洗。你知道吗,外面有些公司专门负责清洗出过凶杀案的屋子和汽车。真他妈的好差事。”
  我猜想,韦克斯勒这会儿的话之所以这么多,是因为他觉得紧张。我们走近车子,站在那里,望着它。雪在我们周围打着旋儿,溅在车窗内侧的血迹已经干了,变成了深褐色。
  “打开车门后会有一大股味儿。”韦克斯勒说,“老天呀,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在干这个。先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否则咱们就到此为止。”
  我点点头。
  “好吧。我想查两件事:一、暖气开关是不是打在‘高’位;二、后座的安全锁锁上没有。”
  “为什么?”
  “车窗起雾了。当天确实很冷,但没冷到那个地步。从照片里可以看到,肖恩穿得很暖和,没有脱掉外套。他用不着把暖气打在‘高’位。除这个原因之外,停车关闭引擎状态下,还有什么办法能使车窗起雾?”
  “我不知──”
  “想想你们执行隐蔽监视任务的时候,韦克斯勒。什么情况下会起雾?我哥哥有一回跟我说起你们俩搞砸了的那次监视任务,原因就是车窗起雾,所以你们没能发现那家伙从家里出来了。”
  “是因为说话。当时正好是超级杯打完之后的那一周,我们聊橄榄球来着,该死的野马队又他妈输了。说话时哈出热气儿,弄得什么都雾蒙蒙的。”
  “是啊。就我所知,我哥哥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所以,如果暖气开关只放在‘低’位,而车窗却起了雾,能让人在上面写字,我想,这就意味着车里还有其他人,和他在一起,他们俩在说话。”
  “这种推理有点太玄了。不管‘高’还是‘低’,什么都说明不了。安全锁又是怎么回事?”
  我把我的理论告诉了他:“有人跟肖恩在一起,而且设法弄到了肖恩的枪。也许他用自己带的枪缴了肖恩的械,还要他交出他的手套。肖恩照办了。这人戴上手套,再用肖恩自己的枪打死了他。然后,他钻到后座,藏在地板上,等待佩纳前来查看、离开。之后,他将身体倾过前座,在挡风玻璃上写下那句话,再将手套重新戴在肖恩手上――射击残留物就是这么来的。做完这一切后,凶手打开后座车门,锁上,再全速冲向树林的隐蔽处。不会留下脚印,因为停车场那儿刚刚扫过雪。他逃离之后,佩纳才折回来,遵照他上司的吩咐守着那辆车。”
  韦克斯勒沉默了许久,琢磨着我的话。
  “好吧,这个想法倒也成立。”他说,“现在证明你的理论吧。”
  “你跟他共事,熟悉我哥哥。你们一般拿后座安全锁怎么办?总是锁上的,对吗?免得嫌犯逃掉。这样做才不会出现什么疏忽。如果后座坐的不是犯人,你反正随时可以替他们打开门锁。你们来接我那晚就是这样。当时我想吐,可车门锁死了,记得吗?还得由你开锁,让我下车呕吐。”
  韦克斯勒一言不发,但从他脸上,我看出我的话打动他了。如果这辆Caprice的后座安全锁开着,虽说这算不上什么铁证,但以他那么熟悉我哥哥,他会知道,肖恩当时不是一个人在车里。
  他终于说话了,“只有个按钮,光瞧是瞧不出来的。得有人上车后座去,看能不能开门出来。”
  “开门吧,我进去。”
  韦克斯勒打开前车门,解除电子锁定,我这才能打开后侧车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让人作呕的凝血的甜腥味。我钻进车里,关上车门。
  好长时间,我一动不动。那些照片我看过,但照片和真正坐进车里完全是两回事。那股让人闻了想吐的气味,溅在车窗、顶棚和驾驶员头枕的凝血。我哥哥的血。我只觉得喉咙里哽着一大团东西,一阵阵恶心。我迅速探过身体看了看仪表板和暖气控制面板。接着,透过右侧车窗,我望着外面的韦克斯勒。一时间,我们俩目光相接,我不知道我内心深处希望安全锁开着还是锁着。一个想法掠过我的脑海:或许应该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算了,这样更容易。但我立即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我知道,如果就这么放手,我一辈子都会被这件事缠住不放。
  我伸出手,按下我这一侧车门的乘客解锁开关。我拉动门把手,车门打开了。我跨出车门,望着韦克斯勒。雪已经开始积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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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凝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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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气关着。车窗起雾的原因不是暖气。我认为当时这辆车里还有别人和肖恩在一起,他们在说话。然后,不管那狗杂种是谁,他杀了他。”
  韦克斯勒的模样像大白天见了鬼。在他脑子里,这一切“咔嗒”作响,合上榫头。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理论了,这一点他也清楚。看他的表情,他几乎要失声痛哭了。
  “天杀的。”他说。
  “别这样,我们都看走眼了。”
  “不,不一样。一个警察绝不应该像这样辜负他的搭档。要是连自己人都照看不好,我们还有什么用?最后竟然是一个他妈的记者……”
  他没有说完,但我想我知道他的感受。他感到自己背叛了肖恩。我知道,因为我也是同样的感受。
  “这件案子还没完。”我说,“过去我们错了,但我们仍旧可以弥补自己的错误。”
  但他依旧一脸悲伤痛苦。我无法安慰他,安慰只能来自他自己的心。
  “只不过损失了一点时间而已,韦克斯勒。”我还是尽我所能安慰地说,“咱们回屋里去吧,外面越来越冷了。”
  13
  好几秒钟内,格拉登一动不动,注视着明亮的蓝色屏幕。他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以澄清头脑,释放压力和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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