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第41章


不过这样一来,侄女你的前途可就无法保证……”
    叶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不过心里所想不能被楚余年知道,她意拳拳地诚恳道:“家主请勿担忧,家主这样做,对我来说反是件好事。魏家见家主把我晾在一旁,便会只当我是个可有可无的弃子。一来免除了我危险,二来也给了我在朝中站稳脚跟的时间。所以家主也不要急着提拔我,只要假以时日,我自然可以为家主出力。”
    叶暖面上表情和先前的能力,楚余年看在眼中,也明白在心里,闻得这一番话,不仅去了对叶暖的怀疑,更打消了原先要为叶暖谋个高职的念头。“是金子总会发光!”她既是安慰自己,也是对叶暖信心满怀。
    是金子总会发光,但窝在无人知晓的史书院里又如何?
    叶暖骗过家主之后,果然如她原先设想的,凭借一手端正清秀的书法,获得史书院院管的青眼,被指派了个无品小书吏一职。
    读史使人明智,在偏远的史书院里呆了半年,叶暖增长知识之余,也渐渐与史书院院管兼成了忘年交。
    叶暖一边整理书籍,一边就禾国的历史,询问年老的院管。院管应答的同时,也会问一些叶暖的想法。叶暖本就擅长揣摩人心,再加前生喜欢听百家讲坛评点中华五千年历史,回答得合情合理之外,偶尔有些精辟的点评,倒是颇得院管的心。
    院管存了让叶暖继承衣钵写史书的心,但念及她出生楚家,只能叹息。
    人一存了探究的心思,强压总是无用,院管腹中疑问积压,不问不快,终于在这日早晨,趁着叶暖誊写禾国将相传记时,状似无意地试探:“百年身后,小楚想在史书上留下个什么样的评语?”
    “要青史留名,自然得做出一番功业。而学生我,能力不及,志向也不在此,所以这评语嘛,学生还真没想过。”对于眼前这位让人敬重的老人,叶暖并不想隐瞒自己的打算。
    院管细细察看叶暖神情,微微放心:“那小楚可愿接过老师的衣钵,一只秃笔写人生?”
    叶暖看着院管斑白的发顶和眼中殷切,只有愧疚:“只怕学生要辜负老师厚望。”
    “也对,是我唐突了,大鹏鸟生来就注定不能栖息在平地,有朝一日,小楚终要离去!”院管话问出口,心结也了了,只是依旧感觉可惜。
    “老师言重,学生倒不是不愿意,而是与人有约,尽满五年责任之后,便打算与约定之人远走他乡……”
    听完叶暖简单道出的往事,院管喟叹:“功名富贵转手抛却,那倒是要给人留个痴人傻子的名号了。”
    痴又如何,傻又何妨?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叶暖刚想笑,宫中黄门敲开了史书院大门:“请问,书吏楚秋是哪位?”
  世人总认为平步青云是件好事,可这四个字,对叶暖来说,避之如蛇蝎。
  可惜一切因果,皆有定数。而叶暖今日之果,或许早就在青云镇的上塘街街头就已定下了前因。
  叶暖跟在黄门身后,进入朝阳正殿,见到一身戎装,气势逼人的乔玉生,立刻明白了女帝传召她的由头。故人相见,本该是一件喜事,而相见的地方是在大殿,却让叶暖只想叹气——不如不见!
  乔玉生可不知叶暖心思,一瞧见熟悉的清瘦身影,喜悦地上前一把拉住叶暖手,上下察看,虎目中精光闪闪。直到身边传来乔家家主一声轻咳,她才终于想起目前还不是叙旧的时候,乔玉生拉着叶暖紧走几步来到女帝座前,对等候已久的女帝言道:“帝上,这位就是在青云镇一言点醒下官的故人!没想到小秋不仅画画一绝,还是个文人!”的
  有心躲开政治中心的叶暖,微垂着头站着,除了看上去比寻常人瘦点,根本没有什么特殊。但一个在位四十余年的帝王,岂是叶暖想躲开就能躲开的?的
  先前乔玉生早就把前情在大殿上完完整整说了,女帝既然能召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书吏,就已存了查探人才的想法。女帝看了眼立在皇座左下的楚余年,温和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关怀,对叶暖道:“听左相说,你是她刚找回的侄女,这些年流落在外受苦了,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
  避无可避,只有坦然面对,叶暖依言缓缓抬起头。
  一见叶暖的沉静明亮的眼,先前因为叶暖瘦削的身体和垂头的姿态,给女帝留下几分怀疑顿时去了。不惧不骄,气度沉稳,果然见面也如闻名,女帝不动声色地考量完,笑望着楚余年道:“少年老成,风范肖似爱卿!会试榜单上记载贤侄女名列十一,爱卿怎的让你侄女做了个小小书吏?”
  “帝上恕罪!”楚余年赶在右相魏振昌开口前抢先出列,跪倒在女帝面前,陈诉情由,“罪臣找到侄女时,侄女已在外十一年,不仅受过诸多苦,就连秀才都没能去考。而去年又是臣妹五年之祭,罪臣给侄女捐个举人出生,以告慰臣妹在天之灵。侄女孝顺,更是懂事明理,觉得捐来的举人名不正言不顺,她日夜埋头苦读,希望参加会试争个名次以正出生。一年多努力没白费,罪臣欣慰之余,倒也存了私心,希望侄女做个小官,等罪臣百年之后也好有个糊口之职——罪臣身为士林表率,坏了科场规矩,有负帝上信任,还请帝上责罚!”的
  女帝示意身边常侍搀起伏在地上泣泪如雨的楚余年,安抚道:“爱卿辅佐朕三十六年,你的品性朕都知道。怜女爱子之心,人皆有之,何况爱卿此举还是为本朝推荐了人才。既是人才,何必多加拘泥于出生?爱卿切勿自责!”的
  待楚余年心情平静后,女帝目光又移到叶暖身上,朗声道:“朕赐楚秋小侄女你进士出身,往后再不用担心出生问题。而乔爱卿得以破西夷,楚秋也居一功,既然楚秋擅长言辞,朕便封你监察御史一职,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大事则廷辨,小事则奏弹,一展你能言善辩的所长。”
  楚余年闻言立时拉着叶暖跪下,感激涕零地叩头谢恩:“老臣与侄女谢过帝上大恩!一定不负帝上厚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见女帝笑微微的点头,魏振昌知事情的定局既成,很是为一开始错失良机而懊恼,一想到御史院大部分官员都是她的门生,对一个在她手底下的小年轻,要治她倒也不用急在一时。魏振昌压下心中不快,与玉座下林立的朝臣一起跪伏在地,齐声道:“恭喜帝上得一良臣!帝上英明!”
  的 
  朝臣退散,女帝缓缓行在北宫白玉阶上,身后跟着自出生时一直侍奉她六十余年的柯常侍。
  登上望日坛时,日头还早,斜斜挂在半空,把女帝本就长瘦的身影拉得更长,柯常侍难得见女帝有兴趣登上望日坛,有心逗女帝说话:“今日帝上心情甚好,可是因为西夷之事?”
  望日坛位于云京地势最高的北部,站在高高的坛顶,不仅能俯视整个皇城,大半个云京都在眼下。女帝头上银丝被风吹动,眼中却难得重现出年轻时俯瞰天下的豪情,她面带笑意的眺望着云京城:“西夷战败,朕早在一封封捷报中猜到,朕最开心的,还是乔玉生给朕推荐的一个人!”
  女帝眼角余光看到下一阶台阶上所立的柯常侍面上露出的诧异表情,有了一叙心怀的念头,她娓娓说道:“云京五大家,萧家只管商业,不涉朝堂之争,乔、孟两家是武将,心思也不会太多放在权利争夺上,唯有魏、楚是文臣。文臣心思,历来深不可测,而魏家野心尤重。楚家倒是一贯忠诚耿直,奈何长者将老、小辈未长,朕只怕百年后魏家独大,翻了天去!”的
  柯常侍及时插口道:“那寻回失踪的楚秋是个人才,帝上不必忧心太多!”
  女帝微微颔首,却叹了口气:“朕传召过无数学子外臣,无论那些学子外臣们传言中多么清高,初见朕,除了诚惶诚恐,就是兴奋异常,你可曾见人淡漠如这楚秋?”的
  “未曾。”柯常侍腰早就弯成一把弓,但记忆力却极好,回想着陪伴女帝四十余年风雨无阻的早朝,肯定地答道。 
  “即使朕在大殿之上钦赐她五品官身,重加青眼,她的眼中除去冷静就是无奈。朕也知道,十一年困苦,此人的心智早已超越寻常少女,但再怎么不寻常,也不该视功名如无物。她的心态,只怕快超脱世俗。所以朕把她放到魏相掌圈之下的御史院,目的不在磨练,而是激起她所缺的争斗之心。”女帝的声音低低沉沉,好似自语地道出内心最深的忧虑,“当然,争斗之心过重也不是件好事,但这楚秋,就冲她执意改名为秋这点,此人的品行,朕已放心。朕之所以迟迟不能决断该由安平王还是安乐王继承帝位,并非两王难分高下。
  朕心里,早就有了属意。可惜朕所属意之人身份难以让朝臣臣服,朕几次提供机会,让她与士林、言官打交道,收效都甚微。据报这楚秋倒与她渊源颇深,朕有预感,能改变朝堂局面和帝位归属的关键,极可能就是这楚秋。”的
  “……朕今日登坛,希望众位先帝和天下百姓,都能保佑朕的帝业有人继承,保佑禾国国运昌荣!”女帝执起柯常侍递来的檀香,朝天拜了三拜。
  的 
  恰好明日是叶暖这具身体真正的生辰,又逢叶暖加官,楚家可谓双喜临门。楚余年一下朝,就吩咐手下赶紧给各位交好的大人送去喜帖,把原本简单操办的家庭生辰礼换成隆重的对外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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