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第64章


    魏相与安乐王一党,在年中假借拜年的名义,四处活动。奏本上所参之人,虽对了女帝欲整治她们的心,只不过此人身份尴尬,相当于牵一发而动全身。女帝念着其中关系甚大,担心叶暖一不小心反而惹火烧身。不由得面色凝重,大有深意地提醒叶暖道:“你可知道你要告的人现已位列尚书,乃国之栋梁?若实际情况与你所告不符,就是污蔑朝廷重臣的大罪!”
    叶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敢参本,就已是事先了解实情,掌握了确切证据。听女帝问,她不惧不畏,昂头直面女帝,郑重立下军令状:“小臣愿以顶上乌纱作保证,一月之内如果还不能查清案情,甘愿自贬为庶民,去刑部领罚!”
    见得她信心十足,女帝点在折本上的食指隐约透露出几分快意,目光转向案件被告齐忠孝:“事情闹上金殿,齐尚书,你看?”
    贵人事忙,齐忠孝早把前尘旧怨忘得差不多,若非女帝提起她的名字,她还不知这楚御史状告的人是自己。她背地里暗暗咬牙,面上一派无辜:“为表清白,下官对楚御史重翻旧案一事并无异议!”
    “既然齐爱卿大度,那好。”女帝又看着叶暖,微微沉凝后,暖声道,“此事毕竟关系极大,不是光凭言语就能解决,不知楚小爱卿准备如何翻案?”
    “恳请帝上能委派云京周边有数十年验尸经验的仵作齐聚云京,开棺验骨,以求个水落石出!并让小臣与刑部的王主事一起重审此案。”叶暖心中早有一番计较,当下娓娓道出自己的打算。
    刑部王主事?倒是正直无私的铁面人一个,而且历来不结党。女帝对此较为放心,遂颔首应允:“就如你所愿——颁朕旨意,招周边各省仵作速速来京,不得推脱、阻扰。另着楚御史为司刑副主事,随王主事一起,务必查清赵麟儿妻主冤屈!”
    朝堂好比一汪深水,久居其中,自然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见叶暖为替一小小馆人翻案,孤注一掷以前程做赌注,楚余年心急如焚,在殿堂中苦于无法插口,一下朝就把叶暖叫回到楚家静室。
    门一关,楚余年劈头盖脸对着叶暖就是一通怒责:“荒唐!那齐忠孝是何人?官拜户部尚书,即是魏振昌的得意门生,又是安乐王弟媳!先不说其中牵涉之人身份怎样,当年府衙受理了这周赵氏的案子,据仵作验尸得出的结论,死者身上并无大块淤血,只能马马虎虎结了案。而且死者亡故三载,肉身早就腐烂,难度更大。查不出,即便得女帝宠爱,官职未降,惹着魏相一派,以后你自个的身家性命怕是被人惦记上了!”
    “头在我身上,要想来拿,得有点本事!”叶暖不在乎的笑道,瞥见楚余年满面焦躁,她才敛去嬉笑的神情,叹口气道:“至于姨母担忧的危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侄女总是逃不过。魏相及安乐王蠢蠢欲动,女帝早有压制的表示,作为她手中的一把刀,及时跳出来承担使命,才能更得青眼和怜惜。”
    闻得此番言语,楚余年渐渐收了怒火,更深的忧虑浮上眼底,她缓缓摇头叹道:“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更能看清形势,但你所面对之人根基深厚,不提安乐王,光光说那魏相,你别看她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的小动作却往往叫人防不胜防,当年的李家就是这样栽在她手中。”瞥见叶暖在旁皱眉,她紧接着解释道:“楚家并非怕她,然美玉易碎,强弓易折。这样吧,姨母再拨你两个侍卫与你,你行事时切记小心。”
    “侄女谢谢姨母的提点和关心。”对于真心的关怀,叶暖从来都懂得感激,随即开始皱着眉迟疑,“只是既然魏相会有小动作,肯定不会只针对我一人,不知姨母能否再借我五个侍卫?”
    叶暖自搬往别院后,除了逢年过节会回楚家拜祭一下先人,其余时候总是淡淡。楚余年以为是找不到张柳的关系,愧疚之下,面对叶暖的疏离,只能听之任之。今天听见叶暖开口相求,哪有不应的道理,楚余年当下热情起来:“人手不是问题,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姨母说。”
    “其他倒没什么。能否翻案,关键得靠仵作。女帝大手笔招来的仵作应该超过二十人,我是怕她们感觉生命受威胁,不敢说出事实真相。”叶暖皱着眉,道出心中忧虑。
    楚余年闻一言而知其意,想了想,又有些担心:“加上我以前给你的三个侍卫,也只得十个。侍卫人数许是不够,可要再给些人?”
    叶暖心里早有一番打算,遂浅笑着婉拒:“多谢姨母。其余侍卫我已想好借路。”见楚余年一片殷切,她顿了顿,向楚余年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把话题岔开了。
    假若叶暖是刀,那她的一举一动,必然尽在使刀人的掌控之中。
    只是这把刀的锋利程度,大出女帝意料。
    晨曦殿内,女帝一面批着奏折,一面听着柯常侍所读的暗探刚送上来的汇报。读到楚御史以此次危险性高,强自遣退十二个仵作时,柯常侍心下一紧,悄悄抬眼望了眼女帝,果然窥见女帝停住了笔尖。
    女帝是何人?不过刹那功夫,凝重的面色又由阴转晴,但听女帝吩咐道:“继续读下去。”
    柯常侍轻声应着,继续读道:“剩余十名仵作,均统一安排于西城租下的大杂院内,二十二名侍卫,分成日夜两批,日夜巡视在院中。除此之外,还特意找附近农户买来数十只鸡鸭,饲养在院中,一切饭菜茶水,皆先由鸡鸭试吃无碍后上桌……”
    办案办案,关注的应该是案件本身,而不是其他,柯常侍读完薄薄一页纸上的内容,心中既有迷惑又有忧心。迷惑的是不知叶暖意欲何为,忧心的是她大张旗鼓搞出这些噱头,到时一旦解决不了案件,千夫所指的指责怕是兜也兜不住。
    女帝好似明白她心中所想,恰逢手中奏折都看完了,她抬起头笑微微问起柯常侍:“可是有话想说?”
    从女帝平和的面上,柯常侍看出女帝心情甚好,略略组织一下言语,直白道:“帝上一向讨厌雷声大雨点小,不切实际的浮夸人,但这楚御史所为,在老奴看来,很多都犯了帝上的忌讳。老奴一来想不明白这楚御史近来为何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行事风格大变,二来想不透为何帝上不加以约束,反而任其发展?”
    瞧见柯常侍苦着眉头,一脸迷糊的模样,女帝放下笔,后背往御座的椅背一靠,给她解释道:“民告官,本就是万难。官越大,人心中的畏惧之意越重。楚御史在朕面前讨了皇命,固然可以名正言顺查案,然魏相和齐忠贤怎会甘心?所以侍卫日夜巡逻及饭食上小心都是必要的,强自劝走的十个仵作,如果朕预料没错,那些大部分都是魏相及安乐王的亲随。你别看她胡搅蛮缠,实际却是一招从根本上杜绝了魏相一党的混水摸鱼的妙棋!”
    “二十二个侍卫,楚家不是没有,怎的既问安乐王借了十人后又向帝上要了两个?”侍奉在女帝身边几十年的柯常侍,最了解女帝对于结党的忌讳,忍不住问出心中最深的疑虑。
    女帝对此并没有在意,抽丝剥茧般把情由给柯常侍一一做着分析:“四拼八凑,目的只在于拉更多人手入局。能与安乐王及魏相抗衡的,除了楚家,非安平王莫属,而问朕借侍卫,打的其实是攻心之计。试想一下,朕的羽林卫在那,不就等于告诉天下人,朕是力挺她的!”
    一段话说完,柯常侍露出豁然顿悟的表情,女帝却突然停住口,眉峰纠结出两道起伏的山峦,半响才松展开,但听她声音一沉又转成漫不经心地轻快:“小小年纪,居然心思如此之深,朕可能一开始还是小看她了——不过,终究还是欠缺火候。”
    柯常侍心内隐约有所明白,然而女帝话正在兴头上,当即继续装作不懂的样子。女帝果然又换上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按道理,现在是联络乔孟两家的最好时机,然后趁此机会一举打压住魏相——”说到此处,女帝停下来叹了口气,“要真如此,朝中局势一边倒,有违朕平衡朝中局势的苦心。”
    换成其他人,女帝许是还要说一句,放不放心之类的话,对这楚秋,却全无顾虑。想起昨日女帝本欲调派孟飞手下的羽林卫给这楚御史,她不要,反找了不熟悉的金副官的手下,当时女帝心知肚明地一笑,柯常侍彼时还有些可惜,到如今不知为何有种庆幸。
    正月过了半月,萧家名下的千觞楼又开始聚满了宾客。
    护送仵作回程的王保全,刚刚由邺城回返。家就在前面不远,但想到当差十二天,得了一百五十银,她忍不住想大手脚花上一场。往日难得来的千觞楼,今日一人就可叫上五六样小菜!
    只是,人为何这么多?瞧见楼底座无虚席,她脚步踌躇,正犹豫着是回家还是上楼上雅座,热情的小二姐一把拉住了她:“今日楚家家主请客,楼下酒菜免费!客官若是不嫌弃,可以和旁的客人搭张桌子。”
    免费的午餐谁不爱?恰好小二姐眼尖,看到一张空位,王侍卫半推半就入了座。
    好好的怎会请客?王侍卫环顾周围,心中疑惑颇多,但秉持着吃人嘴短的道理,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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