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

第18章


不过图片还是足够清晰,将就凑合也够了。他一张张浏览着目录下的照片,有活人的,也有死人的,阴森可怖。但格拉登却从中找到了安慰,体会到一种掌控他生活中发生的事件的感觉。
  但是,看到这些照片,想起他做过的事,格拉登仍旧感到了悲伤。所有这些小牺牲者。他们的牺牲,使他得以抚平自己的创伤。他知道这种做法是多么自私,这种行为是多么扭曲。他用他们的牺牲换来金钱,一想起这个,他再也感受不到安慰,相反,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憎恨和厌恶。斯威策和其他人是对的,他理应被人追猎。
  他仰面朝天躺了下来,盯着水渍斑斑的天花板。泪水涌进他的眼眶。他合上眼睛,极力入睡、忘却。但眼睛一闭上,他的“好伙伴”便会出现在眼睑后的黑暗中。和往常一样,他出现了,脸绷得紧紧的,嘴唇像一道可怕的伤口。
  格拉登睁开眼睛,望着房门。刚才有一记敲门声。他迅速爬起来,这时,他听到了钥匙插进外面门把手的锁孔里的金属刮擦声。他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斯威策跟踪了刚才那个电话。他们料到他会打电话!
  房门推开,外面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小个子黑人妇女,胳膊上搭着两条毛巾。
  “整理房间的。”她说,“这么晚才来,真抱歉。今天实在太忙了,明天我一定先做您的房间。”
  格拉登吐出一口气,发现是他自己疏忽了,没有挂出“请勿打扰”的牌子。
  “没关系。”他急忙赶过去,把她堵在门口。“反正今天只换毛巾就行。”
  取过毛巾时,他注意到了她制服上的名字:伊万杰琳。她还有一张可爱的脸。他顿时为她惋惜起来:干的竟是这样的工作,替别人洗洗涮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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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凝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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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伊万杰琳。”
  他发现她的目光越过他射向屋内,落在床上。床仍旧铺得好好的,他昨晚没把床罩拉下来。接着,她的目光转到他脸上,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您只需要换毛巾吗?”
  “对,伊万杰琳。”
  “谢谢您,再见。”
  格拉登关上房门,转过身来。就在那儿,床上,手提电脑敞开着。屏幕上是那组照片中的一张。他回身打开房门,站在门框下她刚才站的地方。他望着电脑。看得见。男孩躺在地上,身边白茫茫的雪地上不可能是别的,只能是血迹。
  他疾步来到电脑旁,一按他自己编写的紧急关机程序按键。门还开着。格拉登脑筋飞转。耶稣啊,他想,大错已经铸成。
  他重新走到门边,出门。伊万杰琳还在前面的过道里,身旁是堆放整理房间用品的推车。她转头望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格拉登知道,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他不能光凭这个女人的脸部表情决定是否相信她,这样太危险了。
  “伊万杰琳,”他说,“我改主意了。房间整理一遍也好,反正我也需要厕纸和肥皂。”
  她正在书写板上写着什么。她放下书写板,弯腰从推车里取厕纸和肥皂。格拉登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双手插在口袋里。他注意到这女人在嚼口香糖,不停地用舌头转动着。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做是极其不礼貌的,把他当成了隐形人,把他视若无物。
  伊万杰琳从推车里取出厕纸和肥皂,朝他走来。他的双手仍然插在口袋里,后退一步,让她进屋。她进去之后,格拉登走到推车前,看了看她放在推车上的书写板。一一二房后记了一笔:“只换毛巾”。
  回房间前,格拉登四下望了望。这家汽车旅馆有两层楼,每层二十四间房,围成一个院子。对面二楼也有一辆推车,停在一扇敞开的门口,看不见女佣。天太冷,院子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他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
  他走进房间,关上房门。伊万杰琳正从浴室出来,拿着从垃圾筒取出来的垃圾袋。
  “先生,我们进入客房打扫时,必须打开房门。这是规定。”
  她朝房门走去,他堵住去路。
  “你看到那张照片了?”
  “什么?先生,我必须打开――”
  “你看到电脑上的照片了吗?在我床上?”
  他指着那台手提电脑,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看上去十分困惑,但并没移开视线。
  “什么照片?”
  她转过头去,看看凹陷的床铺,又转头面对他,一脸不解,而且渐渐有些生气了。
  “我什么都没拿。要是觉得我拿了什么,你这就跟巴尔斯先生打电话好了。我是个诚实的女人,他尽可以吩咐其他姑娘搜我的身。我没拿你的照片,连你说的照片是什么都不知道。”
  格拉登观察着她,片刻之后,他笑了。
  “你知道,伊万杰琳,我想你很可能是个诚实的女人。但我必须有把握才行,请你理解。”
  14
  执法研究所位于华盛顿特区第九大道,离司法部和联邦调查局总部只有几个街区。这是一幢很大的建筑,我估计里面一定还有其他由公共事务经费支持的部门和机构。推开沉重的大门进去之后,我先查看楼层指示图,这才乘电梯来到三楼。
  看样子,这个研究所占据了整个三楼。一出电梯门,迎面就是一张很大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大块头女人。我们新闻行当里管这种地方叫“诡台”,一旦你落到坐在后面的这种女人手里,她们极少同意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见你想见的人。我告诉这个女人,我想见福特博士,《纽约时报》那篇有关警察自杀的报道中引用了这位博士的话。福特也是我想查询的这个数据库的负责人。
  “他在吃午饭,你事先预约过吗?”
  我告诉她,我没有预约,还把我的一张名片放在她面前。我看了看表,差一刻一点。
  “哦,原来是位记者。”听她的语气,仿佛记者是罪犯的同义词。“这就不同了。你得先去公共关系办公室,看他们批不批准你和福特博士谈话。”
  “我明白了。公共关系办公室这会儿有人吗?会不会也去吃午饭了?”
  她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迈克尔?你在办公室还是在吃午饭?我这儿有个人,说他是《落基山新闻报》的,在――不,他最初要求见福特博士。”
  她听了一会儿,说了句OK,挂上电话。
  “迈克尔・沃伦会见你。他说他一点半还有个约会,所以你最好赶紧去。”
  “赶紧去?往哪儿去?”
  “三○三室。从我后面这条走廊一直走,第一个拐弯处朝右拐,是你右手边的第一扇门。”
  沿着走廊往前走的一路上,我不断想着这个名字:迈克尔・沃伦。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我推开三○三室的房门,一个大约四十岁的男人正往外走,见到我才停住脚步。
  “你就是从《落基山新闻报》来的人吗?”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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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谎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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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以为你拐错弯了。进来吧,我只有几分钟时间。我是迈克・沃伦,如果你在文章中提到我的名字,请写成迈克尔,不过在这儿或者跟这里的其他人谈话时最好别这么称呼我。希望我对你的事能有所帮助。”
  他回到他那张东西摆得乱七八糟的办公桌后,我作了一番自我介绍,我们两人握了握手。他请我坐下。桌子的一半堆着一摞摞报纸,另一半放满妻子和两个孩子的照片,估计是为了让沃伦在跟客人谈话的时候能时时看到。他左手边还有一张矮桌,上面放着一台电脑。矮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沃伦和总统握手的照片。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穿着白色衬衣,打着栗色领带。衬衣领口常被下午新长出的胡茬磨到的地方有点破损。椅背上搭着他的外套。沃伦皮肤苍白,与他那双严厉的深色眼睛和直直的黑发形成鲜明对照。
  “来这儿有何贵干?你是从斯克利普斯电讯社来的吗?”
  他说的是一家很大的报业集团,他们有许多记者,专门采写华盛顿新闻,提供给旗下所有报纸。本周早些时候,格雷格・格伦提出请人替我来这儿走一趟,指的就是这家电讯社的人。
  “不,我从丹佛来。”
  “是这样。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希望和内森・福特,或者直接负责警察自杀研究项目的其他人谈谈。”
  “警察自杀,那是FBI的课题。我们这里与他们合作的研究员是奥莱恩・弗雷德里克。”
  “对,我知道这是个与联邦调查局合作的项目。”
  “让我们瞧瞧该怎么办。”他拿起桌上的电话,随即又放下了。“对了,你事先没打过电话对吧?我不记得听过你的名字。”
  “对,我刚刚来到华盛顿。可以说,这是个突发新闻。”
  “突发新闻?警察自杀?听上去不像那种截稿期逼得死死的报道呀。为什么一下子这么急?”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他是谁。
  “你过去是不是在《洛杉矶时报》干过?还有华盛顿电讯社?你就是那个迈克尔・沃伦?”
  他笑了,因为别人认出了他,或者说,他的名字。
  “对,你怎么知道?”
  “邮报―时报系的电讯。这些年里,我天天都看,知道你的名字。你跑法律方面的新闻,对吗?你的文章真不错。”
  “直到一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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