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

  宋氏早已起来了，替我压了压被角：“那我们便告辞了，妹妹好生休息吧！”
  一阵倦意袭来，我缓缓躺下，闭上眼睛之前的一刻，我看到那三个女人充斥着满意的眼神，配着那张张满脸的愁容，真叫个不调和呵。
  我的孩子啊，额娘对不住你啊！仿佛，刚刚我还在筹划你的未来，还在想自己应该如何护你周全，似乎能看见自己和你一起生活在这小院子的日子，生活是那么的有希望。而现在呢，顷刻间什么都没有了，我还图什么啊？无奈的睡去。
  当夜，年氏的院子里，仗毙了一个丫鬟。
  四月间，康熙派四爷和十三爷重修华阴西岳庙，临行前夕，十三爷曾来看望我。
  他走进来的时候，我们两人对视良久，竟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了，他才淡淡的说我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脸色看着又很是疲惫。我也不知说什么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就这样相视无言，过了许久，他像是起身要走，却终还是转身未走。
  我看看他，柔声道：“是不是有话说？跟我，还是不要隐瞒了吧？”
  他就蹲在我的床前，缓缓道：“其实，四哥猜出了一些端倪。”
  我突然望向了十三：“你是说……”
  他点点头，叹气道：“唉，我们都是这宫里长大的，什么没见过。只是没想到，一向严谨的四哥，也会遇到这档子事儿！”
  我低头笑笑：“还不都赖你们，见一个爱一个，娶回来又不知珍惜！那四爷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仗毙那个丫鬟？”其实，言外之意，我还是很想替我的孩子讨回公道。
  十三阿哥像是听明白了，遂肃颜道：“乌云珠，你要理解四哥啊，毕竟牵涉到这么多人，还有，那丫头可是打小儿就跟着年氏的！所以……”
  我接着说：“所以，年氏都舍得了，四爷，也就顺台阶下了吧！毕竟年氏还有他哥子在……”
  十三一惊：“你怎么知道？”
  话毕，我也是一惊，想来，四爷此时正在暗地里帷幄，并没有明着重用年羹尧。我忙接过话头儿：“只是听爷说过，年氏他哥哥是个可用之人，四爷也是为社稷着想，我应该理解的。”
  十三这才缓了缓神道，“哦，忍了吧，四哥会疼你的。先睡吧，睡不着就喝点安神药。我就先走了！”
  我轻呼了一口气，还好是顺过去了。
  望着十三的背影，我不知该作何感想。精明如四阿哥，他又怎么会参不出其中的道理，这样办，既给了我一个交待，又卖了年羹尧一个面子，想必日后他该更死心塌地为四爷卖命了。至于这府里头，出了这档子事儿，各室间也该老实一阵子。对爷，也自会更加小心，断不会再有别的心思了。四爷，这招棋，也算是下的对，只是最大的牺牲者是我！
  不过，我猜，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就是十四福晋，如果猜出了她，那么我也就暴露了。如今我还好好的，那么十四也应该是安全的。
  那就这样吧，我无奈的笑了。
  34、允诺
  就这样，愣是卧床了一个月，反正我谁也不想见，安也省的请了！
  每天都是靠着床发呆，透着窗户，看日出，看日落，看月亮，看星辰！原来日子可以这么过的。
  “格格，纳喇福晋吩咐给您炖的鸡汤！”苏格儿小心翼翼的，喂我喝着。
  难为纳喇氏还想着我，对于她，我也不知道是该怨恨，还是该感激。孩子掉了，她也病倒了，说是想起弘晖的早殇，触目伤阴，犯了旧疾。这有了病，还想着我。她是利用我没错，可也捎带着有份感阴在吧。
  想着，门被推开了，是纳喇氏。
  “妹妹别起了，我坐会儿就走。”她已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我吩咐苏格儿去倒茶，又对福晋说：“姐姐身子不好，怎么不好好儿养着？偏偏还过来看乌云珠！”
  她摇摇头道：“唉，就是这心里头惦记你！”
  此时，苏格儿正端了茶过来。纳喇氏笑望着她说：“这孩子，是越来越水灵儿了！去，歇会儿去吧，我和你家格格说会儿话！”
  苏格儿，一个福身，就掩门出去了。
  屋里又剩下我们俩，这使我想起了，去年入秋时，便也是这样。我们都失去了孩子，然后她想我成为她的棋子，为她所用，留住四爷。那么现在呢，在经历过又一次丧子之痛后，她还会这样要求我吗？
  坐在上手的她，面色阴沉，半晌间，才道：“妹妹，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会为自己孩子日夜揪心，心力交瘁的母亲。”
  我的心，被揪得一痛。纳喇氏平日最讲究仪态，而现在的她，软软的靠在椅子上，眼神游散，一动也不动，似在极力忍耐心中的悲哀。这样子，仿佛刚刚失去孩子的是她，而不是我。
  过了会儿，她神色平静的对我说：“云儿，你现在真正理解了吗，那种失去孩子的痛！”
  是啊，撕心裂肺般的痛、痛、痛啊，仿佛我的身心都在痛了。
  我抱膝在床上，把头埋下去，真的要痛死了！
  纳喇氏缓缓走来，在床边坐下，伸手抱住我，轻轻的，然后柔声道：“妹妹，这里没有外人，你想哭就哭吧！”
  我就那样靠着她，咬着手指，呜咽的哭着。她也好似有微微的颤抖，有低声的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她替我擦了擦泪水，小声说：“妹妹，说这些，也不知对你是安慰还是残忍，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李氏故意支走了苏格儿，宋氏装病，年氏又把食盒给了你，而殿里的十四福晋也是事先知道你会去的，这是年氏的丫头临死前说的，这是个圈骚……”
  我抬眼望着纳喇氏：“我都知道！”
  她已睁大了双眼：“你知道？！你知道，你还忍得住？孩子，难道也白白死了去？”
  我挣脱了她的怀抱，看向别处：“那我还能怎样呢？四爷，都不追究了，我还计较些个什么呢！”
  她突然扳过我的身子，道：“爷，是你的天；这个院子，是你一生的归宿；而这些女人，是你永永远远都躲不掉的；而你的背后，还有你的族人；如果你再按照过去的道路走下去，接下来等着你的必是死路一条！”
  窗外一阵冷风拂过，吹得我脸上的泪痕生疼。纳喇福晋的那股悲愤，此刻正深深的感染着我，顿时，一阵儿心灰意冷。只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都是一种煎熬。
  她又继续说着：“我是想过利用你，可我也是女人，也是母亲，也是妻子啊！我知道，你是喜欢爷的，适合爷的。你没有算计心，实属不易，可我也得说，我不想，几十年后的你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你带着渴望与期待嫁进来，难道要带着悔恨进棺材吗？此时此刻，你要独自一人承受丧子之痛，你还在这个小院子里熬着。你说，你是聪明还是傻？！”
  夕阳如血，点点洒进这屋子里，我泪已经干了，深深地叹口气：“唉，我也不知道！”
  她突然很生气：“你不知道？！你还要忍多久？！乌云珠，我要告诉你，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已经把你的儿子杀死了，你还要忍多久啊？！妹妹，你已经没有退路了，难道你要等她们把你赶尽杀绝吗，那样你还有反击的余力吗？事情还没有结束，年氏仍虎视眈眈，你不能被摧毁，你要振作，你必须振作！”
  我突然，想起了那夜在永佑殿外，我选择吞食点心时的那般心境，手指狠狠的掐进了肉里，我恨！
  纳喇氏，淡淡的说道：“这次，我不逼你，你好好儿的想清楚！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有了机会，就不应放弃！”
  她走后，我陷入了沉思，我在想，我来到古代后的一丝一缕。面对八阿哥，我毅然斩断了情丝；面对四阿哥，我曾推心置肺；面对十三，我潇洒结义；面对十四，我，我是又爱又恨……我想，有一点，我应该明白，我一直是带着功利心来的，我是否应该继续坚持走下去？放不下十四，也必须放，与其没有结果，担惊受怕，不如成为永远的回忆，还能美好的珍藏。我一直都这么选择的不是吗？那么现在，我更应该坚持的选择四爷，不是吗？
  纳喇氏有句话说的好，这个世界上，有机会，就去拿！
  “苏格儿，上次福晋送我的盒子，还在吗？”我冷冷的道。
  “在！”
  “你去找来，另外再拿了纸笔过来！”
  “是！”
  我提笔写了个字，然后把纸塞进了那个盒子里，“你去把这盒子送给福晋，她看后自会明白！”
  苏格儿，拿上便出去了。这个刻有“如”字的盒子，是纳喇氏用来试探我的，我写了一个字，那便是“意”。她问我“如何”？我便答“如意”！
  “啪”，我自扇了左脸一下：“这一下，为死去的我的孩子！”接着，“啪”，又自扇了右脸一下：“这一下，为死去的我自己！”
  “哈哈哈”，我笑了！这就是我该有的选择呵！原来的乌云珠，早在吃糯米团子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35、筹备
  五月里，我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
  六月间，我便已是大好了。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她们几个女人轮番到我这里，尽是些虚阴假意。声音尖尖的笑着，而我却只能痛坐在这床上，我便觉着我的决定并没有错。最恨的就是，每每李氏过来，还带了小阿哥弘时，他“咿呀咿呀”的叫着，叫着我的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