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

第19章


我辞职了,到了这儿。”
  我点点头,沉默了。每次我遇上离开新闻这一行、转而干起接待记者的活儿的人,都会出现片刻让人不自在的沉默。一般说来,这些人都是耗干了的记者,过厌了那种不断追截稿期、不断出稿子的生活。我读过一本由一位记者写的有关另一位记者的书,书里这么描写记者生活:永远在奔跑,仿佛被一台脱粒机紧紧追着不放。我觉得这是我读过的把记者生活描述得最到位的话。有时候,人们厌倦了被机器追逼的生活,有时候被机器卷了进去,碾成齑粉。还有的时候,他们设法摆脱了那台机器,用在这一行积累的经验找到一份与媒体打交道的稳定工作,而不再身为媒体的一员。沃伦做的就是这种事。但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替他遗憾。他过去是个相当不错的记者。但愿他自己没感到这份遗憾。
  “想念以前的生活吗?”
  我还是得问,哪怕仅仅出于礼貌。
  “现在还没有。但有的时候,出现了某个上好的素材,我就希望我还在新闻行里,和大伙儿在一起,琢磨怎么才能找个新鲜的报道角度。不过,那份工作真能把人拖垮。”
  他在撒谎。我想,他也知道我看出他在撒谎。他想重新干新闻。
  “是啊,我已经有这种感觉了。”
  我用谎言回报他的谎言,只是为了让他觉得好过些――如果可能的话。
  “好吧,警察自杀又是怎么回事儿?你想报道什么?”
  他看了看表。
  “这个嘛,本来不是个爆炸性新闻,但两天前,情况变了。我知道你只有几分钟时间,但我可以用几句话向你解释清楚。只不过……我不想无礼,但我希望你能作出保证,不把我在这里所说的情况透露出去。这是我的报道,完成一切工作之后,我希望由我发表。”
  他点点头。
  “别担心,我完全理解。我不会和任何一名记者讨论你打算告诉我的事,除非有记者来这里专门向我提出同样的问题。那种情况下,我也许不得不和他讨论本所或执法机构的有关情况。所以,在我知道我们要谈的内容之前,我无法作出进一步的保证。”
  “很公平。”
  我觉得可以信任他。也许信任某个做过你正在做的事的人总是更容易一些。还有,我喜欢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一个看得出这篇报道份量的人。这也是一种炫耀,我未能免俗。我开始了。
  “本周开始的时候,我着手准备一篇与警察自杀有关的报道。我知道,过去已经有过这样的文章。但我的角度不同。我哥哥也是个警察,一个月前,他死了,被视为自杀。我――”
  “耶稣啊,我真替你难过。”
  “谢谢,但我想写这篇文章并不是因为我觉得难过。我决定做这篇报道,是因为我想理解他为什么自杀――丹佛警察局认定他是自杀。我按通常的路数着手,从报社数据库中搜集剪报,很自然地,发现了几篇提到这个研究所的文章。”
  他想偷偷瞥一眼手表,我决定抓住他的注意力。
  “长话短说吧,我的目的是弄清他为什么自杀,结果发现他没有自杀。”
  我望着他,我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你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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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谎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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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迄今为止,我的调查表明,我哥哥的所谓自杀是一桩伪装得极好的谋杀。有人杀了他。这个案子现在已经重开调查了。我还把这件事与去年发生在芝加哥的另一桩被认定为警察自杀的案子联系起来。我今天早上才从芝加哥赶过来。芝加哥和丹佛的警察,还有我,认为或许有人在全国范围内活动,杀死警察,并且伪装成自杀事件。其他警察自杀案是不是也有这类情况?解答这个问题的锁钥或许就隐藏在贵所警察自杀研究项目所搜集的资料里,你们这儿有最近五年全国警察自杀的所有记录。”
  我们俩好一阵子一言不发。沃伦直勾勾地瞪着我。
  “我想,你最好还是别长话短说,跟我详细说说整个经过。”他终于开口了,“不,先等等。”
  他抬起手,比了个交通路牌上的停止标志,拿起电话,拨了个缩位快拨号码。
  “德雷克斯吗?我是迈克。听着,我知道我迟到了,但我这会儿实在走不开。出了点事儿……不行……咱们只能另约时间了。我明天再跟你谈吧。谢谢,再见。”
  他放下电话,望着我。
  “没什么,只是吃顿中饭。好了,把你的故事告诉我吧。”
  半个小时以后,沃伦打了个电话,安排会面,然后带我穿过迷宫似的研究所走廊,来到一个标着三八三的房间。这是间会议室,内森・福特博士和奥莱恩・弗雷德里克在里面等着我们。彼此介绍几句之后,沃伦和我坐了下来。
  弗雷德里克小姐看上去才二十几岁,一头卷曲的金发,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大感兴趣。于是福特立即成了我关注的对象。沃伦已经告诉过我,所里是不是同意帮助我,全看这个福特。这位所长是个身穿深色西装的小个子,但一看就知道,这屋里是他说了算。他戴着一副宽边黑框眼镜,淡红色镜片,一部没有半点杂色的灰胡子,跟他的头发很衬。我们在那张椭圆形大会议桌边依次就坐时,他的眼睛随着我们转动,但脑袋却没怎么动。他双肘支在桌面上,两手交握,放在面前。
  “咱们这就开始吧。”介绍刚完,他就直截了当地说。
  “我看最好还是让杰克把他刚才告诉我的情况再复述一遍,”沃伦说,“之后咱们再讨论。杰克,从头再说一遍没关系吧?”
  “没关系。”
  “这次我要作点记录。”
  我讲的和刚才差不多,但时不时地,我会又想起一点细节,虽说并不重要,但我还是一古脑儿说了出来。我知道,我必须好好震一震这个福特,因为他能决定究竟让不让奥莱恩・弗雷德里克帮助我。
  我的整个叙述只被打断过一次。是弗雷德里克。我说到我哥哥的死时,她插嘴说,丹佛警察局已经向这里递交了那件自杀案的报表。我告诉她,那份报表可以扔进垃圾筒了。说完我的故事之后,我望着沃伦。
  “我遗漏什么情况了吗?”
  “我没发现。”
  我们俩都望着福特,等待着。这段时间里,他没怎么动弹,这时,他抬起交握的双手,一下下轻轻碰着下巴,考虑着。不知他是哪一学科的博士?管理这样一个研究所需要哪一类学问?我看,他更多的是个行政管理人员,而不是博士。
  “很有意思的故事。”他轻声说,“我理解你为什么这样激动,也明白沃伦先生为什么激动。他这辈子主要干的就是记者的工作。我看,有时候,他骨子里还是个记者。这一点,有时恐怕并不利于他现在的工作。”
  挥出这一记重拳时,他没看沃伦。他的眼睛盯着我。
  “但是,有个问题我还是没弄明白。正是因为这个问题,我才没有像你们俩一样激动。那就是,这和敝所有什么关系?这一点还请赐教,麦克沃伊先生。”
  “福特先生,”沃伦插嘴说,“杰克是想――”
  “请别说话,”福特打断他,“我想听听麦克沃伊先生的看法。”
  我想尽量用词精确,福特却不愿听我说废话,他只想知道这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自杀项目应该储存在电脑中,对吗?”
  “没错。”福特说,“我们的研究主要是用电脑对各个案件作出比较。至于实地采集资料,我们依靠分布各地的大批警察局,由它们递交报告――也就是弗雷德里克小姐刚才提到的报表。这些材料被输入电脑。但光是输入并没有意义,必须由富有经验的研究人员分析其中的事实,阐明其意义。具体到这个项目,分析原始材料的工作由我们的研究人员与FBI的专家联合完成。”
  “这些我知道。”我说,“我想说的是,你们这里拥有一大批有关警察自杀事件的资料。”
  “我相信过去五六年的资料都在这儿。这项工作早在奥莱恩加入该项目之前就开始了。”
  “我需要进入你们的数据库。”
  “为什么?”
  “如果我们的分析是正确的――是我们,而不是我一个人,芝加哥和丹佛的警探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有两桩相互联系的案子――”
  “看似相关。”
  “对,看似相关。但如果这两桩案子真的有关联,追查下去的话,或许还会发现更多相关案件。当然,也可能只有寥寥几件,甚至一无所获。我想好好查查,而你们这里有数据,最近几年上报的全部警察自杀案。我想进入你们的电脑,看有没有伪装成自杀的谋杀案。那种案子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的杰作。”
  “你打算怎么着手?”弗雷德里克说,“报到我们这里的这类案子有好几百件呢。”
  “警察局报上来的那种报表,里面包括死者的警衔、局内岗位吗?”
  “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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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谎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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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先查从事杀人案调查的警探自杀案。我有个理论,这家伙杀的都是负责杀人案的警察。或许是那种被捕猎者转而猎杀捕猎者的把戏。这里头的心理我也弄不清,但我就想从这里着手,查负责杀人案的警探。有所突破之后再各个击破。我们需要死者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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