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翰和罗方一前一后出了城门。
这时已是黄昏,血红的太阳挂在树梢。远处淡淡地有一片起伏的青山。远远地看,就象一只静伏在地下睡觉的骆驼。山脚下稀疏分布着几个村落。村落里炊烟袅袅,有几个晚归的农夫,扛着锄头,牵着牛,走在阡陌之上。
寂静的旷野里,偶闻几声犬吠。
萧翰和罗方并驾而行。
萧翰微合着双眼,身子在马上轻轻摇晃,似乎是在凝神思考。
罗方时不时地看一眼萧翰,却不敢说话,他怕打扰了师父。
“罗方啊。”萧翰头也不抬地问道:“据你所知,你想象一下那作案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罗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人使刀,刀很薄,很锋锐,很快,很准。”
“你怎么知道很准?”
“从尸体脖子上的刀口看,他切入的地方,正是咽喉。”
“嗯,还有吗?”
“那人轻功很好,不在我之下。”
“还有吗?”
“没了。”
“那他应该是个会武功的人。当今武林谁能有这样的功夫?”
“若论刀之快,当属丐帮前任帮主南浦云,不过他已经死了。即使他不死也不可能是他,因为他使的是金背大砍刀。”罗方认认真真地说了这句话,萧翰却笑了,但他并没有阻止,他知道罗方在思考。
“轻功比我高的人,只有雪山派的陆长风。”罗方摇摇头又道:“陆长风却又并不使刀,显然也不是他。这刀很薄,莫非是柳叶刀!”
萧翰一愣,道:“说下去。”
罗方摇摇头道:“可江湖上使柳叶刀的大都是女人。”
“女人就不能杀人吗?”萧翰问道。
“女人可能杀人,但女人不可能奸杀女人。”
萧翰点点头,又问道:“可有男人使柳叶刀的?”
“没有,使柳叶刀最好的,当属沧州的阴夫人。不过她的弟子都是女流,她们柳叶门的人,从来不收男弟子。”
萧翰笑道:“或许收了一个也未可知。女人的事没准得很。”
罗方信以为真,郑重地道:“那弟子就去查查。”
萧翰又笑了,他望着罗方,心想:“我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拿根棒槌就当针。”嘴上却道:“好,好,那就去查查。”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急也不在这一时嘛,先回家。”
“是。”罗方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师父,你刚才请杵作去验尸,是不是觉得……”
“觉得什么?”萧翰抬头望他。
“觉得死者另有其人。”
萧翰嘉许地点点头道:“不错,死者不是武定候府的千金,而是另外一个女子。绣楼里有琴,有书案,而死者的手上却没有留下痕迹。再说若真是奸杀,断没有取走首级的道理。”萧翰想了想,又道:“刚才我问那老杵作,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若是在绣楼里先奸后杀,不可能没有声音,也不可能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显然死者被奸污的地方是在绣楼之外。换句话说,死者是被用来调包的。”
“调换吕候爷的女儿?”
“是的,那吕候爷的女儿也许死了,也许还活着。咱们要抓紧时间。”
“嗯。”罗方点点头。
萧翰和罗方两人弯进一条小径,向池塘边的一所茅屋走来。
这时天已经黑了,一弯蛾眉月升上天空。罗方抬头看了看茅屋,问道:“师父,你这房子太旧了,等大师哥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跟其他兄弟一起凑凑钱,给您盖三间新瓦房。”
萧翰心里一阵温暖,他素知这个徒弟最爱惜财物,平时从不轻易花一文钱,如今居然肯花钱给自己盖房,怎不令人感动。
“师父。”罗方举鞭遥指前方,惊道:“那莫非是——大师兄。”
萧翰年事已高,目力不及罗方,看不真切。只隐约看见自己那一片竹篱茅舍前,有一个男子,立在苍茫的暮色中。徐徐的晚风吹得他白色的头巾随风飘洒,那身形宛如玉树临风。
“果然是大师哥。”罗方一抽马鞭,那马儿放开四蹄,风驰电掣般而去。
萧翰却勒住缰绳,手捋长髯,端端正正地坐在马上等着。
只见远处的罗方到了茅屋前翻身下马,和那白衣男子说了两句话。那男子慌忙抛下罗方,向这边奔来。
“好快,他的功夫又长进了不少。”萧翰很感欣慰,这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只晃了几晃,那白衣男子便到了萧翰跟前。他看了一眼萧翰,翻身便拜,低着头喊了一声:“弟子任骧拜见师父。”
萧翰收起了笑容,阴沉着脸,冷冷地道:“不敢当,任大侠请起。”
任骧好象没听见,跪在那里不动。只是肩膀有些抽动,好像是在哭。
萧翰本来还想说两句挖苦的话,见到这副情景,顿时心就软了,也就没说。
任骧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擎着一双泪眼望着萧翰,哭着问道:“师父你不认我这个徒弟了?”
“你翅膀硬了,我怎么还敢当你的师父。”
“翅膀再硬也是师父所赐,师恩如山,弟子一刻也没忘记。”
“你没忘记?你招呼不打就走了,一走就是两年。”
“那是弟子一时糊涂,请师父原谅。师父若是不原谅弟子,弟子就在这里跪到天亮。”
萧翰知道这个徒弟性情倔犟,不亚于自己,再不给他台阶下,只怕事情要糟,便道:“好了,起来吧,你能认错,我很高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就好。”
“谢师父。”任骧站了起来。
萧翰翻身下马,走到任骧跟前,伸出衣袖来替他擦了擦眼泪,笑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让你的师弟们看见了岂不笑话你。”
任骧回头看了看,只见罗方牵着马站在远处,天太暗,看不清他是笑还是没笑。
罗方是带艺投师。虽然他现在已年过而立,早就娶妻生子了,但他入门较晚,竟排在了任骧之后。
萧翰师出六扇门,早年做捕头,后来又做了御前侍卫,先皇死后,他也就告老回乡,用积蓄买了这块地,后来他的老妻病死,又没给他留下孩子,就捡了几个孤儿做了徒弟,聊解孤寂。
这最先捡来的就是任骧。
那一天,他去集市上卖菜,碰到一个人牙子,抱着个小儿在卖。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小儿骨相清奇,哭声响亮,是个可造之材,便买了下来,收他做了徒弟。
罗方少年时就在公门中做事,一次办案,被匪徒围困,幸得萧翰出手相救。罗方见萧翰身手不凡,便拜在了他的门下。
后来又收了曹大白和韩雷二人,孟小轩入师门却是受孟重威之请,其实并没有学什么艺业。
萧翰和这几个徒弟情同父子。众弟子中他最痛爱的还是孟小轩。最器重的却是任骧。他将一身的本领传给任骧,本指望他到公门中去做事,将六扇门发扬光大。没曾想任骧却不愿为吏,一心想着浪迹江湖,行侠仗义,做个除暴安良的大侠。两人为此发生口角,萧翰一怒之下打了任骧,任骧也是个九头牛拉不回来的犟脾气。一赌气就真的去浪迹江湖了。
任骧年少,哪里懂得江湖的凶险,在外面可没少吃苦头,不过也长了不少见识,变得比以前成熟了些。
这半年他也干成了几件大事,在江湖上也小有了一些名气。萧翰不时听到别人说起任骧在外面的英雄事迹。他嘴上不说,却笑在心里。
一别两年多,一来萧翰心中着实有些思念;二来也觉得当初动手打他确实不对,就请人传话给他,叫他回来。
任骧听说师父叫自己回去,知道已经原谅了自己,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萧翰见到自己阔别已久的爱徒,心中十分高兴。便携了任骧的手向自己的茅屋走去。
罗方牵了师父的马,默默地在后跟着。
三人走进了茅舍,罗方点了两盏油灯,放在桌上,便对萧翰道:“师父,我去做饭。”
萧翰点点头,道:“厨房里有半个火腿,一只咸鹅,门外的墙上还挂着几只风鸡。你把它做了。蔬菜,园子里有,你若要,便去摘。”
罗方答应了一声,又问道:“可有酒?”
“没有。”萧翰道:“我不知道你们今天要来。村里的酒,粗糙得很,没法喝。”
任骧道“师父,今晚就将就吃些,等明儿个咱们把师兄弟们都叫齐了,再一起喝酒。”
罗方下厨去做饭了,萧翰拉着任骧的手问长问短。任骧把这两年在外面的见闻讲给师父听,讲得有声有色。萧翰也听得津津有味。
“师父,你知道吗?太湖的拂水山庄庄主原来竟是三十年前称霸江湖的幽冥教主。”
“这事我听说了,我还听说飞龙帮和金剑盟的人扫平了拂水山庄。”
“其中有个陆长风,你可听说过?”
“我知道此人,据说他是雪山派的传人。武功十分了得。只是我老了,要是再年轻二十年,我一定要会会他。”
“弟子在甘凉道上见过他,当时他正受人围攻,他身旁站着一个小妇人,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当时,弟子不知道他是陆长风,只当是一般的过往商客,路上遇到了劫匪。弟子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便拔剑相助。没想到那几个小子手还很硬,我跟他们拆了二百余招,就有些不支了。”
萧翰笑了笑道:“敢找雪山派麻烦的人手底下当然不软。当年从大雪山上只下来了一个幽冥教主,就让天下群雄心惊胆战了。”
任骧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当时我确实有些不知深浅,打到后来那五个人的十把刀,连成了一片刀幕,将我围在了当中,我是欲罢不能,只有苦苦支撑。可气的是那陆长风站在一旁袖手旁观,既不过来帮忙,我叫他走他也不走。”
“那你可有苦头吃了,断门五虎你也敢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萧翰嘴上打趣他,心里却高兴得要命。想到自己的徒弟一人能独斗断门五虎,自己这十来年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心中大感欣慰。
“师父,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断门五虎?”
“他们成名二十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江湖上曾传着这么一句话:‘宁上断头台,莫遇断门刀。’可见断门刀的厉害。”
“为什么?上断头台是死,遇断门刀也是死,有什么区别吗?”
“有,上断头台是砍头,惹上断门刀那是满门抄斩。”
任骧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也不用怕,断门五虎是兄弟五个,这五个人向来不和,一般都是各走各的路,所以江湖上能一下碰到五只虎的人并不多。若是两三只虎找上门来,为师我也能对付。不过,不知这五只虎聚在一起找陆长风为了什么?”
“为了雪域流星。这是后来陆大哥告诉我的。当时,我打不过那五只老虎,手里的剑也被震飞了,只好束手待毙,没想到那五只老虎手里的刀也‘当啷,当啷’地纷纷掉落在地下。”
“那是雪山派的无影针了。”
“是的。那五只老虎的十只手上,插了十根细如牛毛的钢针,那五只老虎就落荒而逃了。”
“早听说过无影针的厉害,就是没见识过,哪天你把陆长风请来,让他射我几针,看我躲得过,躲不过。”
任骧哈哈笑道:“他怎么会射您老人家,他已经和我义结金兰,做了兄弟了。他还说他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过些时候他还要来看望您呢。”
“好,好。”萧翰突然想起来,问道:“你刚才说断门五虎找陆长风是为了雪域流星,怎么,难道那祸害江湖的东西还在世上?”
任骧道:“陆大哥跟我说,他已经把雪域流星给毁了,可是江湖上的人都不信。当年的武林盟主江城也说他把雪域流星毁了,可万万没想到他还藏在家里。所以,陆大哥这么说,江湖上也没什么人信了。陆大哥住的大雪山清风观也不断有人造访。他为了不连累清风观里的小道士们,就携了他的新婚妻子到处游山玩水。由于他的行踪飘忽不定,所以也让想找雪域流星的人大费周章。他说他过一阵子带了妻子到京城这繁华的帝都来玩。到时候师父您就能见着他了。”
“好,好。我的徒儿真的出息了,好!”萧翰捋着长髯,满意地望着任骧。就像在看一件心爱的宝物。
任骧笑了笑,问道:“师父在忙什么?”
萧翰笑道:“我还能忙什么。承人家看得起,叫我帮他们破一件案子。”
“可是胭脂玉案。”
“你怎么知道?”
“当今世上谁不知道,胭脂玉案哄传天下,有美貌少女的富贵人家,更是人人自危。”
“这案子确实诡异得很。我虽看出一些端倪,可有些环节依然想不通。你来得正好,咱们一起来参详,参详,看能不能找到真凶。”
“好啊。”任骧的眼睛亮了,忙道:“师父,你说说现场可有什么痕迹?”
“好,你听着。”萧翰便把在武定候府所看到的,和罗方所说的那些告诉了任骧。
茅舍虽小,油灯虽暗,这师徒两个却其乐融融。两人谈得意兴遄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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