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务员

二百九十二章 忙碌与躁动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忙碌与躁动
    就在唐成由图多部返回界河边新建营帐后没几天,俙索部与沙利部首战的结果就已传了回来。
    俙索平傍晚才下令对图多全线停战,晚上的宴会中就已调动人马会合饶乐大都督府外原本就有的一万军力前后合围沙利的一万骑兵,其速度之快根本就没给沙利预留任何的反应时间。
    这是一场再典型不过的偷袭。
    这时俙索部还没有将图多部彻底收入囊中,沙利部主力也正在全力围攻摇摇欲坠的平措部,在这个大背景下,沙利对俙索的突然开战实在没有太多的防备。尽管大都督府外的一万沙利部族军从在此地驻扎的第一天起就对对面的俙索人保持了足够的警戒,但最终首先对他们下手的却不是来自对面的敌人。直到俙索人正式发动偷袭的那个夜晚,沙利部营帐中都已喊杀声震天的时候,此间负责的沙利主将还习惯『性』的首先向对面看过去。
    一片平静!
    以有心算无心,打的又是凶险万分的夜袭战,一方偷袭而来,另一方却毫无防备的尚在梦中,其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俙索部最初偷营的两千人策着衔枚裹蹄的战马冲进来时,一团『乱』象中的沙利部总算还有大小头人叱喝着试图聚拢『乱』头苍蝇般的军士们抵抗,但就在这时,俙索部后续第二波的三千人又已『潮』水般冲到,这第二波俙索骑兵的战马都没有裹蹄,人还隔着老远,奔雷般的马蹄声就已如巨『潮』般涌动而来。
    营地内有两千俙索骑兵往复不断的来回冲杀,将稍稍聚集起的沙利军士再次冲散;外面滚雷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恰在这时,对面那一万人的俙索营地又突然间灯火大作,明灭的火把光芒中就见一队队整装的骑兵蜂拥而出直向这边冲来,至此,本就『乱』的一锅粥的沙利营地彻底突破了崩溃的边缘。
    随后的战事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发动夜袭的两拨五千人在内来回冲杀,实在是一部高效到了极点的绞肉机。大都督府外的那一万人则监控在外,捕杀冲出的漏网之鱼,即便是沙利部主将拼尽老命纠集起近两千人的队伍冲出包围仓皇南下意图与主力会合时,却又一头撞上了隐藏在近二十里外的另外五千俙索军。
    此次共动用了两万人马的偷袭取得了堪称完美的战果,除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猫三两只之外,沙利部这一万人马折损的干干净净。
    这边的战事还没完全结束,那边就已有一支俙索军士开进了尘封数月的饶乐大都督府,这些人井然有序的将都督府内的铜鼓、玉器,甚至就连铺着的地毡都给全数运走。
    第二天上午,全部战事结束之后,会合起的两万俙索军拨出五千人带着大都督府的器物及数千匹上好战马西撤回皮帐所在地,其余一万五千人则在短暂的休整过后呼啸着向东北方向冲去。
    几乎就在唐成得到这次偷袭结果的同时,沙利部与平措停战的消息也前后脚的传了过来。
    在摇摇欲坠中侥幸逃过一劫的平措部跟图多部一样,前方沙利部刚一停手,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带着残破的部族尽量向唐成靠拢。
    一时间以唐成所在的多莫部南草原为中心,图先、多莫与平措三残部以草原所能容纳的极限密度抱团儿靠在了一起,这给惊弓之鸟般的三残部带来了极大的安慰和安全感。
    当此之时草原无主,唐成以此间唯一的饶乐大都督府司马的“官身”身份料理起前面大战之后三残部的后续事物,也就是到现在,来到草原已数月之久的唐成才总算是实至名归的有了一个司马应得的尊重与权力。
    安抚三部,协调三部在这特殊时期的地盘分配,全力开放一切贸易禁运,在龙门乃至整个妫州范围内收集秸秆等一切牲畜们能食用的东西……琐事一间连着一件,似乎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斗嘴、扯皮、三部之间的小摩擦也是每天都少不了好几十起,唐成这段时间真是忙昏了头,一天里能睡上三个时辰就算是托天之幸的好享受了。
    幸运的是三部在前面的战事中无论是人口和牲畜的损耗都很大,而草原上冬季的漫长也使得牲口们依旧需要在圈中避冬,这就使得游牧的面积要求被压缩到了最低。也使得唐成在族长们的配合下最终将局面给安置下来。
    民事做完,唐成总算是回到了本职事物上,三部残军在大都督府司马的旗号下被聚集起来,唐成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三残部联军的首领。
    不过让图多猛等人安心的是,唐成并没有分拆三部部族军的打算,也没干涉三部部族军内的人事任免,除了安『插』进来一批军法从吏之外,他这个联军首领在军事上似乎就是个什么都没做的摆设。
    饶乐草原上俙索与沙利正式开打,唐成忙忙碌碌,而数千里之外的都城长安此时也颇不宁静。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一身轻简便服的李隆基正与高力士密谈。
    因在诛安乐废韦后的宫变中立有功勋,高力士荣升为内给事之职,在宫中的地位也可称得上是显赫,如今许多外臣见着他时免不得都要刻意交好,但在面对李隆基时,高力士的态度却没有半点变化,依然保持着以前的恭谨,“今个儿公主进宫之后,是在大明宫见的陛下,公主老话重提又劝着说要易储,至于理由依然还是旧话,一则上有嫡出长子,无立庶三子之理;二则是说殿下年纪尚轻,难负国之重托”。
    自打父皇登基以来,曾经的盟友,血缘上的亲姑姑就一直在谋划此事,类似的消息听的多了,虽然话题本身实在是与他的命运紧密相关,李隆基也没有半点慌『乱』的表情,只是静静的听着。
    “对于公主旧事重提,陛下依旧是沉『吟』未语”,这也是老套路了,李隆基知道父皇的脾『性』实与亡故的祖父“高宗皇帝”一脉相承,不仅生『性』尚简不喜欢多事,且是『性』子偏弱,他的沉『吟』不语本身就已经是很好的表明态度了。
    不过高力士随后的一句话却让李隆基刚才一直平静的脸『色』发生了变化,“后来,陛下许是耐不得公主的苦劝,遂命人将宋王及政事堂几位宰相都请了过来”。
    宋王李成器就是李隆基的大哥,既是嫡出,亦是长子,早在祖母武氏当政,父皇第一次登基为帝时就被昭告天下晋位太子,且这位大哥多年来行事谨慎,不管是对上对下都是孝悌有加,其贤王之名在京城里传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早在父皇此次登位之初其就辞让了太子之位,但在这皇权之争上只要自己一天还没继位,谁敢保证大哥就不会改变心意,更何况在此事上他有着太平公主的强力支持,“哦!大哥怎么说?”。
    眼见李隆基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尚能保持住平稳,高力士心里再次确定自己的选择不会有错,眼前这位才是真正有天子气度的,跟他比起来,宋王实在是太懦弱也太小心了些,也许对于亲身经历过武后大肆杀戮李氏宗族的宋王来说,这个皇位不仅不值得眼热,反倒是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吧。
    高力士心底的揣测一点都没显『露』出来,微微侧坐着身子用恭顺的语调继续道:“宋王殿下的回话依旧一如当日:‘国安则先嫡,危则先有功’,旁边虽有公主苦劝,言说朝廷天下俱已安定,宋王殿下也不曾意动,后来更拜倒在陛下膝前涕泣不止,请陛下勿动东宫,以全兄弟手足之情”。
    李隆基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沉『吟』片刻后慨然一叹道:“大哥的这份心胸本宫不及也!”。
    “宋王的确贤德”,在这种事情上高力士除了复述当日的情景之外实不敢『插』嘴太多,简单的说了一句后又道:“应召而来的政事堂七位相公里虽有五位都主张易储,但宋王殿下心意如此,他们也说不得什么,倒是韦安石及宋璟两位相公能持正言,力陈殿下之德功实为东宫佳选,宋相公随后更进言储君之设乃国之重器,不可轻动。请陛下下诏禁绝宫城及皇城内外再言易储之事,以安臣子及天下百姓之心。陛下虽没有从其所请,却也明言无易储之意”。
    至此,李隆基总算是彻底的放了心,“韦安石与宋广平两人能不阿权贵,实有宰相风骨。至于其他五人……”,看了高力士一眼后,他终究还是将想说的话直接说了出来,“不过是太平门下走狗罢了,跳梁小丑,不值一晒”。
    高力士心中陡然一喜,不管哪五人如何不堪,但在位份上毕竟是天子才有权任命的当朝宰相,身为东宫太子却对父皇亲自任命的宰相如此评说,无论如何都是不相宜,这话要是传出去,别的且不说,至少一个“不孝”的帽子是稳稳当当能扣严实的。李三郎能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来,明显就是将他正式视为心腹了。
    与之结交这么长时候以来终于熬到了这一步,高力士如何不喜?只不过像这等事情只要双方心照即可,实不便摆在桌面上摊开了说,所以尽管高力士心下激奋不已,脸上依旧是稳稳的把持住了,“殿下说的是,老公虽长居深宫却也曾听人说过,不管是在皇城各部寺监还是在城内的市井间都有人将这五位相公比附为前朝权『奸』武三思门下那五个声名狼藉之辈,并以‘五狗’称之。宰相做到这个份儿上,这五人实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李隆基本就爱听这话,又听高力士评说五人时拽文般的引起了前朝进士陈子昂的名句,且还引得再合适不过,当下便是一阵畅快的大笑。
    笑过之后,李隆基语气轻松的开口问道:“不说这五狗了!父皇近来在宫中的饮食起居如何?”。
    “老公曾在内宫中听前安国相王府中旧人说过,自大家重登大宝以来,饮食起居上似乎比之旧日都有不如,尤其是在孔侍郎等人回京以来朝堂之中风波不断,大家的饮食起居难免也受了影响”,说到这里,高力士沉『吟』着想了一会儿,“前几日老公还曾听太极宫中御前侍候的太监们炫耀学嘴,说大家近来下朝之后心情都算不得好,曾几次抱怨朝政厌烦琐屑,竟至于想静心提笔都不可得了”。
    身为人子,李隆基自然知道父皇有书法及文字训诂学两方面的爱好,书法尤工草隶二体。长安城内景云铜钟铭文及曾外祖母杨氏顺陵的碑文俱是出自父皇之手,但这两样爱好却都是极花时间,又要有好心情才能赏玩出趣味的。
    这些消息本已从别的渠道听说过,此时再经高力士证实,李隆基脸上虽然是一副忧思深深的表情,心底却早已微笑开来。
    知子莫若父,同理,儿子对父亲的了解也少不了。二十年下来他早已『摸』清自己这位父皇的脾『性』其实是最好简淡而不耐琐屑的,甚至在多次阅读史书的过程中对照着前朝那些帝王,李隆基心底深处曾给父皇做过很是“大不敬”的品评——就出身于亲情淡薄的皇族来说,父皇实在算得是一位好父亲、好兄长。因为他不仅重情,而且脾『性』也很温和;但他也跟祖父及伯父一样,实在算不得一位好皇帝,至于原因嘛也同样在于太重情,太温和且『性』子过于简淡,简淡到甚至没有一个皇帝对权力应有的热衷。翻遍史书,何曾见过有一个帝王像父亲那样两度主动让出皇帝位的?虽然这种“主动”结合当时的局势来看实在有『逼』不得已的成分,但仅此一事也足以看出父皇对权力的态度了。
    想到这里,李隆基对李唐皇室近数十年的权力传承充满了唏嘘之感,自打雄才大略的曾祖太宗皇帝之后,祖父便是『性』格柔弱,加之身子多病以至于权柄为祖母所控,更一度改唐为周。后虽社稷匡扶,无奈继任皇帝位的伯父中宗『性』子同样如此,最终权柄为当日的皇后韦庶人所把持,到了父亲这里依旧毫无改变,父亲如伯父祖父一样『性』格暗弱,这才使得天下权柄竟被姑姑把持,政事堂中七位相公就有五个出自她的门下。阅尽史书,自三皇五帝以来,身为公主而权势能到这个地步的,姑姑尚是第一人吧!
    想到这里,李隆基脸上油然『露』出一抹苦涩而讥讽的笑容。
    眼见李隆基陷入了沉思,以差事为借口出来的高力士在消息传递完后也就不便多留,躬身一礼后便静悄悄的出去了。
    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李隆基必定是要将高力士亲送到门口的,但他此刻实在不怎么想动,因也就摆了摆手没有起身,任由思绪循着刚才的路子继续延伸下去。
    是该到结束的时候了!这个念头蹦出来的时候,李隆基把玩着温玉镇纸的手猛然一紧,随后一个火辣辣的念头不受控制的跟着跳了出来:“以父皇如此简淡不恋权的『性』子,到最终耐受不得的时候会不会再来一次禅位?”。
    注:文中“老公”是太监的自称,“大家”是唐代内宫中对皇帝的专称,类似于宋朝的“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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