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第65章


    好在嘴短的不止她一人,旁边食客借由祝酒的时机,解开了她大半疑惑。
    一知半解,往往比不知不解来得更是勾人心神,酒过三巡,见醉熏熏的众人忙于喝酒,一时顾不着此地,王保全终于揪住旁侧食客悄声询问。
    “小妹子可是刚来云京?”旁边的老者上下打量着王保全,若非见她一身凛冽的英雄气,还真不想与她说话,饶是如此,语气中除去惊奇之外,还是有些藐视的意味。
    王保全是楚家侍卫,被人轻看心下微恼,惦记着如今是有求于她才收敛怒气。她拱拱手,虚心请教道:“小妹我前日出云京,近午刚回,消息不灵通,还望老大姐告知。”
    “难怪!”老者摇头晃脑地翻翻白眼,道,“既然你身为云京人,应该知晓楚家二小姐和萧家之间关系吧。”
    “与楚二小姐有关?”王保全更是惊讶,凑近老者耳边问着,“难不成楚御史翻旧案的事又有了新的变故?”
    “前日仵作已经得出一致结论,周海致死原因是身前遭受毒打,以至胸腔积血致死。昨日朝上,户部尚书官降两级。这些都是铁板钉钉子的事,变不了喽。”老者显然也喝多了,说着说着就拉高声音,“要不是齐忠贤在下朝途中安排家人闹事,楚御史也不会因祸得福,荣升户部尚书。今日萧家摆宴,就是为了庆祝楚二小姐高升……”
    “这事问我最合适!昨日我亲眼在跑马街上看着呢。”旁边人听到谈论,按捺不住兴致插口,“当时楚御史和刑部王主事一起骑马正走到跑马街西头,突然出现十七八个手持菜刀锄头的齐府家丁,团团围住楚御史一人。楚御史临危不惧,夺过家丁手中锄头,打倒数十家丁,仅仅受了点轻伤。随同的刑部主事王朗隔日上朝就是一本弹劾魏相一派结党私营,为非作歹的奏本。女帝大怒之下,当朝就把齐忠孝顶戴摘下,改升楚御史做户部尚书。”
    她家家主可不就一直盼着二小姐出人头地?如今果真得偿所愿了。王保全得知全部事件,一想到回去又可讨到赏钱,当即再也坐不住,寻了个借口,向小二姐道完谢就欲离席。
    恰好也有人离席,一脚踩到那人鞋上,见那人缎面的锦靴上印了灰黑一团,王保全心中一紧,道歉的话还没出口,那灰色衣服的女子眉头微踅,挥挥手自顾自地上了二楼。
    那位不是隔壁桌上的食客吗,怎么还没吃饱?王保全满腹疑虑,愣了小半会,才离去。
    “笃,笃,笃”三记简短轻叩,二楼西侧的雅室终于开了。门内人谨慎地拉开半臂宽的缝,把灰衣女子侧身让入室内,赶紧又关上了门。
    “怎样?”灰衣女子刚进门,团团围坐着五六个锦袍女子中一着白衣的女子开了口。
    “如乐主子所料,四年前一直查不到的那个人十之**就是那楚秋。言官言官,原只以为,空有两张嘴皮子而已。谁料这楚秋年纪轻轻,不仅会玩心机,手脚功夫也厉害。如今云京百姓对那楚秋交口称赞,就连对安平王的印象也一改前几年的轻视。”窥见白衣的安乐王面目不善,灰衣女子紧接着补充道,“不过属下也不是一无所获,在酒醉的食客中,属下打听到一个流言。”
    “流言?可是有关于楚秋和那乔玉麟?”一直沉默的魏振昌挑挑眉开了口。
    “魏相高见,确实如此。”灰衣女子压低声音把她在楼下听到的消息一一说来。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像魏相这帮老奸巨猾之人。听完灰衣女子的汇报,魏相不等安乐王有所表示,抢先道:“女帝态度微妙,惩治党派私交的苗头早在年初就已明显显露。既然楚家早就与安平王一道,正好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安乐王您看,我们要不要借此机会挑拨一下孟家和安平王间的关系?”
    安乐王眉目一闪,抚掌大笑:“这是个好办法,机不可失,与其被动地等皇姨定下传位之人,还不如把原先的计划提前。”
    自萧义与叶暖达成合作协议之后,千觞楼的功用,除去表面的生财产业之外,更隐避的作用,其实是探听食客酒足饭饱时无意透露的秘辛。安乐王及魏相几人本打算借此地避开女帝耳目,哪料到最不想被人知道的阴谋,偏偏像是特意凑上来一般,一字不落地落入萧义耳中?
    由谨慎的管事口中,听闻了整个事件,萧义心急如焚,却因为怕被魏相和安乐王几人察觉出不妥,一直拖到酒客散尽才匆匆赶往叶暖的秋水别院。
    秋水别院内一向人丁稀落,午后的这段时间,尤其安静。通传过后,萧义独自坐在厅中等待,因为事关叶暖安危,他无法维持表面的心平气和,听到客厅走廊上渐渐走近的足音,他才略松口气,总算回来了。
    只是……走廊的脚步缘何突然停住了?萧义刚想站起,心中忽然转过念来,是因为听到来人是他,这才迟疑了么?难道在她心里,也如外面议论的,认为是萧家倒贴,是他纠缠着她不放?得到这个认知,满腔的悲哀和无奈辗转在心间,浑身上下都如脱力般,指尖的力道在刹那间被抽去,连茶杯都端不住,更别说站起身来。站起一半的身体颓然地跌坐回椅上,萧义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生痛。
    “萧家主就在厅中,二小姐为何停在廊下?”
    “唔,你先进去给客人换杯茶吧,我等会进去。”
    外面交谈的两人,其中之一显然是叶暖,那清洌的声音,往日听在耳中,是那夏日饮冰,说不出的舒爽,此时却好比冬日屋檐的冰凌,一言一语都化作利剑,悬挂在心头,残酷地提醒着他什么是最真实的现实。
    作为一个顶尖的商人,最需要的就是认清现实,沉浮商场数载的萧义,本是其中翘楚。只可惜他的感情,已经投入太多太久,根本无力抽身。心一直在那痛着,脑中种思绪种,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个她——若是她不进来,那他就当不知道那些针对她的阴谋,到时候任她生还是死……可真能眼看着她陷入危险而不顾吗?不能,不能,内心最深处的声音,急切地高叫着,让他没有一丝办法去忽视。
    好在门外的人没有停顿太久,耳听见足音再度响起,又眼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堆积在心头的乱麻,突然被一把利剪剪断,终于不再纠结。又好比饥渴已久,忽有一口温茶下肚,浑身上下,连毛孔都透着说不出的喜悦。
    他的喜悦,并没能感染到叶暖,叶暖本就在犹豫,一见到他面上毫不掩饰的欣喜,刚跨进门口的脚步直接一顿,整个人也停住了。
    两两相望,身体只隔着七八步的距离,心却似隔了万水千山。难堪的沉默,像一条虫子一点点啃咬他的心,方才好不容易消退的苦涩,再度占据了他的心。萧义赶紧端起茶杯,两口热茶下肚,心中的冷意方退去。他强笑着了开口:“客来主人不进,可是因为秋妹妹官至尚书,嫌弃义商人身份?”
    被此话一激,纵然叶暖再怎么犹豫,也不得不进来。
    那样不甘不愿的被动模样,看在萧义眼底,又是一阵刺痛,萧义再也抑制不住苦意,悲声道:“什么时候,你我之间,对面有如陌路?到底是义不够好,还是你太绝情?”
    她从来不是多情之人,只是两人的牵扯,归根结底,起因还是在于她。叶暖沉默的转着手中杯盏,失去所有的伶牙俐齿。
    “罢了,我今日上门,并非为了儿女私情。”得到迟迟等不得叶暖开口,萧义深吸口气,转开话头:“秋妹妹一朝平步青云,可曾想到犯了他人的忌讳?”不待叶暖发问,他即压低声音把他所听来的阴谋告知叶暖。
    狗急跳墙,人急必反,萧义所知道的消息,都在叶暖计划之中,但若是被他横插一脚,反而坏了大事。叶暖不由得截住他的话,淡淡道:“多谢萧家主提醒,至于帮忙一说,还是不必,秋心中自有对策。”
    不知是焦虑过重,还是受了她冷淡的言语刺激,叶暖这番话,不仅没能打消萧义插手的念头,反而激起萧义的怒气,他一脸受伤的握住双拳,一面悲哀于她的拒人千里,一面坚决道:“你的疏离,我一向都知道,自从那夜过后,我也不敢奢求靠你太近,只希望偶尔抬头的时候,还能看到你的身影。目前之事,事关你的生死,我如何能够不管!义宁愿被人说是一厢情愿的倒贴,也不想眼睁睁看你身受不测!”
    他面上的凝重与坚持,像是顽固坚硬的山石,光凭三言两语,根本无法劝动分毫。叶暖头疼地扶住额头,闭上眼冷声拒绝:“我明白萧家主的关心,然官场之事,还得依据官场规则来解决,秋的姨母亦在朝中,如若有事,她不会置之不理。”
    “你一定要如此疏远吗?”她话中意思,分明还是拒绝。什么时候,只有被人求的他,连主动帮她也需要这般低声下气的恳求?萧义一把擒住叶暖的手,直直盯住她的眼,悲哀地出声:“那日你早朝归来,我在听松楼楼头,望见你一身鲜衣怒马缓缓走近,看你加官进爵,旁人只道你正春风得意,我却只觉得你心思不在此,淡漠的眼,像是马上就要离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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