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之眼

第二十二章 羁迷(四)


    刚刚抬过竹床的几个人上来,将艾西瓦娅抬到床上,退下。
    艾西瓦娅静静地躺在竹床上,她看到了月亮,泓泓的一弯,秋水一般澄澈。月亮渐渐变的模糊起来,艾西瓦娅努力地想睁大眼睛,她想再看一眼月亮,最后一眼。可是,她做不了眼睛的主。眼睛缓缓地闭上,艾西瓦娅睡过去了。
    “艾西瓦娅……”阿月凄厉的叫声从高处冲下。
    “艾西瓦娅,艾西瓦娅……”人们叫成一片。
    “艾西瓦娅已经升天了。现在,请索索酋长上来。我将把象征酋长权力的宝物交给他,他将接受你们参拜,并将用祭物的鲜血涂面。苍天会保佑索索酋长,会保佑桂家的子孙。”
    索索大步向前。
    “索索,索索……”人们大声呼唤着索索的名字。
    索索对人群挥手,以酋长的姿态。索索一直走到老酋长面前。
    老酋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对着众人说:“这是我们桂家人历代酋长传下来的东西,青铜兽钮莲花权。今天我要将它交给索索酋长。”转而对着索索,“索索酋长,这是象征部落酋长权力的信物,你可一定要保护好它。它比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重要。”
    索索伸出双手。
    老酋长突然一抖手,一支袖箭刺入索索心脏,干净、利落。
    索索的手停在半空,瞪着眼。
    老酋长再次抖手。
    索索仰面倒地。
    台下大乱,群情汹汹。
    老酋长站起来:“安静,安静。”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想听听他们的老酋长如何解释眼前的变故。
    “索索死了,他该死!你们想一想,他为什么该死?我们这个部落是谁的部落?我们的祖先是谁的子民?他――索索,不过是一介奴隶,无论他有多么强大,他永远是个奴隶。一个奴隶,怎么可以觊觎酋长的位置?你们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艾西瓦娅!她是部落里唯一具有贵族血统的人。而我,和你们一样,是一个家奴。当年,艾西瓦娅的父亲,我们的老酋长,他临终前将艾西瓦娅托付与我。我只不过是在替老酋长看好这个家。惜,我没有看好,才使得恶仆得以欺主!我知道,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受索索胁迫,这不怪你们!不论你们以前都做过些什么,现在首恶已除,余者不论……”
    “哈哈哈哈……”一阵怪戾的笑声在暗影里响起,一个人手持一张硬弩飞身跃上高台,“老匹夫,果然心怀鬼胎设计害我。幸亏我留了一手。”
    “你,你是谁?”老酋长颤栗着。
    “我是谁?我是你一心想除掉的索索!今天你已经当着众人宣布了我是酋长,难道你想反悔?人可欺,天不可欺!所以,老天提醒我躲过这一劫。我才是苍天选定的酋长。艾西瓦娅是什么?高贵的血统?哈哈……她不过是一个荡妇和一个印度和尚的杂种!不,不对,她的祖先是那个荡妇和那个和尚的杂种,她不过是杂种的杂种!听听她的名字――艾西瓦娅,这是我们桂家人的名字吗?啊呸!”索索一步一步逼近。
    “你,你想干什么?”
    “送你上西天!”索索发弩,正中老酋长左胸。
    老酋长倒地,拼着性命喊了一句:“杀索索……”
    “杀索索!杀死索索!”“替老酋长报仇!”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吼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索索又是一阵怪笑。
    笑声是一个信号。台下,索索的人已经开始下手,长兵短刃左冲右突,铿锵响处血肉横飞。后知后觉的人们在被屠戮中奋起反击。白进红出。人群乱做一团。嘶吼,怪叫。一样的肤色,一样的武器。分不出彼此。铁器碰撞的声音,刺进肉里的声音。血的腥味。火把丢进人群。嚎叫。冲撞。践踏。皮肉烧焦的味道。
    木杆上,三个人无一不被眼前的乱象所困扰。对他们而言,这场同族之间的杀戮,来的毫无预兆,毫无道理。
    高台上,索索奔向老酋长的尸体。他要拿到自己的替身刚才没有拿到的东西――青铜兽钮莲花权。那东西就在老酋长身边,斜倒在地上。唾手可得。就在索索弯腰的那一刹那,老酋长的“尸体”暴起,一把利刃直奔索索面门。那索索眼疾手快,眼见无法躲避,却反手握住利刃,忍着连心的疼痛,反转手腕,将利刃刺入老酋长的身躯。
    老酋长毕竟年老体衰,在索索的压制下,再也无力反抗。大口喘息着说:“索索,我就要死了。可是,你也活不了。我的刀,用曼陀罗的汁液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
    索索惊惧,用力一挑,老酋长登时气绝。索索起身,头已经有些晕。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踉踉跄跄地奔向竹床,奔向艾西瓦娅。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似的不听使唤,每走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气力。三五步之后,一头栽倒,手脚抽动了几下,一命呜呼。
    台下的厮杀声也渐渐平息,一个个活人变成一具具尸体。
    空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
    有十几具尸体开始蠕动,摇摇晃晃站起,还有更多的尸体开始蠕动,但是已经站不起来了。他们,是这场杀戮中最后的胜中 文首发利者。油彩混杂着血迹让他们的形象失去了个性,只退化成一个个象征性的符号――活动着的一堆肉。他们是胜利者,可是已经看不出他们的胜利代表哪一方――索索?艾西瓦娅?老酋长?那群肉们放眼周围,眼前的景象让他们触目惊心。该死的不该死的全都死了――索索,艾西瓦娅,老酋长。
    “杀了我!求求你,让我痛快地走……”一堆站不起来的肉抱住一条腿,那条腿属于刚刚站起来的另一堆肉。
    站着的肉挥刀,鲜血迸溅。
    “也给我来一下……”“还有我……”更多站不起来的肉发出声音。那语气仿佛是饿得太久的乞丐在讨一份美食。
    而杀人的人,更像是施舍者――那毕竟要花费他们一些气力,一些仅存无多的气力。
    很静,再也没有了乞讨者。
    那些施舍者很孤独,孤独地站在夜风里,孤独地站在一群尸体中间,像一根根树桩――呆立无语。
    一些零星的、还没有被风吹灭的火把有气无力地燃着。
    “咿――呀――”一根树桩发出吼声,尖利地划破夜空――那是发自内心的绝望。蓦然挥刀,不是挥向别人,而是挥向自己。什么都是冷的――夜色,山风,铁器。只有血是热的,那是身体最后的温度。轰然倒地。
    第一根树桩只是一个榜样,其他的树桩甚至连发出最后一吼的气力都省下了。接二连三地倒下,身上插着自己的武器,或颈,或胸。
    狂风骤起。
    高高的木杆上,三个再也用不着的祭品在风中摇摆――像三块高高挂起的腊肉。木杆摇摇晃晃。腊肉们的呼唤被狂风淹没。后来,他们不再喊,也无法再喊,每一次张嘴,都会有强烈的气流钻进肺管。他们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注一:父旨成全歌,基督教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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