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没有谋杀

第3章


一色升要了两杯咖啡,两人一边喝着,一边继续谈话。
  “这些事情与《方丈记》有什么直接关系呢?”一色升关切地问。
  “你是知道的,我虽说是一个日本古代文学研究者,但绝不想把自己禁锢在考证古代训诂的圈子里。对于文学作品产生的时代背景,历史渊源等,我认为都有必要进行深入而细致地探讨。但是,大学里有权有势的村本教授一伙却竭力反对我的主张。”
  “噢!就是说,与《方丈记》本身并投有直接的联系。”
  “有哇!我提出我的学术观点,就是想在这方面给村本教授以反击。”
  “那么,您从历史背景的角度去解释《方丈记》,和以前的解释就具有完全不同的意义了?”
  “的确如此。”
  “真有意思,能讲讲吗?”
  “行。”宇贺神眼光一亮,“如有必要,我的论文就请《历史问题》登载一下行吗?”
  “那没问题,这可是个发行量很大的学术刊物喽!您谈谈您的《方丈记》研究是从何入手的。”
  “首先,方丈庵古迹的真伪是个谜,我对此持怀疑态度。”
  “古时僻静之隅,现时繁华之地,沧海变桑田嘛!”
  “其次,最令人扑朔迷离,捉摸不定的就是《方丈记》的书写方式,我认为,这篇著作是鸭长明一天之内一口气写下来的。证据只要看看笔体就明白了,很显然,这不正是那种龙飞凤舞的狂草体吗?”
  说着,宇贺神从书中抽出几张照片,递给一色升。
  “这是我从大福寺本上摄下的。被称之为国宝的鸭长明手迹,在古籍文献中可信度最高。”一色升仔细地盯着照片。
  宇贺神继续娓娓而谈:
  “我觉得,这龙飞凤舞的字里行间,仿佛潜藏着更深一层的奥秘。《方丈记》的内容你全部看过了没有?”
  “没有。实在难以启齿,学生时仅从教科书上见到一点点。”一色升有点脸红了。
  宇贺神毫不在意地继续说:“这里面确有不可思议,令人费解的地方。经过长期地潜心研究,我得出这么个结论,就是说,《方丈记》这篇著作所描写的决不是表面的内容,它实际上是一篇特殊的暗语。也就是说,作者鸭长明在紧急情况下利用《方丈记》的形式写密信,准备转交给某个人。”宇贺神一字一顿,说出这段出人意料的话。
3
  “密信?”一色升大惊失色,这篇宣扬“诸行无常”“人世短暂”的古典名著竟然还潜藏着另外一层意思,是一封密信。
  “您……是否又找到了什么依据?”一色升问。
  “现在还不能作确切回答。不过我在日野考证方丈庵旧址时,忽然想起清水这个人,他就住在镰仓附近的丹海山脚下。”宇贺神一边眺望窗外景色,一边说道。
  “清水……真有趣的名字,是什么人?”
  “此人现在务农,祖祖辈辈以农为生。据说他家祖传有镰仓时代的古籍,但究竟是谁,从何时开始传下来等尚不清楚。关东大地震时埋藏着这些古籍的山林突然发生崩塌,这些东西从此就销声隐迹了。”
  一色升对此怀有浓郁的兴趣,他急忙问道:“除此之外,一切线索全断了?”
  “听说还有一件用古文字记载的典籍藏在清水家的破仓库里。美军B29空袭横滨的夜晚,途中向清水家扔了一枚炸弹,恰巧把仓库烧毁了。遗憾哪,假如这些东西还在,将会有多大的帮助啊。奇怪的是,近来有人又说清水家还藏有大量的《方丈记》古版本。”
  宇贺神一面悠闲地嚷着咖啡,一面观察一色升的神态变化。
  一色升已被娓娓而谈的故事情节所吸引,他出神地望着宇贺神。
  宇贺神站起身来,从货架上取下旅行包,抽出一本新潮版文库。
  “还有一个问题也请你注意一下。”宇贺神打开书。
  一色升的视线集中到书本的第99页上,上面这样写着:
  “世事沧桑,鸭长明已幡然一老,当时他已看破红尘,怀着厌世之情,隐匿进日野山方丈庵。建历元年秋,不知出于什么动机,他去镰仓拜访了将军源实朝。”
  宇贺神又说道:“按当时的历怯,十且十三日已进入严冬。就算是接受邀请,然鸭长明已出家,为何要不辞辛劳长途跋涉去镰仓呢?”
  “这……”一色升愈发莫名其妙。
  “还有,鸭长明为什么要在赖朝的忌日那天含泪吟读他自己的诗歌呢?依我之见,他在庙堂柱上刻下自己的诗,一定是给读这诗的人,也就是实朝的隐文。”
  宇贺神讲得玄而又玄,神乎其神,一色升如人五里雾中。
  “哎呀,您何时能解开《方丈记》的哑谜呢?”
  宇贺神那诡秘的语调,鲜为人知的引证材料,愈加激发了一色升的好奇心。
  “今天我们的谈话,关键之点就是《方丈记》的特殊阅读方法,这是打开迷宫的钥匙。回家后我要一鼓作气、快马加鞭,尽快研究出结果。一旦成功了,我就能给那些教授们以有力的回击。哈!即使我不能很快擢升为正教授,他们也不致于小看我,至少我也可扬眉吐气……”
  “虽然我对先生学校的事情尚不详知,可《方丈记》之谜确是饶有趣味的研究课题,请允许《历史问题》月刊首次披露先生的研究成果吧!怎么样?我们现在就谈妥!”一色升迫切希望宇贺神将刚才的许愿付诸实现。
  “这……”。”宇贺神眉头皱迭,心事重重。
  “您如有什么要求,请提出来,我一定尽力去办!”
  “不,并不是说需要什么特别条件,只是……发生了一件令人心烦意乱,惶惑不安的事。”
  “什么?心烦意乱,惶惑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色升现出惊讶的神色。
  宇贺神并没有直接回答。他默默不语地将膝盖上的那本书拿起来,翻开末尾的一页,递给一色升。
  那是《实朝考》的一页。
4
  “先生,您为什么这样抑郁消沉呢?”一色升注视着双颊凹陷、颓败憔悴的宇贺神,他怎么也不明白宇贺神为何要他看这一页。这是张年表。
  “我挂念着鸭长明死去前后的情形。”宇贺神突然降低音调,含糊其词的说。
  “喔。”
  “请看年表。那天是建保四年六月八臼,难道是偶然的巧合吗?死去的前后几天,实朝将军在法花堂做佛事,明白吗?说是不可思议的巧合也好,当实朝得知鸭长明已死的消息后,立刻意识到在日本呆不下去了,因此作了西渡宋朝的准备……”
  “噢!原来如此,就是说,实朝和京都的鸭长明互相联络,暗地里在合谋干一件什么事情。可是,鸭长明突然死去,他便感到大计难成,于是就逃离日本。但为时已晚……”一色升恍然大悟地说。
  “对。如果此项推论能够成立,将是一个重大突破。不过,我心情忧郁,并不是替古人担忧,那毕竟是木已成舟的过去事。”
  说到此,宇贺神的面部阴影更加沉重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认为,滔滔的历史长河总有一天会告诉我们——鸭长明是被人暗杀的!”
  宇贺神一语道破天机。
  “……”
  “的确,鸭长明当时已近暮年,但史籍中丝毫没有关于他死因的记载。他既不属于风烛残年、寿终正寝,也不属于病魔缠身、郁郁而死,他的死,我总感到与实朝有什么瓜葛。”
  “您过虑了吧?”一色升除了说这类话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词语。
  “也许。不过,我之所以焦灼不安,如背芒刺,因我已经预感到自己将落得与鸭长明同样的下场!”
  “什么?”
  一色升又一次惊讶地注视着宇贺神,宇贺神面部棱角分明、潜藏着一种古代武将所具有的勇猛气度,一色升的那种忧柔寡断的举止行为与他相比,显得格外地女人气。没想到凛凛武气的宇贺神竟流露出“自己将被人暗杀”的意思。
  “甚感突兀吧?”
  “不论是谁都会不胜惊讶。您身为横滨郊南大学的副教授,怎么会遭人暗算呢?”
  “唉,一言难尽……”
  “来自教授方面,还是出自学生?”
  “一时说不清。假如我突然去向不明,就肯定遇害了。”
  “为什么呢?”一色升紧追不舍。
  “迄今为止,很多迹象已经表明了,所以一直折磨着我的敏感的神经。”
  “这是自然的事,到底有哪些迹象呢?”一色升一定要刨根问底。
  “比如一封信吧,嗳,本不打算给你看。既然话已说出,你就看看吧。”
  宇贺神再一次打开黑色皮包,从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一色升。
  一个普通的女性用白色信封,正面用打字机工整地打着宇贺神的姓名和地址。背面没有发信人姓名和地址。
  “可以看看吗?”
  “请。”
  一色升打开信封,抽出信笺,整张纸上什么内容也没有,仅仅只是在正中间,恶作剧似的印着一个硕大的“杀”!
  “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字好象是用橡皮章印上去的哟!”一色升有点惊慌地嚷起来。
  “这是发信人为了掩盖笔迹,挖空心思搞的一手。”
  “要杀您,这可是恐吓信啊!”
  “此外别无他意!”
  “你报警了吗?”
  “没有。一桩小事,弄不好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但您也不能整天自寻烦恼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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