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第56章


所谓反常即是妖,在叶暖种种解说下,萧义反而越来越怀疑。
    “为了拒绝我,果真什么法子都能想得出来!”萧义回想起三请四邀不至的被拒,不自觉带了嘲讽的口气。
    原以为这样一个男子,眼界也该比常人更开阔,叶暖说不清楚心头是失望还是失落,扭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承认道:“既然萧家主有自知之明,那秋也不必多说。”说完拱拱手,便欲离去。
    “你爱他么?不见他,你会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茫然么?想起他、见到他时,你会感觉甜蜜万分么?而且,你能否认对我没有欣赏、没有好感么?”萧义赶上前一把扣住叶暖的手,紧盯住叶暖双眼连连追问。见叶暖喏喏地无法回答,目中既痛又好似找到希望:“明明不是真的爱他,明明你对我未必无情,他能等你,为何你就不肯给我等你的机会?”
    被问倒的叶暖,撇开头,轻叹一口气:“因为我已承诺他,会好好试着去爱他——”
    “事情未到盖棺定论,承诺往往是一张废纸!”萧义截断叶暖的话,冷笑道,“难不成你不知道,对于一个深爱你的男子来说,基于同情而轻易许下的诺言,到最后往往伤人至深?”
    “会吗?”萧义斩钉截铁的论断,让叶暖心念动摇,找不着焦距的眼睛,无意落到廊下挂着的花灯上。灯壁上的图案,栩栩如生,但若是没了散发光亮的灯芯,灯壁再漂亮,旁人也看不到吧。她若有所悟,挣开萧义的钳制,走上前摘下那盏花灯,低头吹熄里面火焰,抬头幽幽答道:“其实,我许下承诺,为他更是为了我。他是我心中的烛光,若没有了他,我的外表再华美,都只是一盏不起眼的空壳。”
    萧义再度上前握住叶暖手,目中光彩耀眼,灼灼注视着她:“这灯壁是专人手制,但里面烛心却是随手可得。没了他,还有我,我也能做照亮你人生的一抹火焰!”
    叶暖摇摇头,扬唇轻笑:“华灯万盏,秋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盏。以萧家主之能,秋恐怕高攀不上。”
    “你怎会高攀?”萧义凝视着叶暖,低低的嗓音满腔温柔,“你的光彩,足以盖过所有凡夫俗女。在千觞楼第一次见你,我就被你吸引住目光。即使没有后来一次次见面,一次次引我注意,我也会在万千人潮中遇上你,从而为你沉迷,为你痴狂……”
    柔情蜜意在耳边,叶暖反而更加冷静,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道:“你痴迷的,是这躯壳还是我内里的灵魂?”
    “义自然不是那种看外表的人!”被她怀疑,萧义心里大为气愤,缓了缓才认真道,“云京女子,以黑为勇。就连我,亦是故意晒出一手一脸的麦色。唯有眼前的你,敢置世俗眼光于不顾,不刻意、不苛求,一点点以自己的执拗和一日日进步的实力来打动人心,打破人们对你的偏见。我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发现你瘦弱的外表和你不屈的灵魂,并不矛盾,反而是无法言喻的美!
    叶暖不敢直视萧义的眼,顿了半响才平复心情,她抬起灯盏凑到他眼前,借着那盏没有光亮的灯盏追问道:“那么按照家主的说法,当秋只是以这幅空壳出现在你眼前,依着萧家主你眼高于顶的性格,可会留意到我?”望见萧义沉思不语,叶暖稳住摇摆的心般轻笑出声,“这就对了。”
    笑中的疏离,登时让萧义一惊,他急切而又慌张地看着叶暖,双唇抖动,却不知该如何言语。
    叶暖收住冷笑,目光向那百丈外的黑暗中望去,缓缓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秋的确是寄生到这躯体上的游魂。纵使外表再突出,也只适合在黑夜行走。也许正如你所说,世间灯烛万万千千,但一来没有人会在暗夜里发现一盏无火的灯盏,二来内里安放烛焰的底座不平,不是特定的人,秋只能落到灯毁人亡的结局。所以,如果没有他,我不会苟活于这世界,更不会有你我在云京的相遇——家主是个爽快人,也是聪明人。生意之外,还请切勿与秋牵扯太多。”
    话锋一转,连面色也成了公事公办的模样,萧义忽觉眼前黑暗一片,身体周遭都是寒冷刺骨的冰雪。他双手颤抖,慢慢放开叶暖,直到目送她走出内院,逐渐远去。
    满院亮堂堂喜洋洋的花灯,此刻全成了一无用处的摆设。对她来说,他的爱恋,他的苦心,都是毫无意义的自作多情么?萧义满腔遗恨和不甘,化为滔天怒火。发了疯般在内院四处奔走,扯落费心布置的花灯。
    等管家发觉不对劲,手里抓着影奴跑来时,院中灯盏业已燃去大半,只余零星的火焰慢慢舔舐着枯焦的壳架。而萧义眼中光芒,也随那逐渐熄灭的火光,一点点黯淡,一点点沉入黑暗。见此情形,管家已然明白所有故事,忆起先前千辛万苦亲自布置此地时,家主满面期待的欢喜,管家喉口被堵,老眼一片模糊。
    被她抓着的影奴吃痛的扭动身体,口中呜呜叫唤。管家回神,忍住心中苦意,安慰道:“家主今夜可要留在寺中,听听住持的佛理,可能会好些。”
    萧义还未回答,她手中的影奴不安起来,挣开管家的手就要向外逃去。
    管家及时拉住,抹了把汗,刚要把她打昏,萧义忽然抬手止住:“慢。今夜回去。”他紧盯住影奴表情,居然在那一向呆怔的面上发现渐渐浮上的喜意。萧义上前两步,低声诱骗道:“今夜想去黑屋子吗?”
    影奴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嘿嘿直笑。
    萧义见状,面色渐渐恢复,转过身,捡起唯一一盏完整的灯笼,唇畔勾起浅笑:“既然已经闯入我萧义的生命中,你以为光凭三言两语,就能放心逃离么?”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
    自得了叶暖的书册,孟立以及安平王一面加紧训练海上军队,一面督促船工打造大吨位的铁战船。
    许是感受到此次南征的坚定决心,也许是前几次的小胜给了此地民众信心。深受水倭骚扰之苦的海边渔民,见造船进度缓慢,不等官家号召,就已一窝蜂地跑来帮忙。就连那些富有的商贾,也一改往日的冷眼旁观,捐钱捐物,热情空前高涨。
    人心齐,果然是力可胜天。短短五个月时间,不仅造出十一艘大海船,孟家军整体海上对战能力亦是跨上一个崭新的台阶。
    往年逢到夏末初秋两个季节都要上岸来抢劫的水倭,听到风声,不知怎的没了动静。海边居民们松口气的同时,心里不免有些失望,花费苦心造出的战船,只是摆设么?
    就在大家心内怨责和口中猜测渐渐平息的某天清晨,孟立居然召集手下五万兵士,出乎意料地宣布正式出发。
    驻守南边的守军闻讯赶来,大是焦急地提出异议:“此地距水倭有一月半航程,除非将军能保证在半月之内攻下水倭或让水倭投降,否则时间耽搁太久,船上将士不可避免的要受到海神诅咒,还没赶回南麓就可能因为全身乏力和牙齿岀血,没了回程的气力。”
    “无妨。本将军从云京带回了一种克制海神诅咒的方法,亦有我手下兵士亲身验证,所以留守的大人们只需按照先前吩咐,把那采集来的益母果及其晒干的叶片一并装到船舱就行。”按照叶暖给她的书册中指导,孟立嘱咐手下找到大批益母果,又由士兵呆在附近岛上三个月,做了试验。留守的顾虑虽有道理,此刻的孟立却早已胸有成竹。
    见留守大人还要劝说,一直沉默的安平王摆了摆手,语气也一改贯常的温和,眼眸中的光亮更是难得地坚定:“这些年由于惧怕海神的诅咒,一直放任水倭侵犯我国民和我国大好江山,如今既已解决海神的诅咒,又有如此铁骨铮铮的热血女子,难不成还要坐以待毙?”
    “不能!”听得安平王发话,底下军士挥舞手中长枪,振聋发聩地一齐大喊,“先出手为强!我们要打到水倭去!”
    眼见士气高涨,孟立心情激荡,余光扫过身侧冷静肃穆的安平王,亦有所感,经历过两年多的战争,这个一向以仁厚出名的安平王,气质已然改变不少。挺立的身体,好似一柄剑,在慢慢打磨中,渐渐露出耀眼的锋芒。一切正如那人原想预言一般,孟立眼前似能勾勒出胜利归来的图像,她大手一挥,示意舵手开船。
    随着绣有孟字的大风帆升至桅杆顶端,南征正式拉开序幕。
    这是禾国海战历史上第一次主动出击,也是奠定禾国海上霸主地位,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一场征战。在随军的军功册上,清清楚楚记载了整个战争起始——
    女帝四十三年,八月初。孟立将军借西南风盛行,率三万军队只用一月时间即抵达水倭所在的南海之东,在距水倭海岸线百里外,与水倭海战队相遇。
    其将领初以以逸待劳之术,正面迎敌。未料孟家军骁勇,海上航行月余未见疲态,短兵相接下大败敌方,使之损兵六千。敌军唯有退守三里。修整两日,又趁夜半海上雾起,遣水鬼下海凿船,我军大船身遭坚硬如铁,凿之有锵锵声。再加我方早有准备,乱箭入水,五十水鬼只余一人逃脱。
    再五日,敌方调来飞羽队,藤甲加身,往常因为其轻便坚韧,破难对付。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